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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寒久耋之沧海流觞》第六章 追风剑独往金陵府 恶头陀造访杏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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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萧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苍茫的夜色难以掩盖那潺潺的流水以及那巍峨的远山,农家的好女伴着孤独的贤者走过一道沟翻过一道梁,直通向翠色的远方……。

黎明,河边崎岖的驰道上。排排齐整的杨树夹道而立,微弱的晨光穿过云层,无力的洒在树叶上,晶莹的露珠沿着叶心滚落,由这一片掉在那一片上,又顺势而下......

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由远而近,马蹄卷起细碎的微尘,疾驰而来,追风神剑李阳晋日夜兼程,已连续赶路三天三夜,饶是骑术精妙,坐骑精良,此刻也颇感疲累。

李阳晋在褥套中拽出水袋,张嘴倒了良久,却只有几滴水滑入口中,水袋已经空了,此时口渴难捱,竟如焚火,正自苦恼,“啪...”,一滴清晨露珠从路边叶心滚落,打在追风神剑的额头上,李阳晋灵机一动,顺手在腰间摸出一只飞彪,抖手而出。镖韧蹭划动树干,飞驰而去。飞镖力道很足,连番撞树,树身依次摇摆,树叶上所积的露水随着树身的震动应力滴落。李阳晋纵马追着飞彪,马头距彪尾始终一尺,李阳晋一仰头,张开嘴接那掉落的露水。如此反复,策马里许,李阳晋甩了甩滴在脸上的露水,随即猛地一提缰绳,伸手捉了彪尾,揣入囊中,纵马继续向前奔去。策马疾驰了一阵,透过模糊地山雾,远远望见一座小村,此地地处金陵边郊,虽无骚人迁客,更无楼阁粉黛,但入目嫣红姹紫,湖光树影,端的是别有一番风土。

时逢半晌,村中冷冷清清,远处巷落里孩子们不知疲倦的捉迷藏,传来一阵阵叽叽嘎嘎的笑声,说不出的温馨亲切。李阳晋长出一口气,翻身下马,持缰缓步入村,一时腹中饥饿,见临路有个酒幌儿,高悬一小小酒葫芦,于是径朝酒家而去。掌柜的眼尖,笑嘻嘻地迎了出来,接过缰绳,吆喝打盹儿的伙计道:“财神爷来了,别再挺尸了,里边伺候着”。一时便见有个搭着抹布的伙计出来,满面堆笑,在前头引路。

李阳晋在临门的一张桌前坐下,伙计一边擦抹桌案,一边道:“荒郊野岭的食材有限,不妨今儿有生意,却没有酒,菲薄了些,爷多担待”。李阳晋点点头,胡乱要了些吃食,只片刻光景,豆干儿,麻花儿都摆上了桌。李阳晋刚然拿起碗筷,遥见远处盘山路上一支人马飞驰而来。一见旗号,李阳晋心头一沉,暗道不妙,向外一纵,已然跃至马前。伙计见李阳晋要走,赶紧追出来挽留:“爷......!”。正说着猛然觉得口中飞入一物,吐出细看,却是一小块碎银子,再寻李阳晋早已无了影无踪,只闻一阵渐行渐远的马蹄声。这般手段看似玩笑行径,但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手法巧妙已极。

伙计一脸疑惑,返回店中自言自语道:“好好一桌饭菜,却便宜了我”,掌柜的白了伙计一眼,也没阻拦。伙计提箸正自吃的兴起,又闻马蹄声急,只道是李阳晋去而复返,慌忙放下筷子,迎出门外,早有一行人马绝尘而来,来人均身着一色黄布长衫,腰插各色兵刃,簇拥的一乘黄呢子八抬大轿极是引人注目,单看那轿子的装饰,料定轿中之人定是身份显贵,不是达官,则是贵人。八名轿夫悬空而奔,足不沾地,更令伙计啧啧称奇。

