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只是生灭之间，一代天骄杀手就此丧命。

善恶一念，生死两重天。

柳青提默默地望着被剑分割的残碎尸体，沉呤道：“你号称头牌杀手，也不知你活着的时候残害过多少人？如今你死了，倒也死的不冤。”

他自己也想不到，他此刻居然会为了一个杀手而感叹。

那恐怕是因为他此次出山步入江湖全是为了寻药，并不想牵涉到江湖仇杀当中。

而然江湖就是江湖，一入江湖，想全身而退就没那么容易了，他本就古道热肠，见到歹人残害善良之人，毫无法纪，他又怎么袖手旁观呢？

但，他的悲悯在此刻却是多余的。

——天狐的死岂非正是替那些无辜少女报了仇。

——他本就死有余辜。

他死了，娑罗教也少了一个得力助手。

柳青提要取荫芝，也少了一道阻碍。

深秋昼短，暮色已悄然来临。

柳青提望着洞外的黑夜。

秋风瑟瑟舞着黄叶，伶仃的枯枝也陪着在秋风中颤抖。

柳青提自地上拾起了一片从洞外飘进的落叶，怔怔的看了许久，又轻轻的仍了出去，看着它被秋风卷起。

他挺起胸，走向洞口。

洞外暮色沉沉，柳青提突然霍然开口道：“多谢姑娘替那些无辜受害者报了此仇，也为在下除去了一道阻碍。”

他将目光从暮色里收回，悄悄地往那少女倾国倾城的容貌上瞟了瞟，全身血液似乎在此刻加倍流动起来。

那少女冷傲的面容似也升起微微红晕，望着他羞涩一笑，便低下头去，轻声道：“前者我听着明白，后者我就听不明白了，你怎么就少了一道阻碍了？”

柳青提温声道：“我欲去娑罗教办些事，而和我同去的还有很多江湖朋友，他们都是那些被娑罗教残害的少女和婴儿们的亲人，此去正是为了

铲除娑罗教，所以天狐的死，自然就为我们减少了一道障碍。”

少女略有些吃惊道：“什么？你们要铲除娑罗教？那可是称霸整个南越武林的教派呀。”

柳青提点着头，如清风中微微摇摆的嫩柳，声音低沉柔美：“不错，我们的确要去铲除娑罗教，因为娑罗教这次做的事实在是令人发指，只要是个正义之士都想将其铲除。而我又非去不可。”

“哦？你为什么非去不可？”

“因为那里有我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值得你为此要铲除一个教派？娑罗教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难道娑罗教抓去的少女和婴儿，其中也有你的亲人？”

“娑罗教并没有抓过我的亲人，只不过那里有我要的东西，可以救人命的荫芝。”

少女略表惊讶的点点头，荫芝乃世间罕见的灵药，居然就生长娑罗教？

柳青提走到洞口，又静静凝望着夜空许久。

洞外落满了枯枝和残叶。

有风，风吹来的时候，地上的残叶漫天飞舞，枝头绿叶瑟瑟作响。

柳青提将手搭在洞口石壁上，发着呆。

他似乎在缅怀着，脑子里瞬间浮现出记忆的碎片。

师父师娘昔日的微笑不断闪现着。

他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些美好的时光里，大雪封天的雪族，师父师娘带着他一起打雪仗，堆雪人……后来师父师娘又为他添了一个小师妹，取名玄月。

当然还有雪女，师父师娘教他们三人一起学汉话，识字，礼仪，和做人的道理……

可这些美好的记忆终究只是记忆，正如那百转愁肠的凄美诗句：好事梦中休，花空随水流，不知魂己断，空有梦相随。

可惜在美的梦终究会醒。

他想伸手去抓，想将这段时光牢牢抓在手里。

然，在指尖一用时，立刻传来阵阵痛楚。

指力在石壁上硬生生留下五道指痕。

痛楚使他清醒，记忆随之流逝，宛如一个泡沫消失在汪洋大海。

师父师娘的恩情，宛如再生父母，他必须将师父师娘治好，无论面对怎样的困难，他绝不放弃。

少女走到他的身旁，终于鼓起勇气看了看他，那俊美的模样清楚的映在她的眼里，竟使得她不敢直视。

她又低下头去，忍不住问道：“公子为何发愣？”

柳青提侧身看了看她，那美丽圣洁的仙姿，教人不敢亵渎。

柳青提轻叹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江湖太过残酷，我只要早点为师父师娘寻到药，然后离开这些江湖势力，过些安静的生活。”

“就是那极为罕见的灵药荫芝？”

“不错。希望我能找拿到荫芝，尽快离开。”

听完柳青提的回答，少女也似有感叹。

江湖的确如此。

她静静地望着黑夜，许久许久。

她是不是也在想着痛苦的往事？

……

风更急。

狂风乱舞之后，洞外突然降下了暴雨，这种雨往往来的快，去的也快。

二人正好身在洞中避雨，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断续的交谈之后，生涩、羞涩、腼腆随之都似乎都在隐隐中消弭，二人面对面时也都相继大方自然了起来。

“雨虽停，却夜已深，看来我们今晚只好在这山洞里共度一夜了。”柳青提抬头望了望洞外，见雨己住，突然开口道。

少女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轻叹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在加上柳青提的及时出手相救，当柳青提说要与她共度一夜时，少女居然没有将他撵出去，脸也没有红，只是这样回复了一句。

