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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无涯的湛卢剑》第二章 邂逅才女动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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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十二生肖轮番登场,眼看着又一个猴年在各种躁动不安的心理期待和饱含希冀的流言传说中翩然而至。

晚上7点钟,海无涯在小区门口上了预定的出租车,加入了一年一度春运返乡的滚滚洪流之中。

动车是晚上9点30分的,从北四环的蓝旗营出发,正常情况下一小时之内可达燕都西客站。只要不是事出无奈,海无涯都喜欢把时间打得比较宽裕,尽量避免处在急匆匆地赶路的状况。随身行李就是一个可以斜跨到肩上的中号帆布包,到车站后他打算随意溜达一阵子,从站前广场到售票处再到候车室一处不漏。

在海无涯眼里,混迹在各种角色堆积和汇集而成的人山人海中,听听南腔北调的地域方言,看看酸甜苦辣的人生百态,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情,也是一件很有价值的事情。这几年通过这种方式,他捕捉到了许多鲜活的社会动态,比如关于一二代农民工之间的代际更迭和心理变化,就是去年春节前在燕都西客站广场切身感受到的。那天晚上他乘坐的出租车刚刚停下,就被一个顾客牢牢抓住前车门,不顾司机一再拒绝,坚持要打这辆车。海无涯知道车站附近管理比较规范,出租车下客的地方不能上人,否则司机将受到重罚。他一边付钱下车,一边帮着司机劝说那个拉着前门把手不松的人。往来的车灯下看见那人不过二十多岁,穿着一身质地不算差的羽绒棉衣,流行版的半高腰皮靴,眉宇间还游荡着几分自信和不羁,咋看都像是个正宗的城市小白领。可惜一口蹩脚的普通话不争气不给力,几句话下来就暴露了自己农民工的身份。

这件事虽然小的不能再小,却让海无涯感慨颇深。社会的许多变化都是在悄无声息间实现的,而要把握这些变化,仅仅关注一些概念描述和数字统计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有形象的感知和切身的感受,这些东西才会真正在脑子里面串起来、活起来、立起来,成为随时可用的知识储备。

晚上8点16分,海无涯下了出租车。燕都今年遭遇罕见的严冬,虽然已近立春的季节,气温仍在零下十多度,路边几棵冬青树上挂着奇形怪状的冰凌,绿色的树叶也显得黯淡和萎缩,让人触觉不到多少生机和活力。倒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在一派混乱和焦躁中不断地散发出白色的罡气,搞得广场都好像被一层透明的塑料薄膜罩住了,到处流淌着暖暖的微风。

海无涯随意穿行在人流中,同时用第六感觉默默关注着方圆几十米内的人和事。自从几个月前为崔合捧接下了“太虚幻境”那档子怪事,他就格外提高了警惕。这年头大家都是信奉睚眦必报的,别说老虎屁股,就是猪的屁股也随便摸不得。更何况这个“太虚幻境”拥有的实力、代表的势力,恐怕比老虎都厉害。不惧不等于不防,勇敢不妨碍谨慎。

头开始的半个月里,表面上看一切如常,不见阳光下的麻烦,也没有夜色中的陷阱。但是海无涯还是确切地感受到了几双窥视和窥探的眼睛,虽然这几双眼睛隐藏得很好,避免了与监控目标任何形式的对视。他见怪不怪、不躁不怒,只当那些窥视和窥探的目光根本就不存在。后来那个号称“双面妲己”的童忆衡闪亮登场了,那些躲在暗处的眼睛也就一起消失了。

今天晚上一上出租车,一种“要发生点什么事儿”的预感就油然而生。虽然目前还不能完全证明童忆衡的出现与“太虚幻境”有关,但海无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人的理性毕竟是有限的,信息也多半是不对称的,要想完全证明一件事情,论证和论据总不免处在匮乏不足的状况。后来童忆衡的悄然退场,肯定不代表“太虚幻境”的善罢甘休。现在一切如常、平安无事,照样保不住对方会下一番大功夫,在漫漫旅途中制造点儿幺蛾子出来。

