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时间还早，您不如再歇一会。”新来的侍女唯唯诺诺的说道。

“不必了。服侍我洗漱吧。”白婉尘扶着有些阵痛的头坐了起来。

在战场上厮杀了半年，白婉尘早就习惯了男子装扮，骤然恢复女儿身怎么说也有点别扭。

但当她梳妆打扮后，还是有一瞬间的惊滞。

镜中的少女不施粉黛，肤若凝脂，柳眉如烟，口如含朱丹，不点而赤，清眸流盼之间，自有一番清冷孤傲的气质。三千青丝仅用一支紫玉莲花簪挽起，身着一袭浅绿色云纹绢纱襦裙，外罩一件颜色略深的翠烟衫，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举手投足尽显高贵之色，端庄又不失婉约。

白婉尘满意地点点头，才注意到一旁的侍女“手艺不错，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诚惶诚恐地跪下“回公主，奴婢名小五，原先在落霞宫中当差，后来因为公主要回宫，才被调到这里服侍公主。”

“小五？以后你就叫春桃了。”白婉尘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原来的主子怎么教导的你，在我宫里，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只有一点，不许惹麻烦。当然，若是麻烦找上来，就给我狠狠地打回去，我宫里的人，不能软弱。听明白了？”

春桃受宠若惊地磕头“奴婢明白了，谢公主赐名。”赐名就意味着她从此以后就是贴身侍婢了，无论是地位还是待遇，都与以前有天壤之别。而且公主护短是宫中出了名的，她又怎么能不兴奋呢？

“好了，走吧。”白婉尘起身“该去看父皇了。”

夏日的清晨格外令人惬意，空气中回荡着百花交杂的芬芳，但白婉尘可无暇欣赏这些，她只想早日见到父皇。昨日只是被白熙辰暂时安抚的她明白，父皇只是病情稳定了，以后怎么样还很难说，她越想越觉得不安，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快到了，在白婉尘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的时候，岔路的另一侧，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

“皇姐？！”一声惊呼成功的吸引了白婉尘的注意。她回头，望见一个眉目如画的粉衣少女。

“诺儿。”眼前的女子，正是她的妹妹，也是五公主——白婉诺。

“皇姐回来了。”经过短暂的惊喜，白婉诺又恢复了温婉的样子，只是眸中的惊喜不减反增。

两人的关系一直还不错，白婉诺一直对这位优秀的姐姐十分崇拜，白婉尘也非常疼惜这位乖巧温柔的妹妹。

“你也来看父皇？”

“嗯，我熬了点补汤，给父皇送来。”

“难为你了，这么多天都是你们在照顾，我身为长女，却什么忙也没能帮上。”白婉尘心中除了担忧，更多的是自责。若是她还在宫里，父皇遭到暗算的可能就小了很多，就算不是暗算，父皇生病了，她也没有尽到子女的义务。

“姐姐千万别这么说，你为父皇做的，我们都做不到，也只能在小事上照顾他了。”白婉尘去边疆的事，她是知道的，此时听见白婉尘自责的话语，连忙安慰道。

“谢谢你，好了，我们到了。”白婉尘注视着面前庄严宏伟的建筑，深吸一口气，率先迈上台阶。“走吧。”

白婉诺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门旁的侍卫见来人是她，没有通报就打开了门。

一进门，白婉尘皱起了眉，屋里的温度与外界相比不知高了几个档次，空气中浮动着中药味和浓浓的熏香，以及被掩盖的——血腥味？

她再也顾不得礼仪，冲到了床前。

床上躺着的，正是她的父皇，只是，眼前之人两鬓花白，面颊凹陷，哪里能看出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听到声音，皇帝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浑浊的双眼在看清来人后突然有了神采。

“明珠，是明珠吗？”皇帝伸出手，想确定又不敢确定。

“是明珠，明珠回来了，明珠再也不走了。”眼前衰弱的人，才半年没见，怎么就成了这样？白婉尘再也忍不住，抓住他的手，泪水倾盆而下。

身后的白婉诺见此，便知父女俩得花好长一段时间倾诉了，也不做停留，把汤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没有打扰正在痛哭的姐姐，悄悄地退了出去。

