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深夜，是静谧而又神圣的，无人敢在这里喧闹，但今天却被慌乱所充斥。

皇帝的寝宫外，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嫔妃大臣，每个人都是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战栗着，颤抖着，因为今夜关乎到他们的未来，甚至生死存亡。

寝宫内，烛光影影绰绰的映着床上虚弱的人影，太医院的御医们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帘外，领头的那人用抖得不成样子的声调说道“陛下的毒，已经攻心，臣等无能为力。”

“废物！”一个茶杯砸在地上“不是还有半个月吗？一群庸医！”

“你冷静点。”白涵瑾拦住双目通红的白熙辰“这事也不怪他们。”

“不怪他们怪谁，”白熙辰的脾气也上来了“不是说还有半个月吗？现在连一半都——”

“好了，咳咳——”皇帝想坐起来，白婉尘连忙扶住他“父皇你先别说话。”

“没事，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皇帝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遵旨。”太医们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了白婉尘，白涵瑾，白熙辰，白婉诺四兄妹和皇帝。

“我撑不过今晚了。”皇帝的语气淡淡的，却让四人泪如雨下“以后的路，就要靠你们自己走了。涵瑾，你过来。”

白涵瑾上前跪下“儿臣在。”

“你们想干什么，我差不多都知道了，很好啊。”皇帝艰难的笑了一下“你们都长大了,不需要父皇的保护了，涵瑾，你是老大，以后要担起责任，照顾好皇弟皇妹。”

“儿臣遵旨。”一向淡然的声音出现裂痕，白涵瑾低下头掩饰脸上的泪水。

“熙辰。”

“儿臣在。”

“你向来鲁莽，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以后要听你大皇兄和明珠的话，不要意气用事。”

“儿臣···遵旨。”白熙辰忍不住呜咽了起来。

“婉诺。”

“儿臣··在。”白婉诺已经梨花带雨的哭了好一会了。

“你是最让我省心的，从小到大没有闯过祸，父皇以后不能保护你了，你要学会不··咳咳··不那么善良。”

“儿臣遵旨。”

“明珠。”

白婉尘用手抹去溢出眼眶的液体“父皇。”

皇帝凝视着这个让自己疼惜，骄傲的女儿，缓缓地开了口“你还记得你小的时候，父皇问你为什么想成为想父皇一样的人吗？”

“记得。”

“这个问题，你有答案了吗？”

“···没有。”白婉尘低下头，说出了实话。

“你很优秀，也很刻苦，如果不是因为父皇，这次你也不用先··咳咳··先委曲求全了。”

“父皇···”

皇帝摆摆手“我离开以后，你一定要小心谨慎，他们···咳咳···不好对付。不过父皇相信你···你···可以的，你比父皇，要出色太多了。这个江山交给你，我很放心。只是在那之前，还要咳咳咳咳咳——”

“父皇！！！”

“——还要隐忍。”皇帝脸上流露出一丝微笑，涣散的瞳孔缓缓被遮住“父皇真的···为你感到骄傲。”

“父皇！父皇！父——皇——！”

白婉尘没有随着他们喊，她清楚地感受到，榻上的人已经气息全无了。

“父皇，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你的夙愿，将由我来实现，北岚，一定会一天天强大起来的。”平静的说完这句话，白婉尘终是忍不住了，泪水如决堤般倾泻而下。她紧紧抱住那已经逐渐失去温度的身躯，那曾经是她的偶像，榜样，可以为她挡住一切风雨，现在却一动不动，任她哭得伤心欲绝也没有反应的身躯，泣不成声。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过来拉开了她，动作轻缓，她没有抵抗，任凭对方带她离开了寝宫，离开了大殿。过了好一会，她才发现脸上凉凉的，是风吹过泪痕的感受，嘈杂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声和哀嚎，有多少是真心的呢？白婉尘有些讽刺的想着。

仿佛失去了一切的感觉，视线是模糊的，声音是模糊的，就连脚下的路，也是不真切的，只是被动地跟着这个人往前，至于会去哪，她不想去思考了。

脑海中的画面全都蒙上了一层雾，看不清楚，无法触摸，白婉尘不知道现在应该思考些什么，是快乐的回忆，还是悲痛的现实，不过都已经无所谓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直到坐在琉璃宫里，手里捧着热茶，白婉尘才感觉世界清晰了起来，她甩甩脑袋，拭去了脸上最后一点泪水，“谢谢。”

白涵瑾的眼眶也是红得厉害，还是安慰她道“会过去的。小尘，都会过去的。”

白婉尘轻轻地点点头“二皇兄和婉诺呢？”

“老二把小诺送回去的，其实他哭得更厉害。”

白婉尘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是吗？”

然后两人陷入了沉默，白婉尘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又或是她才是需要安慰的那一个。

“皇兄先过去吧。”白婉尘扭头看了看有些泛白的天色“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后事，葬礼，还有···

“那你——”

“我先缓一缓，一会就过去。”白婉尘硬压下心中的绞痛，“麻烦皇兄了。”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白涵瑾倒是没有拒绝，只是颤抖的身体显示了他的内心并不平静“你好好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好了。”

“嗯。”白婉尘麻木的点了点头，再一次催促道“皇兄快去吧。”

待白涵瑾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白婉尘手中的茶杯一下子砸到了地毯上，昂贵的茶濡湿了昂贵的地毯。她用不受控制的双手抱住了头，方才压抑的痛楚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清楚地认识到，接受了父皇驾崩的事实，那层由不可置信的侥幸织成的屏障瞬间破碎，悲伤如同洪水般扑来，无处可躲，无处可逃，只能被迫承受着窒息的难过。

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来，窗外已然大亮，阳光刺痛了她的双眼，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卫轩。”她轻喃道，眸中的悲伤掩饰了深处的冰冷与愤怒，“杀父之仇，必当让你百倍奉还！”

只是现在···我也不至于需要别人保护，脆弱什么的，一次就够了。

“春桃。”白婉尘走向梳妆台，脚步有些虚浮，“进来替我梳妆。”

拿下玉簪，三千青丝散落，她望着镜中略显憔悴却依旧清灵脱俗的自己，勾了勾唇，凄凉而绝美的笑容绽放开来。大皇兄，剩下的事，恐怕不能遂了你的愿，都交给你承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