提前半个小时开始检票了,随着扛着大包小包拥挤成一堆的人流穿过检票口,走过天桥,一路被后面的人哈到后脑勺上的热气催促着,想不加快脚步都不行。春运期间一票难求,没买到卧铺,就是这张二等舱的动车票,也是通过一个票贩子搞到的。好不容易上了车,还得挤过那些争先恐后抢占行李架的人们,才来到了位于车厢中部的座位上。任由海无涯心中波澜不惊,这一通折腾下来也不禁有些气喘吁吁,出了一头一身的细汗。他心道:这就是坐硬座必须付出的代价,这也说明灵魂与肉体密不可分,生理与心理纠缠难分,灵魂总是时刻处在肉体的羁绊中。管子说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表述的有点极端。现实的道理应该是,仓廪实未必就知礼节,衣食足也不一定就知荣辱,但仓廪不实、衣食不足,却也更难知礼节、知荣辱了。

刚刚坐下来,就有一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陪着笑脸请求换一下座位。海无涯心里虽然有些本能的不情愿,但还是满口答应了。

新换的座位是靠窗户的双人座,对面椅子上已经有了两个年轻的女士。海无涯把随身的帆布包塞到行李架上,然后坐了下来。放行李的过程中眼风自然扫过,看到的是两个姿色平庸、服饰平常的女人。靠窗坐的体态偏胖、皮肤微黑,书卷气息浓、女人味道淡,留着齐耳短发,身着一件枣红色的高领羊毛衫,虽无多少亮眼之处,神态却也落落大方。临走道坐着的长着一张圆圆脸,扎着两个小辫,眉宇之间透出几分小聪明。海无涯目光扫向对方时,短发女也正好也看过来,两人很自然地互相点头致意了一下。而那个双辫女正低头翻着一本厚厚的硬皮书,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不一会儿,海无涯身边的顾客也到了,这是一位满脸木纳的中年汉子,看看行李架上已经堆得满当当了,他干脆把随身的大旅行包硬塞到座位下面,就闭眼打起瞌睡来。

随着车厢的广播响起,列车徐徐启动了。车厢里浮躁的人群慢慢安定下来,有座位的旅客有的拿出书和杂志看了起来,有的高腔大嗓地与邻座聊了起来,有的还从包里掏出瓜子、花生、苹果、桔子和雪碧、可乐、果汁、绿茶之类的东西,准备在吃喝中度过难熬的慢慢长夜。还有一些没有座位站在走道里或车厢连接处的旅客,也开始借助行李、杂志、报纸或者自带的小马扎,安营扎寨下来。伴随着列车行进发出的轻微“嗡嗡”声,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海无涯也拿出一本绣像版的《吴清源围棋全集》,专心致志地琢磨起来。

大约十五分钟后,动车短暂经停燕南站。这十五分钟的过渡期让车厢内的混乱和旅客心中的躁动彻底安顿下来,对面的短发女和双辩女也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话来。海无涯天生有一心二用的神通,不用刻意去听就能把二女之间的对话尽收耳中。

话题是从双辫女正在读的书引出来的。

先是短发女有点儿好奇地问道:这么如痴如醉的?看到哪里了?

双辫女抬起头,兴奋地回答道:看到凯撒大帝在元老院被刺杀了,布鲁图斯说,吾爱凯撒、吾更爱罗马。这话听得真是让人回肠荡气,一股悲壮的英雄主义情感油然而生、慨然而起,想不掉眼泪都很难,想不发感触都不行。

短发女显然对双辫女的兴奋缺乏共鸣,淡淡地说道:这话是从柏拉图的“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套用来的,你们研究文学的少见多怪了。

双辩女提高嗓门,不服气地辩道:你说的不就是“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套用“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一样的路数吗?我怎会不知道呢?但是套用的只是形式,丝毫不影响内容的新颖和深刻啊。

短发女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问道:我真不知道你这个研究法国古典文学的,为什么突然对我研究的领域感兴趣了?怎么不去与你的现实主义巴尔扎克、浪漫主义雨果和自然主义左拉为伍了?怎么不去看你的《高老头》、《幻灭》、《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海上劳工》和《萌芽》、《娜娜》、《小酒馆》了?反倒从我的书架上抽了这样一本枯燥的《罗马史》来打发旅途中的无尽长夜,而且从上公共汽车开始到现在已经津津有味地啃了三个多小时了。

双辫女似乎很喜欢抬杠,接茬反诘道:不是你天天说不了解古希腊罗马,就不能真正理解文艺复兴,而不理解文艺复兴,就无法真正领略十七世纪至十九世纪的西方古典文学吗。我可是遵从了你的教诲才这样做的啊,怎么到头来又是我的错了?

