挥断前缘

九月下旬的夜晚，素有火炉之称的本市刚褪去一丝炎热，带着微微的凉意，顾意然身穿一件淡粉色真丝睡衣，脚踏一双黄色人字拖，独自一人慢慢悠悠，两眼发直的在家门口的广场上打转。顾意然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几圈，只知道广场里已经没几个人了，走的实在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在路边石凳子上。坐了大概一刻钟，意识慢慢地回到大脑。

今天单位搞3c质量认证内审，一直忙到八点才下班，到家已经九点多，刚洗完澡躺在床上看手机，就听见有人敲窗户。顾意然家住的是小区的一楼，是个老小区了，说是小区，其实也就三栋楼，小区位于本市市中心，地势很好，房价也相对很高，就是有一点不好，小区紧挨着一个大型广场，每天早晚都会聚集很多人在广场休闲娱乐，跳广场舞的，敲鼓的，吹萨克斯的，玩轮滑的，总之什么人都有。

这会突然听到有人敲窗户，顾意然着实吓了一跳。倒不是她胆子小，主要是爸爸出差去了外地，还要三四天才能回来，家里就她一人，哥哥在北京，并不常回来，而且正常人到访谁会没事敲人窗户啊。

窗户又敲了几下，顾意然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手里紧紧握着手机，刚想着是不是打个电话给爸爸，就听外面人出声了，“意然，是我”。

顾意然猛的一下没听出来是谁，愣了大概五秒钟，才反应过来，敲窗的是她的前夫，李辉。顾意然走到窗口，撩开窗帘，窗户开了个缝，看到她的前夫李辉站在窗下。

“有什么事？”顾意然问到，离婚两年，这是第二次见到李辉，她心里也很好奇这么晚了李辉来找她到底有什么事。

“你出来一下，我们聊聊。”李辉说话的语气很温柔，带着点小意，但是顾意然还是能听的出来，李辉喝酒了，而且肯定喝的还不少。

“你酒喝多了？”顾意然说话的语气带了点嫌弃。

“没有，就喝了一点，你出来聊，这样说话不方便。”

顾意然对李辉喝酒这事还是挺反感的，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好好一个人，一喝了酒，这么就不像人了呢。二个多月前李辉来找她也是喝醉了酒，那时妈妈刚去世没多久，李辉跑来找她，质问她为什么她妈妈去世了没通知他，怎么说他也喊了一年多的妈，是他的岳母。顾意然心里挺不以为然的，心想离婚了就是离婚了，干嘛还要有牵扯。可人家李辉不乐意了，带着酒意说她妨碍了他尽孝心。顾意然不想多事，嘴上说了些感谢的话，把人哄走了。

今天李辉也喝酒了，顾意然不太想出去，刚想说些拒绝的话，就听到外面“嘭”的一声花盆碎的声音。顾意然一听糟了，窗外下面放了几盆妈妈生前养的花，妈妈走后，爸爸一直精心呵护，就这样被李辉给踢碎了，也不知道碎的是哪一盆。顾意然心里暗骂一句，赶紧抓了钥匙就出去了。

走到窗户外面一看，还好，是自己放原来公司办公桌上的一盆电脑宝贝，当时辞职在医院照顾妈妈没空去公司收拾东西，是同事帮忙收拾送回来的，连着这盆电脑宝贝一块送回来了。顾意然想扔了，爸爸没让，一直放在外面窗户下。这电脑宝贝是刚和李辉分手没多久公司的一个男同事范立伟送的，说放电脑旁可以防辐射。想着别人也是一番好意，也就欣然收下了。谁成想送东西的人却是别有用心。现在花盆碎了，花盆里的土零散的摊了一地。顾意然看着地上的残渣，幸好碎的是这盆。

“说吧，什么事”。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李辉温柔的看着顾意然。

“我爸在家，不太方便，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我今天听陶欣说爸出差去了，就你一人在家。”听这说话口气貌似怎么带着点委屈。

