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桥棉纺厂在梁邹县城有三个工业园。一园是最早建成，也是工人最多的一个。员工宿舍在路北边，老大一片，往西一点儿是正在建的一园家属区。

不得不说，张士平这个人对员工还是挺不错的。自己搞的施工队，成本价卖给在厂职工。800块钱一平，外边人想买都买不到，只卖给在场职工。当然，房产证是没有的，职工只能认购一套，就算某些职工想卖，别人也不见得敢买。

宿舍区门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有了这么一个市场，从早上八点到晚上1点都有人在这儿摆摊。卖衣服的，卖鞋子的，还有卖折叠桌小马扎的，大一点儿的还有个两元市场，买啥都两块。大冬天卖菜的很少，都是些白菜之类冬天常见的。要是赶上卖大棚里种的菜的，那是脑子抽了。你得去菜市场那边才行，这宿舍楼里都是工人，每个月就600多块钱工资，哪买得起你这几块钱的菜。

下午4点是白班下班的点，这会儿还没人。员工下班之后需要去公司澡堂洗澡换身衣服，不然一身的棉絮没法出来见人。

赵永顺已经在一个角落里把那个箱子放在路边了。上午的时候让张凯的父亲帮忙放到表姑家，放下了大部分东西，跟表姑说要在这儿住几天。下午带着这个箱子和硬纸板跑来占位置，结果还是晚了。其他人都是早早的跑过来的。

看着这么小的孩子跑出来卖东西，旁边人也没觉得有什么。这年头还是有孩子懂事的，梁邹县还不是08年以后的梁邹县。现在的人还都比较穷，前几年穷怕了，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除了卫桥上班的，其他人恨不得天天不睡觉出来赚钱，都跟钻钱眼里似的，哪还在乎是不是孩子出来顶班摆摊。

陆陆续续有人从对面的工业园里走出来，不管买不买都转一圈儿，看看又少不了二两肉，万一碰上自己喜欢的哩？

这是个啥？一个箱子，硬纸板上用特殊的东西写着夜光牌夜光粉。

应该不是啥好东西，看这小老板都不带吆喝的，旁边卖白菜的还喊着五毛钱三斤呢。谁知道你这不知道啥玩意儿的东西多少钱，还是回宿舍暖和暖和最实在，刚洗完澡，不能在外边吹太久的风。

不是赵永顺不想吆喝，刚想喊几句，就是一嘴的风，牙都能给你冻掉了。来晚了，背风的位子早就被占了。

而且看旁边这老大爷，五毛三斤，真是白菜价啊，这你让赵永顺怎么喊？一块钱一斤都显得贵好多，拢共才能卖三十几块钱，除去车费，来这儿白吹风的啊。

酒香不怕巷子深，总会有识货的。我就不喊，爱买不买，全梁邹就这么点儿货。

不知不觉到了五点了，期间也有几个过来问的，但是一点儿也没卖出去。都说贵了，没啥用。

天黑了，这才好点儿，没有路灯，有关系的就从后面门头房里扯出根电线插上灯，剩下的都是借着月光黑灯瞎火的往外卖。

赵永顺的地盘是在一个犄角旮旯里，老大爷已经走了，年纪大了天黑看不准秤，万一给多了一天了就白忙活了。赵永顺顶了他的位置，好歹不用吹风了。

人开始多起来了，下了夜班的出来买菜做饭，吃完再睡一觉，正好半夜上班。4点钟下班那波也吃饱喝足出来溜一圈回去睡觉。

黑灯瞎火的犄角旮旯里，有六个泛着淡绿色光芒的大字:“夜光粉夜光牌”，无声的帮小摊主招呼着人，仿佛在说:“瞧一瞧看一看”。

“小伙计，这是什么东西啊？”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发红光的菱形小牌子，翻来覆去的看着。

“京城产的夜光牌，全梁邹独一份儿！只要在太阳底下或者有光的地方晾上半个钟头，能这么发光一晚上。”赵永顺站起来，指着自己腰里别着的钥匙链，“把他穿钥匙上，不光好看，楼道里黑灯瞎火的还能拿他来照明找钥匙。”