短发女不以为然地说道:那都是闲聊天时不过脑子说的话,怎么就成了教诲了?再说我说的话多了,也没见你听过几句。怎么偏偏就把这句话刻印在了脑海里,落实到了行动上。

双辫女调皮地笑了笑,说道:这就叫断章取义、为我所用,从古到今、从中到外大家不都是这样吗?研读同样的一本书,可以分出三四个流派。同样是一部《论语》,两个观点针锋相对的人都可以在原汁原味的引用中找到各自的矛和盾,互为攻击和抵挡。

短发女用讨教的口吻问道:我倒一时想不起来了,你举个例子点拨点拨,让我顿悟顿悟。

双辫女促狭地说道:嗨!你一个研究历史的,怎么还用我们搞文学的来找例子点拨啊?恐怕是在考校我吧,不过这也难不住我。(此处已屏蔽)公社说,要文斗不要武斗。(此处已屏蔽)反驳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温良恭俭让。这个例子够典型了吧?你一下子就开悟了吧?

短发女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给你个显摆的机会,你还不领情。不过举的例子倒还精准生动。这种现象看似是断章取义,但背后好像涉及到了人的认知能力和思维方式的一些基本范畴。我最近正在琢磨一个课题,应该就和这类现象有些关系。

双辫女合上硬皮书,问道:什么课题?你关于“运河文化与青帮文化”的课题不是还没有杀青吗?怎么又开始捣鼓新课题了?

短发女有些小得意地说道:我记得上周散步时给你说过的,怎么就忘了呢?干咱们这一行的,课题和文章不能断线。半年不出成果,不发表文章,对信息的敏感度就降低了,自己的脑筋也就旋转得慢了。吃着碗里的还要望着锅里的,望着锅里的还要想着地里的,这样才不会断炊啊。

双辫女点点头,有些羡慕地说道:才比你晚毕业一年,无怪你已经是讲师了,而我才是一个助教。不比不知道,一比差距就出来了。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课题呢?我这会儿一下子想不起来了。伯罗奔尼撒战争?亚欧大陆北方游牧民族的融合与变迁?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崩溃?张居正改革?洋务运动?说说让我听听呗。

短发女摇了摇头,说道:都不是。这次我准备挑战一下自己,尝试着做一个跨学科的研究,叫做“论人类思维中客观范畴的主观性和虚无性”。

双辫女听后也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揶揄道:你一个研究历史的,怎么跑到哲学领域找课题来了?莫非是想课题想疯了?再说这个说法听起来像个绕口令,有多大价值呢?

短发女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说实话,我也是才有这样一个念想,或者说干脆就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这几天的感觉是,大眼一看好像近在眼前,定睛一瞅却又远在天边,怎么也抓不到手里。

双辫女做出一副郑重的样子,说道:你也举个例子给我听听,让我先帮你掌掌眼,看看有没有价值?本姑娘不才,但好歹也是正牌博士研究生毕业啊。

短发女笑着说道:你怎么不才了?有才的很呢。刚才信手拈来的关于《论语》研究和文斗武斗的对话,不就是现成例子吗?

双辫女沉吟了片刻,再次摇摇头说道:那两个例子与你的课题不搭界吧?“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和“断章取义”都是历久经年、妇孺皆知的老话了。你的课题如果就是围绕这样两句话来诠释和挖掘,那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或者干脆说就是脑子进水了,正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短发女有些沮丧又有些不甘地说道:让你一说我也觉得自己怪蠢,难道是拿着一个尽人皆知的常识当作独创的发现了吗?可我又总觉得不是这样,这个课题与“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和“断章取义”应该是有本质区别的。

双辫女紧追不放地问道:什么区别呢?你能概括出一二三来吗?

短发女下意识地剥开摊在小茶桌上的咸干花生,边机械地往嘴里送着边有些无奈地说道:我现在好比是茶壶装饺子,肚子里有点儿东西但就是倒不出来啊。

双辫女也想了一会儿,说道:貌似是有点儿区别,可是该怎么来描述这些区别呢?

