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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地逃亡列车》第三章 那个危险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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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家出走的计划流产了,爷爷的去世给了思拓沉重的一击,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吉他不再是随身带着,绝口不提关于音乐的梦想,他近乎封闭自我,浑浑噩噩地过着,对他人关上了心扉,仿佛曾经的壮志豪言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高中时思拓组过的乐队在他离家出走那天基本上就地解散了。他曾经的主唱荔香,一个特别优秀的女孩子,也是思拓的暗恋对象,成了他最后在乎的人。可惜直到毕业,他们两人的感情都没有得到升华,永远地停留在了青涩的回忆里。

思拓认定荔香一定很讨厌他,可事实上荔香从没有说过一句他的不是,只是埋怨思拓疏远她,但她也不懂,思拓会这么做,只是觉得自己是个烂人,没有资格说爱罢了。

高中毕业礼上的一天,荔香几乎跟所有认识的人都合影留念,除了思拓。她一直在拥挤的人群里搜寻,自信自己还没有失去那种一眼就能找出他的眼力,好不容易,在那堆吵闹的同学之中,她看见了他。有些拘谨,躲在密集的人墙里,当有人喊起拍照的指示,他立马将手搭在左右两边同学肩上,对着镜头表情木讷。

荔香在离他不远处也偷偷地按下了快门,她记录下了这一刻的思拓,青葱自然又满怀心事。思拓敏感地抬眼,碰巧与放下相机的梨香四目相对。

无言的两个人之间穿流过太多话语,有亏欠,有感激,有埋怨,有祝福。一时间思念的因子拥挤了宇宙,他们两人同时感应到了,对彼此的心意得到了全所未有的释放。

高中毕业之后,荔香考上了一所离青津很远的名牌大学,就读不久又作为交换生出国了。他们两个的人生交集也许就到此为止,思拓当然有过后悔的时候,不,应该说他一直活在后悔之中,所以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思拓在青津本地上大学,周末就会去琴行教人弹吉他,本来以为他这一生大概要如此毫无悬念地展开。

日复一日到琴行打工,每次只要提早到的话总会撞见一个背着吉他的少年脚步匆匆地从楼上下来,少年的年纪绝对比他小很多,一张白净的娃娃脸上眼神明亮,是个可爱的弟弟却扮酷地蓄着发,在脑后绑成小辫子,他的身材高瘦,也是一个木讷的孩子,不讲礼貌,也只有当正面碰见思拓时,才会勉强点头打个招呼。思拓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大概是看着他总会联系想到当初的自己。

后来才知道那少年是老板的表弟,一个16岁的男孩,说是也在搞乐队,琴行已经成为他的根据地,晚上不住校基本都在琴行楼上借宿,老板腾出一间练习用的小隔间给他,那里成了他的专室——贴满了他喜欢的乐队海报,放着一台电脑,沙发上简单地铺着一条小毯子,他就在这样的地方入睡。

老板有次忍不住自己开口了:“欸,阿拓,你怎么都不问我住楼上的那孩子是谁?”

“哦,”思拓其实大概也猜到他和老板关系匪浅,“他谁啊?”

“我的表弟,叫做璨介。”老板提了提眼镜,好奇道,“难道你不觉得我们长得很像?”

“噗,”思拓笑了,他很想告诉老板“一点也不!”不过出于对老板的自尊保护,他选择了隐瞒,继而问:“没上学了吗?”

“别提了,这小子也不知道在外面交了些什么狐朋狗友,居然还玩起了乐队!”老板不可思议地摇头,却忘了教璨介弹吉他的正是他这位表哥,所以要说始作俑者,他逃不了干系。

思拓问:“他爸妈呢?不管了吗,而且怎么住在你这?”

“他不是本地人,他家在邕西,在青津读的是寄宿学校,不过现在连宿舍也不去了,就赖在我这了,每次他爸妈问起来我还要帮他兜着。”老板摊摊手,不想兄长,比较像损友。

“随他去吧,你还能拦着不让玩吗?小朋友总要自己吃到苦头才能长大。”思拓一副经验老道的嘴脸开导道。

“不过话说,”老板突然板起脸,“平时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偷偷拿sunny出来弹了。”转换话题速度之快,简直杀了思拓一个措手不及。

“喂!小优这边,老师等你很久了!”思拓一个箭步找刚到的学生搭话,把老板晾在一旁。

记得那时12月的时候,老板一大早接了一个电话就开车出去了,只留下思拓看店,学生们也还没到,思拓百无聊赖地抱起了那把镇店之宝——sunny,漫不经心地调了调音,然后扫起了和弦,轻轻地唱起歌来。

唱完一首又接着一首,不知不觉半小时过去了,只是思拓突然卡壳忘词,一下子停住了。

“怎么不唱下去了?”楼上传来一句话。

思拓被这句空谷回音吓到心肝乱颤,他一股脑地站起来,抬头看见二楼上一颗往下望的小脑袋。

思拓怔住,顿了顿道:“难得啊,你竟然还没走。”思拓认出他——老板的表弟。

璨介边走下楼边说:“我还以为你只是吉他弹得好,没想到唱得也不错。”

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长的一串话,而且声音还很低沉,思拓感到很神奇,“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弹吉他弹得好?”

“我就住楼上,你以为我想听?”璨介抬着下巴道。

“恩,你今天话很多呀——平时不是见到我跟老鼠见到猫一样溜得飞快吗,原来是害羞呢?”思拓抱着吉他,打趣道。

“我没有!”璨介变了语气,故作凶横。

思拓耸耸肩,转移话题道:“都这个点了,你还在房里睡觉?”又见他踌躇的模样,问道,“怎么今天不出去了?”