顾意然有些无语了，不知道是该气陶欣这个大嘴巴还是笑李辉这声“爸”。

“有些事知道就好，不用说出来的，你找我到底什么事，你要想坐着聊，你就坐这台阶上吧。”顾意然指着通往二楼的台阶。

李辉估计喝的也有点多，顾不上嫌弃了，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然后满身的找打火机，浑身摸了个遍也没摸着，抬眼问顾意然：“能借个火吗”

“没有！”顾意然语气有点不耐烦。

李辉也没强求，把烟横着放鼻下闻了闻，又收了回去。两人都没说话，沉默了大概有五分钟，李辉开口了：“你最近过的怎么样，还好吗？”

“挺好的。”

“哦”

又沉默了两分钟，顾意然有点不沉不住气了：“你大晚上的来找我就是为了问我最近过的怎么样？”

“我、我是想问你，咱妈墓地在哪，我想去给咱妈上个坟，拜祭一下。”

顾意然一听，怎么还是这事啊，上次就给哄走了，怎么这人还在纠结这个。不过想着人家也是一番好心，说出的话语气就稍微好了一点：“谢谢你，还记着我妈。”

“怎么说我也叫了一年多的妈……”

没等李辉把话说完，顾意然就打断了他，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谢谢你，不过我妈墓地在祖坟，郊区后山上，挺远的，不太方便，你的心意我领了，拜祭就不必了。”

顾意然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挺委婉的，没觉得有毛病，可不知道是李辉本身就喝高了还是被自己哪句话刺激到了，突然情绪就不对了。

“怎么就不必了！怎么就不必了！你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去。”

“我……”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嫌我没出息，所以一心要跟我离婚，我不怪你，但是我就是气，你妈去世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顾意然真的无语了，心想怎么就变成我一心要跟你离婚了？还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李辉情绪有点激动，语气不是很好，说话声音也高了几度。正好这时小区门卫刘叔拿着个电筒在巡视，刚要走到顾意然家这栋，听见这边发出的声音，用手电筒朝着李辉照了照。这一照把李辉给照毛了，借着点酒劲，站起来指着刘叔语气不善的喊道：“你照什么呢照什么呢，看什么看！”

顾意然连忙把李辉往回拉，对着刘叔说道：“不好意思刘叔，他酒喝多了，别介意。”

刘叔也没介意，冲着顾意然笑了笑，回头看来李辉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人刘叔没介意，可李辉来劲了，对着刘叔的背影喊道；“看什么看，你凭什么拿灯照我！有本事你别走啊！”还想上去揍人家。

“够了，李辉，你有病啊，人家正常巡夜碍你什么事，你要发酒疯回家发去。”说完掉脸往家走。

李辉一把拉住她的手：“是他先拿灯照我的！”

顾意然用力给甩开李辉的手：“你走吧，我今天不想和你说话，至于你说的给我妈上坟的事，我心领了，生前也没见你对我妈有多好，死了也不需要来装孝子。”顾意然有点生气了，说出来的话也不太好听。

回到家里，顾意然走到窗户口，听外面的动静，想知道李辉有没有走。李辉本身就喝多了，又被顾意然最后几句话给刺激到了，情绪非常的不好，在外面一通乱踢，然后走了。

对于李辉，顾意然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两人从相识到结婚一共四年，恋爱三年，结婚只一年就离婚了。离婚这事其实是李辉提出的，但最后坚持要离婚的是顾意然。

离婚的原因很多，李辉这人自负、心眼小、有点记仇、最大一个缺点就是喝酒，李辉酒量不太好，酒品更差。心情不好容易喝醉，心情好了还是会喝醉。每次喝醉了都要出状况，有一次喝多了一个人跑到江边给每个人打电话，好像在说遗言似得，大家都在奔走找他，生怕他想不开跳江，就在大家急的不行的时候，他自己又没事人似得跑回来了。还有一次在家一个人喝酒，喝完后自己把酒瓶打破在手臂上划，估计也是装装样子不想死，只是划了浅浅的两道，只划破了表皮出了点血。可就这样也把顾意然吓了个半死。

