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春晚，秦大哥和秦二哥携老扶幼地进了家门，堂屋里弥漫着一阵烤桔子的香气，还有芋头糯糯的甜香。

趴着爸爸肩上昏昏欲睡的夏夏小人儿一下子就来劲了，小狗鼻子耸耸着，开心得笑出了两边酒窝：

“爸爸，芋头芋头，夏夏要吃——”

说到芋头，夏夏今天可是攒了不小委屈，偏偏人小话还说不清，告状也告得囫囵个的，感觉一天了家里都没人感受到她的大委屈。

中午那会，看哥哥嫂嫂们都在忙着准备年夜饭，秦望荣便带着小侄女妮儿和夏夏在院子里玩，看着两个小女娃似模似样地在那翻花绳。

孙老爷子自从相依为命的外孙女嫁了，被秦家哥俩一天照三顿来家做活、来劝他搬去同住给烦得头大，于是“勉为其难”地松口答应搬到了秦家。过年这天老爷子也没闲着，中午饭后出去溜达了一圈，用木推车捡了几根形状怪异的木头回来，打算琢磨琢磨给家里的两个小娃娃做个玩具。

老爷子快80岁人了，一点不服老，颤颤悠悠地推着小推车进了门，秦望荣见着了赶忙跑过去帮忙。

都在院子里，想着两个姑娘都是文静的孩子，秦望荣便在院子另一头帮着老爷子打打下手，间或分神往妮儿和夏夏那望上两眼。

隔壁魏家4岁的小虎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趁家里大人正忙着没人管他，一溜烟跑到了秦家，手里还抓着一个大大的、蘸了糖的既香软又诱人的芋头。

魏小虎家里情况不错，又是魏家三代单传，把一个小孩子养得肥头大耳的，力气也足。

夏夏那会儿正在和姐姐翻花绳，一不留神被人从后头拽了朝天啾啾，一回头，小虎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啃着芋头冲她笑着说：

“夏夏，和我玩吧！”

香甜甜的芋头那香味直往夏夏鼻子里钻，把夏夏馋得不行，但她小小年纪就穷讲究的，看着被小虎抓得奇形怪状黏糊糊的芋头也不爱下口，小脑袋瓜转了转，眨巴着眼说：

“虎…虎，给芋头吃，和你玩。”

小虎是个大方人儿，手里吃了一半的芋头毫不犹豫地就要往夏夏嘴边送。

夏夏个小机灵鬼，赶忙躲开了，猛摇头道：

“新的，要新的。”

小虎没弄明白夏夏爱干净的小心思，还一个劲地要把芋头送到夏夏嘴边。

两个小娃娃一个非要送，一个拼命躲还不停嚷着“新的，要新的，不是你的”，一圈圈围着春妮和老鹰抓小鸡似的，跑过来又跑过去。

春妮乐呵呵地看着，大大的眼儿眨巴眨巴着，还以为大家伙正一起做游戏呢。

“啪哒——”一声，小虎手里还剩下一半的大芋头掉地上了。

秦家还是老院子，可不像廖家那新修的水泥地又平整又干净的，院子里还是黄泥夯的地，雪白的芋头一掉地上就蹭得灰溜溜了。

那时候爱惜粮食是刻在每个人骨子里的，即使小虎这么小的孩子也是绝不会浪费粮食的。

小虎飞快捡起地上的芋头，本来手上就黏糊糊的，拍了半天也没把芋头弄干净。小虎也不嫌弃，只是看到芋头上的糖都蹭掉了，感觉吃着没什么味道，也不想着和夏夏玩了，一转身就跑回了家，打算蘸点糖再吃。

夏夏以为小虎是回家给她拿新芋头去了，眼巴巴地盼着，直到小叔叔把她和姐姐牵进了堂屋，还时不时跑到门槛边上朝院门外望了又望。

堂屋的门槛高，夏夏小人儿腿又短，冬天衣服裹得也厚，死活跨不过门槛，心里又还惦记着没吃到的芋头。

家里大人都在厨房和院子里忙着，来来去去的也没人在堂屋停留。

夏夏歪着朝天啾啾，咬着自个肉乎乎的小手，盼啊盼啊，终于看到大伯母端着一盆洗好的桔子过来了。

她眼神亮晶晶地抱住大伯母的腿，笑出一口缺三少四的小奶牙：

“姆姆，芋头，芋头，夏夏吃芋头。”

秦家大嫂厨房里还有一摊子事要忙，也没听清夏夏说什么，听到芋头，随口安抚了一句：

“好好，晚上给夏夏做芋头吃！”

结果到了年夜饭桌上，今年准备的菜里没有芋头，夏夏傻眼了。

虽然过年好不容易吃上了一顿肉肉，年夜饭吃得夏夏满嘴流油，但夏夏在吃之一事上堪称一根筋，想到今天应该到嘴的雪白软糯大芋头就这么平白飞走了，只觉得一腔心酸无人懂。

今天与夏夏心灵相通的是她小叔叔秦望荣。

点了灯，想着家里人快回来了，秦望荣重新点起了堂屋里的大炭盆。今晚除夕还要守夜，他便顺手往盆里埋了几颗圆乎乎的毛芋仔。看着桌上一盆红澄澄的桔子，想起大哥这几天一直咳嗽，秦小弟挑了几个皮最厚的，放到炭盆边上烤着。

等全家人都进了门，炭盆里的芋仔也烀熟了。

正好解了夏夏一整天惦记芋头的馋虫。

夏夏着急着就要挣脱爸爸的怀抱下地，一家人看她那馋嘴的小模样都乐得不行。

“夏夏别着急，叔叔给你剥。”

秦小弟很懂小侄女的心，用火钳在炭盆里翻出了一个最大最圆的芋仔，他也是一时脑袋短路了，直接就上手从火钳上拿住了热乎乎的芋头。一时被烫得直吸气，赶紧摸两下耳垂缓缓劲。

秦家两位嫂嫂看小叔子平时那机灵劲都没了，傻乎乎地在那扒芋头，一时没憋住，都笑出了声。

秦小弟呆呆地看着哄笑成一团的家人，看着一手黑乎乎的炭灰，也觉得自己傻乎乎的，顺手就往夏夏的脸上画了两撇猫胡子。

夏夏这会儿只好一个“吃”字，还没到爱美的时候，小叔往她脸上画画都不在乎，一把扑到小叔身上，拽着小叔衣角眼巴巴地等着吃芋头，都想一天了，可不容易了。

夏夏从小无辣不欢的，雪白的芋头蘸上了秦家秘制辣椒酱，那滋味美得夏夏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大哥，吃个热桔吧，止咳的。”

秦小弟剥开了一个在火里烤得热热的桔子，别别扭扭地递给了自家大哥。

秦大哥接过桔子，温和地摸了摸弟弟的头，笑容在一室桔光中格外的暖。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着点心守了夜，丁卯年过去了。

新的一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