一时之间两人陷入了沉默,短发女托着腮帮子发呆,双辫女随手抓起几粒花生揉搓着。她们讨论的很是投入,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不存在了,但这会儿刚才消失了的“嗡嗡”声又清晰地出现在了耳边。

这时一个平和的男中音穿透“嗡嗡”之声打破了沉默,也打破了两个女子的二人世界。只听这个男中音接着她们刚才的话头说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说的是主观看待客观的视角差异,预设的前提是客观范畴的确定性和真实性。断章取义则是在功利动机和单维立场主导下的故意,是纯主观的范畴,是主观对客观的故意扭曲和肆意歪曲。而客观范畴的主观性和虚无性,直接质疑的是在人类主观判断的领域有没有客观这个基本范畴。进一步而论,这个命题既对本体论提出了质疑,即有无客观存在的问题,又对认识论提出了质疑,既有无客观认识的问题。这样概括可以吗?

短发女和双辫女闻言一愣,从二人讨论的时空中走了出来。她们一起把目光转向了一直在对面坐着却又被视而不见的海无涯,而海无涯也迎着两人的目光,打量着这两个貌不出众却才思敏捷的年轻女子。

两个女子还没来得及说话,海无涯却又说道:当代著名的哲学家施太格缪勒在《当代哲学主流》中写道,“未来时代的人们有一天会问,二十世纪的失误是什么呢?对这个问题,他们会回答说,在二十世纪,一方面唯物主义哲学(它把物质说成是唯一真正的实在)不仅在世界上许多国家成为现行官方世界观的组成部分,而且即使在西方哲学中,譬如在所谓身心讨论的范围内,也常常处于支配地位。但是另一方面,恰恰是这个物质概念始终是使这个世纪的科学感到最困难、最难解决和最难理解的概念。”这就是说,一方面以唯物主义为标记的哲学广为流行,而另一方面物质究竟是什么却又说不清。施太格缪勒正是在这里看到了“二十世纪的失误”。而物质的范畴与客观的范畴关系甚大、密不可分,施太格缪勒的质疑也间接说明你正在思考的课题富有挖掘的价值。

短暂的沉默之后,短发女脱口赞道:说得真好!请问您是哪个大学的教授啊?

经过一番自我介绍,海无涯知道了短发女叫叶青如,是燕都师范大学历史系的一名讲师。而那个双辫女叫许丽,是中文系的一名助教。他们都是陇西省人,在燕都师范大学从读本科到硕士再到博士,一路走到现在。叶青如和许丽先是对海无涯的“独立学者”的身份好奇了一通,又对他“燕翔大学和燕都外国语大学客座教授”的头衔钦佩了一番,才把关注点转回刚才讨论的话题上。

应二女诚挚的请求,海无涯围绕客观范畴的主观性和虚无性作了一番条分缕析的论述。听得出来,他的论述是以叶青如的思维框架为逻辑起点的。他认为,人类思维中的客观范畴这个概念本身就充满着悖论,无法从逻辑推理上自圆其说。比如,从字面意义上推敲,客观和范畴这两个词汇就相互打架,因为客观注定是人的思维以外的存在,而范畴必定是人的思维以内的概念。而这里的“人”的概念也缺乏确定性,应该是指所有人但许多时候又仅代表某些人。如此一说问题来了,比如珠穆朗玛峰是世界最高峰,这个概念如果是人给出的,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客观范畴,而是主观判断。因此,人类思维系统中和语言环境下的所谓客观范畴,都是天然具有主观性的,都是一些人为另一些人指定和界定的客观而已。还用珠穆朗玛峰这个例子来说,世间无几人不知它是地球上的最高峰,可世间又有几人真知它是地球上的最高峰呢?由此看来,从终极意义而论,人类思维中客观范畴的主观性和虚无性似乎无需证明,真相昭然若揭。

叶青如认真倾听着海无涯的见解,不时也提出质疑和反论。在弥漫着知识和智慧的交流中,她的心海和脑海千帆竞发、百舸争流,她也一次又一次为自己所从未发现和抵达的深邃和博大而震惊。而叶青如渊博的知识、深邃的思维也一次次把旅途中的随意交谈引入胜境,让海无涯犹如身处苏州园林之中,总是在以为景致到尽头时却又曲径通幽、别有洞天。他心下暗叹道:这个女子虽然相貌平平,但因为知识和智慧的外溢,眉眼之间并无让人不爽的感觉。相反,正是因为相貌平平,反而使人心里比较踏实,精力比较集中,神经也比较放松,可以长时间毫无顾忌地看着她的眼睛说话,可以专心致志地讨论问题而不会被漂亮女性动人的气息撩得心悸荡漾,因而也没有怕自己控制不住陷进去或者担心对方误会而生出的矜持和紧张。