这边，白婉尘哭了一会，也没那么激动了，哽咽着抹去脸上的泪水，眼中的情绪变成了愤怒。

以她的眼力，怎会看不出父皇变成这样绝不是由普通的病引起的，是——毒？

“谁干的！是谁？”

“丞相的人。”皇帝倒是没有隐瞒“我本以为把政权让给他一半，他就会知足，没想到，他居然还想取而代之。”

“一半？”白婉尘着实吃了一惊“父皇怎可如此糊涂。”一半权力就意味着，许多奏折无需经过皇帝批阅，宰相代阅就可以了，对于官员的任命也可以全权包揽，这和送出一个江山有什么区别？

“他手里有把柄。”皇帝苦笑了一下。

“是大哥的事？”白婉尘有种不好的预感。若牵扯到大哥的身世，可就难办了。

皇帝点了点头“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了证人，是当年常去青楼的人，那人——知道我和柳儿的事。”

这是一桩宫中秘闻，不过白涵瑾把她当做自己人，当然也没有隐瞒。皇帝当年南下的时候，认识了一位舞女，两人一见钟情，共赴云雨后，本以为就此别过，成为彼此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结果皇帝在回宫后得知，那名舞女竟然怀孕了。既然怀孕了，就应该把她接进宫里，没想到那名舞女在回程中受了刺激，导致胎儿早产，自己也因大失血夭亡。生下的孩子被送回宫，交由一直没有子嗣的皇后抚养，这孩子就是大皇子白涵瑾，舞女便是他的生母。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传出去有辱皇家名声，所以被皇帝极力镇压了下来。

但若说是因为这事，父皇一时心急，把权力分走一半，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难道是···

“和苍溟有关？”

这次惊讶的是皇帝了，许久，他苦笑道“明珠太聪明了，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随即他正了正神色，面上一片肃然“丞相联合了朝中大半的大臣上奏——”

他深吸一口气，直视着白婉尘的眼睛“要向苍溟求和，并送你去和亲。”

“什么？”白婉尘惊呼出声，她不是没往这方面考虑，只是战况一片大好，放弃作战未免有些太不明智了。

“可是明明——”

“明明北岚一定会赢，明明求和有辱国耻，对吧？”皇帝目中不无凄凉“但即使我是皇帝，也无法反对几乎所有大臣的要求。”

然后他嗤笑一声“这就是民心的力量，民心所向，谁也无法阻挠。别看我们皇家风光无限，位于万人之上，其实我们才是最没用的。我们的人生人生早就被规定好了，甚至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我们，是身不由己的啊，小尘，现在，你还想成为父皇一样无用的人吗？”

白婉尘抬起头，眼中是无法动摇的决心和愤怒“谁说父皇没用，北岚本来已经摇摇欲坠，是父皇用一生才让它变得稳定和强大的，这次失利也不怪父皇，是丞相太过狡诈。明珠的想法不会改变的，若有人想规定我的人生。”少女一字一顿道“那就让他在此之前失去他自己的人生。”

两人对视着，谁都不肯先撤回目光。

皇帝却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好！不愧是我的女儿。好！”白婉尘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父皇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父皇，你——”

“好了，明珠，这毒只是被压制了，爆发出来是早晚的事，父皇走了以后——”

“总是会有希望的，总会有解药的。”

“父皇明白，你舍不得，但你要记住，身为上位者，羁绊越多，越容易走向灭亡。父皇就是有太多割舍不下才会这样的。等我走后，你——”

“我会全力辅佐大哥。”白婉尘打断了皇帝。

“你不是···再说你大哥也极力反对。”

白婉尘摇摇头“大哥是最合适的，丞相以为自己有大哥的把柄，以便挟持大哥，我们可以先服软，慢慢削弱他的权力，待时机一到，——”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