璨介的手一直放在口袋里,他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思拓随口一问:“听你哥说你有在玩乐队哦,我还蛮好奇的,你们平时有演出吗?”

他正好戳中璨介心中所想,接着这话茬,璨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东西,走近来递给他,用少年特有的拘谨语气说道:“有啊,今晚就有,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过来看一看……”

思拓低头一瞧,那是一张手工彩绘的宣传单。

思拓边看边念出声:“假王子乐队,唤醒耳膜之旅。”不忘调侃道,“呵,这名字谁想的,真够孩子气的!”

璨介被思拓说得有些窘迫,想要反驳却又没办法,只好逃掉,匆忙中留下一句话:“我走了,跟我表哥说我今晚不过来——”

下班之后,思拓在琴行外的公车站等车,冷得只哆嗦的他把手插进裤兜里取暖,鬼使神差地摸索到被他自己塞进裤兜的宣传单,他掏出来一看,假王子三个字又映入眼帘,他有种预感,说不定演出会有惊喜,要不?——看看去!

“看一下也不吃亏。”他离开了公车站,徒步前行到下一个街角,往左拐个弯就进入春风路了。没走多久就到了宣传单上的地址。

本来是个废弃的洗衣店,室内暗着灯,只在门口处放上一根亮着的蜡烛,思拓抬眼看了一下那破烂不堪的招牌有些迟疑,“砰砰”,直到隐约听到鼓点声,他才心领神会地推开门。循着声音找去,必定是地下室传来的没错,借着微弱的蜡烛光足够找到通往地下的阶梯,思拓踏着阶梯,一级两级,心脏跳动频率随鼓声越来越强。

原来如此,所谓的洗衣店只是一个伪装,这里是个地下乐队的演出场所,被红红绿绿的灯光装饰着,作为一个地下室却一点也不地下,连灰尘也被映照得闪闪发光,最亮的地方是中央简陋的舞台,来的观众并不多,也可以说少的可怜,但如果想要接近舞台区,还必须穿过几个跟着节奏摇摆身体的人,因为他们会时不时挡住你的去路。放上一整套架子鼓之后没有多少地方可以供乐手自由移动,但这似乎一点也不影响台上的表演者的兴致,一个主唱模样的青年举着麦克风,低头深呼吸,他那圆滚滚的墨镜片小巧精致,让人愿意相信镜片下的眼睛一定也是迷人的美丽,薄薄的嘴唇微微轻启,似乎在喃喃自语,又或者正在进行例常的祷告。

鼓手士焱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虽手法青涩,绝对专注的态度带出绝对赤诚的鼓点,让人听着热血沸腾,思拓看他不停挥舞鼓锤,婴儿肥的脸颊随着敲击鼓钹的动作晃动着,很是可爱。

而贝斯手大卫是个成熟的蓄着胡子的精壮男士,他玩弄拨片的技术就像电视上那些摇滚明星一样炫丽,技术高超却很沉稳,弹高兴了也是在原地上保持着微笑,仿佛独立于喧闹的外界。

而璨介呢,他躲在舞台的左边,弹着他的宝贝电吉他,黑刘海遮住了眼睛。人们看不见他的情绪,只见他用力地按压着琴弦,riff节奏倾泻而出,把他压抑的能量一点一滴地释放,直接且强烈,思拓原来不知道,看似单纯的他原来爆发力这么强?

那可是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思拓在台下看得激动,尽管他也是组过乐队的人,也见过不少表演,可这个乐队视听体验却是从未有过,曲风灵动诡谲,主音声线迷蒙,听着真有一种音浪迎面打来的无法招架之感,思拓被吸引,被带走,身体轻轻地律动起来……

免费的演出也没多少听众,散场时速度快得超乎想象,不用二分钟,便恢复了地下室应该有的死寂,思拓并没有走,他站在原地,离舞台有些距离,他看着正在和主唱交谈的璨介,心里想:“这小子比我幸运多了,起码还有人志同道合。”

“欸!你来啦!”

思拓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被不经意抬头的璨介发现了,于是被叫住了。

思拓左右张望。

璨介跑下台,来到他跟前,像是没想到他会来一般兴奋道:“你真的来了!”

“呃”,思拓点点头,“反正下班没事干。”

“你觉得......怎么样?”璨介询问,似乎很在意他的评价。

“这个……”思拓思考地时候会习惯性地皱下眉头,璨介看到还以为是不喜欢。

突然,台上那个青年出声了,他悠悠地问璨介:“谁啊他是?”

“哦——他是我哥那边的吉他老师。”思拓答道。

青年听到之后表情古怪,对思拓道:“你刚想说什么请把话说完……”

思拓答:“没什么,演出还不赖,不过.......您作为主唱好像有点飘,没喝高吧?”

“哈?”听到思拓的评价,少年的嘴角尴尬地扯动,感觉有些不妙。

那个青年极易被激怒,他先是嗤之以鼻,拿起音响上的放的酒杯一饮而尽,接着摘掉眼镜,死死地盯着思拓,然而容易涣散的目光彻底暴露了他的醉意。

思拓拍拍璨介的肩膀,轻声问:“那家伙一直这样唱现场?”

璨介也随着思拓将目光移到舞台上,回答道:“嗯,小昂喜欢这样子演出。”

话音刚落,一只玻璃杯就朝思拓砸来,还好思拓躲得及时,杯子只在他脚下炸成碎片。

“你干什么?”思拓无解地问。

“滚!用不着你品头论足。”那个叫做小昂的人如此应道。

小昂?回忆走到这个遥远的人物就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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