这也不算什么，可每次顾意然费力的照顾喝醉的他的时候，李辉总是会语重心长的跟顾意然说同样的话，结婚前是“我们分手吧，跟着我你受苦了”，结婚后是“我们离婚吧，给不了你好的生活就给你自由”。听听，多么的情深义重。可是每次酒醒之后就开始后悔，自己打嘴巴说自己是胡说的。

一开始顾意然体谅他那时候刚辞职创业，各方面压力不小，所以说者无心听者也无心，后来慢慢心冷了，在他最后一次喝醉说这样的话的时候，顾意然毅然决然的收拾东西就回娘家了，临走丢给他两个字“同意”。

虽然事后李辉百般挽留阻挠，可是顾意然心意已决，坚决离婚。在顾意然看来，过不下去了干嘛要凑合，自己还年轻，不想将就。

说不上他酒后这些行为是出于什么目的，也许是在找存在感，好让顾意然在意她。毕竟两个人一开始感情还是有的，不然也不会结婚。

两人是高中同学，上学的时候两个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在工作中遇上了。两人分别在同一家公司的两个分公司里，在公司年会上李辉认出了顾意然，那个时候顾意然刚大学毕业，工作第一年，青春活泼，按照时下的话来形容就是盘靓条顺，公司有不少小伙在追她。遇到李辉时顾意然也很惊喜，高中时的李辉不爱说话，在班里没什么存在感，长得眉清目秀，是个忧郁少年。几年不见，李辉也出落的阳刚帅气，变的活泼了许多。两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后来因为工作原因，李辉调到了顾意然所在的分公司，近水楼台，两个高中同学慢慢的走到了一起。

再后来，李辉辞职自己创业，起起伏伏，到他们离婚的时候也没有成功。听陶欣说他现在在一家私人企业里上班，貌似发展还不错。

李辉走后，顾意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本来今天累的不行，结果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后来再想想明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跟他有什么好计较的，这么一想也释然。

迷迷糊糊正要睡着的时候，门外又响起一阵敲门声。顾意然以为是李辉去而复返了，打猫眼往外一看，是刘叔。赶紧打开门，还没开口说话，刘叔先开口了：“小顾啊，刚刚那个人是你男朋友？你说这人怎么这样，我也没招他啊，刚才他冲到门卫室对我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打就算了，怎么还张嘴咬人呢，你看我这胳臂被他咬的”！顾意然一看，刘叔的胳臂上一个深深的牙印，已经往外冒血丝了。

顾意然这心里气的啊，这都是什么人啊！连忙跟刘叔道歉：“刘叔叔，对不起对不起，这人也不算是我朋友，是朋友的朋友，是来找我有点事的，今天可能是酒喝多了，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您看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医药费我出”。

也不怪刘叔不认识李辉，刘叔是近两年才到这个小区当门卫的，而且自打两人恋爱李辉上门次数就不多，两人还是裸婚，没有办婚礼酒宴，就是领个证，家里人吃了个饭。说不定刘叔都不知道顾意然结过婚。现在李辉把人给打了，还把人给咬了，傻子才会说这人是她前夫。

“我是没什么事，都是皮外伤，可问题是他打了人还不算，现在在小区外面砸人家车子，你还是去看看吧”。说完就走了。

顾意然这会有点崩溃了，连忙跟着往外走，刚要关门想起钥匙还没拿，又回头拿了个钥匙。等她一路小跑到小区门卫处，门口围了五六个人在议论纷纷，有个老太在跟另个人描述；“那人蛮的吶，用俩拳头把人家车子锤憋了，我估计这人精神可能有点问题”。

顾意然走到小区外，看到门口一辆别克轿车边上站着几个人，有一个人还在打电话，看样子是在报警，在说车子被砸的情况，大概意思是车子前引擎盖被人砸两个坑，但是人跑了。顾意然一听他说人跑了，下意识的就往门卫处刘叔那里看，刘叔也看了看顾意然，冲她摇摇头，意思是没有告诉人家是谁砸的。顾意然心里很感谢刘叔，朝刘叔微微点点头，然后往外走去，想看看李辉有没有跑掉。