听她这句话的意思绝没有讨厌柳青提，也不介意与柳青提同在一个山洞里共同熬过这个漫长的夜晚。

……

现在天气虽然还有些热，但夜晚却已有些阴冷了。

柳青提四下找了找，也许是他的运气实在太好了，竟在阴暗干燥的岩石下发现了一堆松果。

这些松果本是松鼠为冬天储备的食物。

柳青提心喜的对少女招手笑道：“姑娘！这里有些松果，我们把松籽取出来垫垫肚子吧！”

少女闻言走了过来蹲下身子，笑道：“这真是太好了！这东西我还没吃过哩！”

“待会我做给你吃，这种东西要烘脆了才好吃。”柳青提将取出松籽的松果点燃，然后又到洞外拾了些楛枝架在火堆里，最后在将松籽放在一块比较薄而平整的石块上烘焙。

柳青提将烘焙得又香又脆的松籽递给了少女一把，微笑道：“尝尝看！”

“真香！嗯……味道还不错！”

女子将一颗松籽放进嘴里轻轻嚼了几下。

她吃的很慢，吃相优雅极了，欢喜道：“谢谢公子！”

柳青提一听“公子”二字从少女嘴里说出来，立马一拍脑门，暗忖道：“相处这么久了，我居然忘了问她叫什么名字了。我并非什么世家公子，却一直被别人公子，公子的叫着多不好意思啊……！”

少女正低头吃着松籽，吃的正香，却被柳青提这突然间的动作给逗乐了，她吃吃的笑问道：“公……公子这是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只是突然间想到还不曾请教姑娘芳名哩！”柳青提回道。

少女抿嘴一笑：“我姓蓝，名茹梅，公子以后也不要再叫我姑娘了，就叫我的名字吧！”

“蓝茹梅！这名字真美！”柳青提将一颗松籽仍进嘴里，慢慢品尝着。“就和这松籽的味道一样美！”

“谢谢公子夸奖！”蓝茹梅将头低了下去，嘴角不经又勾起一道优美的弧线。

“蓝姑娘，你也别再叫我公子啦！我叫柳青提，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柳青提！想不到公子的名字也很美啊！这么美的名字，我怎能直呼公子的大名呢？我还是叫你柳公子吧！还是这样显得比较礼貌些！”

“那好吧！姑娘你喜欢就好！”柳青提向火堆里填了几根树枝，继续道：“那我们算不算是朋友？”

“当然算啦！”蓝茹梅正色道：“你不仅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就着火堆旁的一块石坐了下来，接着喃喃道：“你救了我一命，这个恩情我一定还你，我蓝茹梅从不欠人恩情，所以公子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一定竭力办妥。”

“蓝姑娘你太客气啦！其实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论谁看你被人欺负了都会出手相救的，更何况我们早就在梦中见过了。”

最后这句话她说的很轻，仿佛一只蚊子在空中振翅飞舞发出的细小嗡鸣声。

然声音虽小，但依然被蓝茹梅听见了，她定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单凭她刚才出手杀死天狐的剑法，放眼整个武林也没有几个人能及得上的。

“梦中相见？”蓝茹梅凝望着柳青提，眼神里透着不解，随即又道：“我不明白。”

“不知道为什么，我经常会做同样的一个奇怪的梦，梦中我见到一个女子被冻在冰湖里，这位女子简直和姑娘长的一模一样。”柳青提不知不觉的摸了摸耳根，嘴角又勾起一道迷人的弧，轻声柔语：“也许这就是注定的缘分，让我在梦里梦外都能遇到你！”

蓝茹梅俏脸微微一红，随即细声道：“柳公子说的都是真的吗？快莫要开玩笑了。”

“你不信我？”

“我……我……”

蓝茹梅瞪了他一眼，突然觉得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顿时热血上涌满脸发烫，红到了耳根。

不久，她的面色才平静了下来，看起来又是那么的高冷清傲，仿佛一个不闻人间烟火的仙子。

柳青提见她面色凝容端严，连忙开口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却无轻佻之意。”他突然竖起三指，仰头望着上空，严肃道：“倘若在下有半句虚言，就叫我五雷轰顶，万剑……”

他的还未说完，一只玉手突然按上了他的嘴，随即耳边轻轻响起黄鹰般声音：“柳公子不必发此毒誓，我……我信。”

柳青提欲要将她的手从最上移开。

然，他还未伸出手来，蓝茹梅那青葱般玉手早已移开，转过身去。

柳青提不知不觉下，手又摸上了自己的耳根，笑道：“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姑娘看起来有些高冷！”

“看着高冷，其实挺逗的！”

蓝茹梅突然转过身来，美眸凝望着他，“在生人面前，外相有时虽然看着清冷，但跟我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我有时也是很幽默的！”

“你说的没错，可能是我们初次见面，没有时间彼此了解的原因吧！”

柳青提急忙道。

人与人之间就需要彼此了解，只有彼此了解，才能少些摩擦，多些快乐。

哪怕是父子、兄弟、爱人、朋友乃至主扑之间都是需要彼此了解的。

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么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