伙计正看得目瞪口呆,人马已来至客店门口。一恶面汉子催马来到伙计跟前,声如闷雷:“小二,龙员外家住何处?”。伙计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又见那汉子生得面目凶恶,一时不知如何答对,只颤颤巍巍的朝村东指了指。恶面汉子打马返回大轿近前回禀,等待号令。轿帘一挑,一只枯如鹰爪的手向前挥了挥。恶面汉子会意,连声应喏。旋即传令出发。伙计见人去得远了,悬着的心方落了地,不防一道金光迎面袭来,伙计“哎呀”一声,急急以手掩面,但觉袖管一沉,吓得魂儿也飞了,连忙抖袖,“当啷”一声,落地的竟是一只黄澄澄的小元宝,伙计又惊又喜,不必细表。

话分两头,再说李阳晋在村东一户人家门外驻马,凝神观看,但见院落以红木为篱,隔世于外。房舍依山而建,红篱直延山脚,竟似圈山院内。屋前一棵参天古树,二人难以合抱。树前半亩菜畦,巧引山泉灌溉。好似心超世外,人居山中。

李阳晋正看的出神,忽听远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遥见一个顽童和一中年村夫前后奔至,那孩子跑的速度很快,把村夫远远地甩在身后。又疾奔了数丈,顽童有些疲累,缓缓止步,村夫也随即驻足,双手扶膝,弓身喘息,良久方断断续续道:“你这臭小子,拿我的柿子当弹子儿,好端端的一园柿子就这么让你糟蹋了”。顽童转向村夫,边向后退边劝慰道:“二叔,你那柿子长不大,跟青葡萄似的,吃不了,不当弹子儿也没啥用处”。村夫道:“你知道个啥,还没长成的柿子都他娘的这模样,哎哟,我的柿子哟!”。村夫说至此,又是一阵心痛,只恼的连连顿足。至此,顽童方恍然大悟:“哎哟,您不说我哪知道去,知道的话,我肯定得等柿子长熟了,让我爹做个大弹弓再摘”。

那汉子拿这孩子毫无办法,只得强压心头怒火,假笑道:”风儿,你小子就气着你二叔吧,好,这次还是不和你计较,再有下次,瞧我不砸断你的腿”。说完费劲的直起身子,大概是疲累过度,腿脚不听使唤,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顽童大炯,跟步上前,问道:“二叔你这是怎么了?”。汉子表情痛苦:“哎哟,你二叔的腰哟!”。说至此,趁顽童不备,猛地抡圆了巴掌,打向顽童面颊。不想那娃儿甚是机敏,不等掌到,旋即向后一撤步,村夫一巴掌打了个空。顽童双手倏出,叼住那村夫的手腕,顺势向前一带,村夫顿时失了重心,奔出数尺,立时摔了个狗啃屎。不等那村夫起身,顽童早已抢步上前,骑在那村夫的脖子上,“啪啪”接连扇了他二叔两个嘴巴,打的疼不疼先不说,可羞煞了村夫。

村夫挣扎着起身,那顽童竟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双腿使劲儿夹住村夫脖颈不放,紧紧骑在了村夫肩膀上。他吐了吐口中的泥土,双手向后一搂,反手去捉那顽童,顽童年纪虽幼,身子却极是灵巧,双手在汉子肩头一撑,同时双腿一收,霎时由坐转立,稳稳当当站在了村夫的肩上。村夫一抓走空,心中懊恼,顺势又去抓那顽童的双腿,顽童身子极是滑溜,脚尖在村夫肩头轻点,腰眼用力“噌”的一下又窜到了村夫的头顶上。

“好小子,看我打不死你!”。村夫气有些急败坏,再也顾不上身份,恶狠狠地一低头,欲要把顽童由头顶甩下。不料那顽童双腿一分,身子顺势向下一滑,腿间紧锁村夫脖子,复又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村夫的肩膀上。但那村夫低头甩动之力过猛,又失了重心,再次栽倒。