小区离巷口也就十米左右，走到巷口，顾意然往大街左右两边看看，大街上灯火阑珊，霓虹闪烁，煞是好看。可再好看也无法吸引顾意然。

顾意然看到前面不远处路灯下有两个人在拉拉扯扯，其中一个就是李辉。顾意然也不管自己穿的是拖鞋了，奋力跑了过去。李辉这会酒劲完全上来了，说话已经不太连贯：“别拉着我，我要去揍他个傻b”。拉着他的人顾意然不认识，应该就是和这个人一起喝的酒，那个人看到顾意然跑过来，连忙说道：“嫂子好，我是李哥的同事，我叫刘斌，你叫我小刘吧”。顾意然这会跑的有点喘，也不管他是叫小牛还是小羊了，朝他摆摆手“别乱叫，我不是你嫂子”。然后对着李辉骂道：“你这人有病吧，你没事跑我家来发什么疯，人家门卫碍你什么事了你把人家打成那样，你属狗的吗？打了人不说你还咬人？你几岁啊你，幼不幼稚啊！”说完转头对着小刘说：“你别拉他，让他回去接着打，接着砸，人家车主已经报警了，110马上就来，你去啊”。

顾意然也是犯傻了，明知道对方已经喝醉了，还说这些话刺激他。

李辉是个醉鬼，带着点蛮力，小刘身板偏小，有点拉不住他，被李辉挣脱开了，还要往回去。小刘连忙上去接着拉他。顾意然心里挺矛盾的，心想把人家车子砸了就跑不太好，可又不想让他回去接着把事情闹大。想想还是跟着小刘一块上前拉住李辉。

结果李辉这会翻脸不认人了，一把把顾意然推开，顾意然没站稳，一屁股给推坐地上了。这下好了，手掌撑破了，屁股摔疼了，最主要的是顾意然穿着长度只到大腿的真丝睡裙跑出来的，这一摔，内裤都露出来了，顾意然摔的快，爬的也快，可还是不敢保证小刘有没有看到她的小内内，幸好路上没有行人。等两个男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顾意然已经爬起来，小刘赶紧过来问到；“嫂子嫂子，没事吧”。

顾意然这会是羞愤难耐，实在不想管他了，转身就走。李辉人醉了，反应还挺快，一把紧紧抓住顾意然的左手腕。

“松手！”顾意然语气冰冷，李辉抓的顾意然手腕生疼。

“我为了你辞职，为了你我吃了那么多苦，结果你说离婚就离婚，你够狠的啊！”

听李辉这么说，顾意然很生气，用力挣扎了几下没有挣开，心里的委屈和愤怒让她失去了理智，手脚并用的胡乱向李辉身上招呼。只听“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了李辉脸上。就在顾意然愣神的时候，李辉一巴掌也甩在了顾意然脸上。男人和女人的掌力还是有区别的，顾意然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长出五个手指印。这下顾意然真的懵了。

看着自己的手，李辉也愣住了。那清脆的巴掌声让他瞬间清醒了。其实他打这下纯属条件反射，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意然，我……”李辉伸手想去摸顾意然的脸。

顾意然侧身让开，看着李辉，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你做什么事总说是为了我，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不是我想要的？你辞职没和我商量，你开公司也没和我商量。你公司周转不灵，我二话不说从我自己股票里转了五万给你，可是钱呢？赔的一分也不剩！你心情不好就喝酒，心情好了还是喝酒。喝完就开始折腾，你自己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顾意然摸摸自己的右脸，接着说道：“不管我们离婚是谁提出，如果你非要认为是我对不起你，那今天这巴掌算是还给你了，我们从此一笔勾销，互不相欠。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想再看到你！”说完转身就走了。

李辉神情落寞地望着渐渐远去的顾意然，突然大声的喊了一句：“意然！”顾意然没有回头。刘斌在一边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傻了，听到李辉这声大喊，连忙走了来扶着李辉：“李哥……你要去追吗？”

李辉看着刘斌，笑了笑说：“追？不追了，她早就不是我的了！”突然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俩耳光。刘斌大惊，赶紧抓住李辉的手：“李哥，你干嘛呢！”

李辉推开刘斌，整了整衣服：“走吧，不早了，送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