毕竟是个女性,那种异性特有的温存和吸引还是存在的,让时间过得较快的“相对论”功效还是有的。不知不觉间一个整夜过去了大半,他们竟然都没有片刻的合眼,之间的谈话也没有些许的停顿。那个许丽则是时睡时醒地度过了几个小时,一会儿精神抖擞地插上几句话,一会儿又闭目进入了梦乡,有时还帮着倒一下水、打扫一下小茶桌上的花生壳、瓜子皮等。叶青如调侃她,说她一向擅长“碎片化”的生活艺术,看书、吃饭、睡眠等活动都可以切割成n小段来进行。

凌晨时分,预告车到毫都的广播声响起,许丽睁开眼睛,瞪着仍然安坐不动的海无涯,有些不解地问道:你刚才不是说老家是毫都的吗?怎么不下车啊?

海无涯笑了笑,说道:我要去格尔木看看冰冻下的盐湖,再去爬一下唐古拉山,朝拜一下大雪神寺,一周之后才返回毫都呢。

许丽嘟囔道:真会玩,不愧是独立学者。

然后她一歪头又睡过去了。

上午9点,预报到陇都车站的最后一次广播吵醒了许丽,这次是她们该下车了。叶青如瞥了瞥一脸迷糊的许丽,然后把依依不舍的目光投向海无涯。

经过一路与海无涯的切磋,叶青如正在构思的课题有了一个初步成型的轮廓。分手在即,她犹豫片刻,还是用半开玩笑却又饱含真诚的态度对海无涯说道:如果你肯降尊纡贵,不嫌弃我们这些小打小闹的玩意儿,我们共同来做这个课题研究如何?

一夜长谈,海无涯对这个容貌平平但谈吐不俗的女子也颇有爱才惜才的心念。此刻看着她用玩笑的口吻掩护着害怕被拒绝的顾虑,他爽快地回答道:我和你一样,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研究人员,何谈什么降尊纡贵?如果你不嫌弃多一个人来分享胜利果实,我愿意给你打个下手。

叶青如轻轻地出了口气,高兴地说道:太好了!寒假期间我先整理一下,假期过后我们就约个时间讨论提纲。我请你吃老bj炸酱面,我们学校门口小西天附近有一家饭店的炸酱面做得很是地道呢。

海无涯似乎不忍面对叶青如一双隐含期待的眼睛,故意凑趣地说道:好啊。到时候我提前三天不吃饭,空出肚子来吃它三大碗。你可不要心疼钱啊!

提着行李走向车门的过程中,许丽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不可思议地感叹道:你们竟然说了一夜加半晌没合眼,我真是服气了。

叶青如带着几丝惆怅,自问自答地说道:今天我才知道,有两个词大家经常用,但真正理解的人却寥寥无几。这两个词就是“心海”和“脑海”。

许丽懵懵懂懂地问道:什么心海脑海的?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啊?

叶青如神色幽幽地说道:心和脑在物质形态上是微小的、有限的,在精神形态上却是宏大的、无限的,宏大和无限到如“海”一般。不过这个“海”需要探险者驾驶着航船来开拓,这个“海”究竟有多么浩淼,与探险者和航船有着直接的关系。我们都有过这种经历,有些感触、有些体会、有些味道,有些记忆、有些灵感、有些观点,经年累月地沉睡在心海和脑海深处,不遇到合适的交流对象却永远不会出现。

许丽“哦”了一声,说道:你绕了半天圈子,我最后才听明白。你不就是在夸那个海无涯有学问吗?

叶青如丝毫不理会许丽话语中的调侃之意,继续沿着自己的思路说道:有的交流者能够让你的心海和脑海变成太平洋,领着你走入从未敢想象过的浩淼和雄奇。而有的交流者让你感觉自己的心海和脑海就是老家村口的那个小水塘,甚至只是一盆水、一碗水,任凭北风劲吹也翻不起几丝涟漪。

许丽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撇撇嘴说道:你说得神乎其神的,听着像中了邪一样。我看你是被他迷住了,你一见钟情了吧?

叶青如脸红了红,想出言反驳,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结果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与此同时,海无涯看着走向车厢出口的叶青如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道:上苍吝啬!可惜如此深邃深刻的一个才女,却少了一副眉眼如画、肌肤胜雪的好皮囊。

转念一想,他又不禁摇了摇头。是啊,这世间又有几个女子能如童忆衡那般冰雪聪慧又貌若天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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