顽童飘然落地,捧腹大笑道:“丢丢臊臊,满嘴起大泡,骑着马上河套,丢了裤子不知道”。村夫挣扎站起,脸上已被摔的青一块紫一块,一边掸弄身上的灰尘,怒道:“好小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只是嘴上说,身子却犹犹豫豫,心存忌惮,不敢上前,思忖良久,最后一跺脚,懊恼道:“嗨,你这娃子”。转身走了,顽童见状,冲着村夫远去的身影扮了个鬼脸。

李阳晋正看的出神,那顽童突然转身,手中早已架起了弹弓,后手一撒,一枚指肚大小的青柿子径直打向李阳晋的面门。李阳晋探出右手二指,轻轻一弹,弹子儿玄即调转方向,反打在了那顽童的额头之上,柿子汤汁溅得那顽童满额皆是,也见他不喊疼,一对大眼睛滴溜溜直转,心中疑惑——自己打向那大胡子的弹子儿怎么就掉头反打了自己,终于想不明白,却仍不死心,架起弹弓,如是再三,弹子儿始终被李阳晋弹回,不轻不重的尽数打在那顽童的前额。顽童兀自捂着额头出神,李阳晋心中好笑,却不形于色,仔细打量着那顽童,不由得暗自叹道“好俊的娃儿”。顽童被李阳晋看的不知所措,又见他面相凶恶,冷不丁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喊:“爹,救我,救我”。

其父对孩童此番行径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听闻顽童呼救,不但不急反而嗔道:“风儿,又闯出什么祸了?”。顽童不理,只哭道:“爹,大胡子会妖术,要害我命哩!”。顽童听闻父亲答话,已知有人撑腰,顿时又来了精神头,突然跳了起来,纵身迎面扑上,用尽全力抱住李阳晋,两只小手还不忘死死扣住李阳晋腰间的阳关穴。

那顽童正在折腾,其父已自房中缓缓走了出来,你看他青袍长须,英气勃勃,气度飘逸,神采绝伦,端的是英雄本色,侠义风采。李阳晋一见来人,大喜之余也顾不上甩脱那孩童,径自拖着孩童奔上前去行礼。来人乍见李阳晋先是一愣,随即也奔上前来,二人四手紧握,本有万语千言,不料此刻竟皆语塞,心中万千思绪,难觅源头,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

那来者正是李阳晋此行要访的龙清秋,龙清秋剑术奇绝,独步天下,江湖雅号剑胆琴心。十年前龙清秋率众与万圣教通霄楼一战后即神秘失踪,对于龙清秋的去向,江湖上传言很多,有人说龙清秋习武之时被飞贼所扰,以至走火入魔而死;有人说龙清秋折剑归隐,不问世事;亦有人称在雪竹峰与龙清秋曾有一会,仍是气度斐然,身子康健。所有种种都说的有鼻子有眼,难断虚实。江湖上众说纷纭,龙清秋的去向也就成了武林中的一个谜团,而他突然的失踪更加深了其武学上的神话色彩。

却是李阳晋先开了口,单刀直入道:“大哥,此地不宜久留,你速速收拾应用之物,咱们即刻启程”。龙清秋怔道:“贤弟,这...?”。李阳晋急得不知怎么说才好,叹息一声:“大哥,没工夫细说了,就一车的话也说不清!你隐居于此不问世事,却不知近年万圣教死灰复燃,势头甚猛,设五旗,兴十三堂。拉拢大批西域高手、苗疆绛人、茅山术士,兴风作浪,卷土重来。如今万圣教黄鹰旗已探知你的下落,人马将至,你我寡不敌众,大哥须得随我暂且避上一避”。