“这倒是没见过，多少钱？5块！太贵了，就这么点儿小东西，哪能值这么多钱。”

“这不是独一份儿么，厂子倒闭了，原来都卖十块的，这是我家里拿来抵工资的。一共就400多个，全梁邹应该是不会再有了。”

到底以后有没有赵永顺也不知道，反正记得等梁邹有这玩意儿的时候，声控灯早就遍布整个梁邹，也用不着这东西了。

“便宜点儿，4块钱我拿了。”

“行，您拿走，我开张。”

年轻人走后，陆陆续续又有人过来买，可能是看到效果了。一般都是5块钱出手，在2000的梁邹来说可是一大笔钱。买冰棍儿都能批发30根。不过宿舍楼里住的大部分都是单身男女青年，年轻人不像老一辈那样有钱就攒着，一般都是看到什么新潮都想试一下。

当然，砍价砍到三块的谈判高手也有，赵永顺知道她不是故意较真，当然，主要是因为对方长得漂亮，三块钱就给了。可是后面那个张口就是五毛的大哥你就有点儿过分了。

“额。。。大哥，这牌子没了，你看，箱子里只有这些夜光粉了。”

“那这粉多少钱？”

“钱不钱的先不说，主要是您要是住宿舍的话就没必要买这些啊。这东西是要用无色油漆活开，用来抹上去的。宿舍里抹这些不是浪费嘛！”

“小朋友，你这卖东西的怎么还不推荐人买啊，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刚才3块钱买走最后一块夜光牌的美女问道。

“我这不是先说说问题么，我可不想你们买回去之后骂我，做生意，就该有啥说啥。这牌子我家里还有，一会儿带过来，要是想买的可以过半小时再过来。我可是真的只卖不到500块牌子，卖完可就真没有了。”

“知道，京城夜光厂倒闭了，你是拿货抵债。”人群中有人打趣。

“刘师傅，麻烦您帮忙看一下摊儿，我去取点儿货。”

在这边待了三四个小时，跟旁边人都混熟了。农村就有这么个好处，只要不是有仇，说话好听点儿别人都会帮忙，当然，自己得空了也会帮别人。卖白菜的大爷除外，恶性竞争，人神共愤，没看对面卖两毛二一斤大白菜的婶子一脸郁闷的表情么。

从表姑家把所有牌子全装一个塑料袋里面，借着月光往回赶，远远的看过去就像一团鬼火在飘着，说不出的诡异，倒是不怕被小偷光顾了。

赵永顺也知道夜光粉有点儿不好卖，这东西不像夜光牌这样的装饰品，整个儿就一半成品，你倒是整成消防牌那样的东西也好卖啊。弄成粉状，跟违禁品似的，没抓起来就算不错了。怪不得厂子倒闭。

第一天本来打算看看好不好卖的，结果没想到夜光牌挺受欢迎的，或许是年轻人接受新鲜事物比较强，也许是因为赵永顺说只有400多个。总之到了半夜的时候已经卖出去了100多个，妥妥的500块入账。离3000大关又近了一步。

不过坏消息是夜光粉是一袋也没卖出去。就算把夜光牌全清理掉，也才2000多点儿。要不然跟范长青说少办点儿证？就要20张证，剩下的做个顺水人情让长青哥也赚点儿。

这样想来就轻松多了，夜光粉卖不出去就卖不出去吧，谁让他本身就是个残次品呢！

快1点的时候，市场上人都散了。其他摊子大部分都是夫妻两个轮流盯着。赵永顺这边只能自己一个人，而且这时候中班已经下班了，挺过最后一班岗就好了。

夜晚的时候正好是最好卖的时候，莹莹的光就是无声的招牌，加上没几个摊位了，下班的都会来赵永顺这边看看。

等收完摊回到表姑那里，赵永顺眼睛实在睁不开了，迷迷糊糊脱了衣服，倒头躺在还没租出去的单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