龙清秋闻言出了半晌神,方问道:“现下教主是谁?”。李阳晋道:“谢影熙!”。龙清秋微微一怔,忖度着问道:“谢影熙?他被我打下通宵搂,竟还没死?”。李阳晋叹道:“自万圣教重出江湖以来,谢影熙很少露面,行踪及其诡秘,听说就连万圣教中的旗主也难得一见,教中一切事务由军师赵又道掌管、传达,目前我等也未曾与其谋面,难说传言是虚是实”。龙清秋微微点了点头,不疾不徐道:“阳晋,劳你远路而来,但我终究不能一走了之,村上还有数十家无辜乡里,龙某不能累及无辜,是芥子总要出头,今天我倒要先会一会这先锋官,探探他到底有些怎样的手段”。李阳晋虽觉不妥,但知龙清秋秉性言出如山,无可违拗,急急道:“龙大哥,你…你…你这又何苦…”。龙清秋摆摆手,心意已决,淡然道:“阳晋,我另有要事相托”。李阳晋怅然叹息道:“大哥但讲,小弟定当竭尽肝脑”。龙清秋笑颜道:“烦请吾弟带我儿吟风离去,保他周全,待我脱身,与你在金陵会齐”。说着已将龙吟风的手递给了李阳晋,龙吟风虽听的似懂非懂,但那句“带我儿吟风离去”却是听的明明白白,立刻挣脱,说道:“爹,我可不和这大胡子走”。龙清秋抚着儿子的额头,柔声道:“风儿,休要耍蛮,你先随李叔叔前去,爹爹随后就到,就是这样”。

李阳晋眉棱微微一抖,欲再劝几句,但再说也无济于事,事出紧急,不可耽搁,遂道:“好,就依大哥,你自己多保重,我先去了”。也不作别,抱起龙吟风,翻身上马,任凭那娃儿如何挣扎,只死死将其夹在腋下不放,只急龙吟风的大声向父求救。李阳晋也不理会,扬鞭策马,绝尘而去。父子天性,龙清秋岂能舍得,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只沿路送出里许,待马蹄声绝了,才心事重重的转身回宅。

龙清秋步子很慢,思绪乱作一团,里许的路却走了盏茶的光景。待宅院入目,蓦地看见自家门前一哨人马,俱着淡黄色衣衫,腰挎兵刃,簇一顶黄呢大骄站立。有一个髭须汉子,急于邀功,奔至院门切近,探手欲推。龙清秋见此情形不由得无名火起,轻轻一纵,信手从路边柳树枝条上拈一片叶子,轻挥而出。但见绿光一闪,紧接着那汉子“哎呦”一声惨呼,捂住右手跳开丈许,疾呼道:“有埋伏!有埋伏!”。众人大骇,各拉兵刃环视戒备。髭须汉子低头查看伤势,竟见一片柔软的柳叶深深地插入手背,不禁骇然。

谁也没注意到呢轿内突然探出一只干枯粗糙的手掌,隔空对着那汉子手背一挥,劲风突起,髭须汉子手上的柳叶登时被拔了出来,飞至轿边,枯掌夹住柳叶,随即向外轻挥,柳叶立即激射而出,直取龙清秋。叶身距龙清秋尚有丈许,只见他右手凌空舞动,复将柳叶送了回去。轿中人胸有成竹,单掌一立,柳叶再次调转方向而去。龙清秋见状单掌斗然推出。两股内力在空中相遇,柔软的柳叶霎时被逼停,如遇深水漩涡,在半空中急速盘旋。此时若是谁的内力稍逊,自然不免被飞叶所伤。

轿中人虽觉察龙清秋内力刚猛,但自恃内功修为高深,故意以内功相拼。光景稍长,更觉龙清秋内力浑厚,绵绵不绝,尤胜于己,若是如此僵持,不消片刻,必然不敌。但也不愿因此在手下人面前折了颜面,双掌倏然向后一扯,蓄力再次推出,但此次却不再以内力相博,掌风夹带一道火焰而出,将半空盘旋的柳叶烧成了灰烬。“烈火掌!”,龙清秋识得那掌法,不敢托大硬接,当即上步躲避,顺势欺身,已立身于自家的木门之上,居高观望。

一阵悠长缓慢的击掌声,骄中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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