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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义胜》第四十章 狡兔三窟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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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义惕然一惊,想到众怒难犯,口气登时软了下来,道:“我急着将货卖掉,没有考虑那么多,而且亿林市场卖货的人很多,我原以为不会影响其他卖主的。不过金总,这几天我最高价卖过一百七一块,平均价格也在一百四多一点,您如果能卖到一百六,一块表可以赚四十块,利润相当可观啊。”

金宽广道:“你一上来就问我卖得快不快,你真有很多货吗?如果货源充足到垄断一半市场,我可以考虑升一升价。”项义道:“真有很多,可以说是源源不断。您的自保能力比我强得多,我建议您卖低价快速出货,这样更利于资金周转。”

金宽广哈哈一笑,沉吟道:“既然这样,那就一百一十二收。”项义道:“您对我坦白相告,我也就不瞒着您。实话实说,您可以让手下阻止我卖货,我也同样可以无声无息将货卖给其他公司老板,您未必一定能发现。不过您既然说和气生财,我也希望和气生财,能成为朋友,何必成为敌人呢。您说呢?”

金宽广嘴角一扬,微笑道:“你脑子转得还挺快,软硬兼施还不让对方讨厌,很难得啊。小项,虽然你威胁我,但是我对你越来越喜欢了,无奸不商嘛。”项义道:“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必互相伤害呢,而且我也是真心实意想和您合作。”

金宽广摆弄水杯,道:“如果合作达成,我只负责接货和卖货,送货由你负责,这一点没问题吧。”项义道:“没问题,如果中途丢失货物,损失由我个人承担。”金宽广表示满意,道:“一口价:一百一十五。”项义道:“一百二,这个价格我能保证手表的质量,还会严格挑选相对好卖的手表,方便您收下卖货。如果一百一十五,我不敢保证有精力做到这两点。”

金宽广手指轻轻敲打桌面,表情似在思索,恰好这时服务员走来上菜,他对服务员道:“小陈,来一瓶香槟,要最好的,今晚花费全记我账上。”服务员微笑道:“好的,金老板。”

项义没想到二人原来认识,不禁一愣,心想:“原来金总是这里的常客。这服务员进门时居然还装作不认识他,看来是他提前叮嘱过了,要么就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服务员有了经验,故意假装不认识。”

不由得想:“他的进货渠道一定不止我这一家,不过看他的表现,我出的价格应该供货商里最低的。他和面的司机都要讨价还价,甚至不惜翻脸,不太可能谈进货价的时候轻易松口。奇怪,其他供货商的货是从哪里来的?莫非也是宝县?如果真是宝县,金总的货源应该很充足啊。他端着价格卖,未必是顾忌同行来找麻烦,很可能还是货源太少了,卖得快不如卖高价划算……“

项义并不知道,宝县将要成为经济特区的消息刚一公布,便有几万京城人近水楼台,捕捉到商机动向,而且其中几百人快速付诸行动,前往宝县蹚水。这群“先驱者”中,绝大多数都和项义一样,没有本钱,试图空手捞金。可是到了宝县之后,重点是吃了几次亏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一行看似是小河沟,实则却是汪洋大海。

“倒爷儿”一词在项义看来没什么了不起,但在那些先驱者眼中,倒爷可算得上是终极目标了。

随着一批又一批人前去宝县捞金,自然一批又一批人遭到淘汰。其中京城大院子弟见识好些,通过人际关系还能筹到一些钱,他们中坚持下来的,顺利成为倒爷儿,金宽广便是其中之一。而寻常老百姓想要发迹,难度比大院子弟增加不少:一因眼光略逊,二因盘缠有限,三因家庭负担不轻,多数人都是上有老下有下。

在这群老百姓中,很多人不懂商机不是摆在眼前,是要挖掘才能找到的这个道理。有人遭遇抢劫,一次挫败便放弃了,回到京城安心工作,宝县的经历永远成为谈资;有人盘缠花光,想再坚持一下,于是也如项义一般要饭,可是他们没有项义的运气,没有洪家兄弟赶来相救而后收留,于是被光仔这号人欺负后,彻底绝望。因为身无分文,买不起火车票,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扒火车返京,绝望程度可见一斑。一两次挫折便放弃的人,是失败者中占比最多的。

然而众倒爷儿之中,普通老百姓占比又是最多的。一来老百姓的人群基数大,失败者众,成功的人也不少;二来有些人更能破釜沉舟,反正在京城也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于是挨打后继续坚持,因为没有退路,只得一路向前。这些人里眼光不错的先成为倒爷,始终坚持的最后也成功了。皇天不负苦心人。

关于倒爷是怎样炼成的,总结原因,主要还是坚持,不屈不挠。不过倒爷只是第一步而已,要想发展事业,仍需继续迈进。根据万事开头难、中间难、结果难的定理,接下来的淘汰方式便不只是成功与失败、坚持与放弃那么简单了。

金宽广成为倒爷儿之后,当时便想要垄断市场,春风得意的他无所畏惧,直接将手伸向抢货。然而结果大出他的预料,资格,他根本没有抢货的资格。不过他并不信邪,依然雇佣人员,试图用势力取胜,结果第一次便受到警告,险些被挑断脚筋。

金宽广意识到不能硬来,于是试图买通码头领导。他蹲守了几天,终于摸清领导生活规律,然而人家压根不跟他谈。金宽广尝试了几次,最终领导甩了一句话出来:“再来烦我,马上让你从宝县消失。”这下金宽广彻底绝望。好在他之前积攒了不少钱,配上优秀经商思维和宝县积攒下的低配置人脉圈,回到京城以后,依然做得很好,成为倒爷儿中的佼佼者。

香槟上桌,金宽广直接吩咐服务员开瓶,倒了两杯,一杯送到项义手上,道:“小项,事情暂时这样商定,来,合作愉快。”项义见他同意一百二的价格,心中无比激动,面上却只表现出一点喜悦,端起酒杯,道:“长做常有,合作愉快。”二人干杯,分别喝下。金宽广放下酒杯,笑道:“要不是你有自己的买卖了,我还真想请你过来帮我呢。哈哈,都怪相见恨晚。”

生意谈妥后,项义如释重负,突然肚子饿了起来,问道:“您真的不吃了?”金宽广摆摆手,趴在桌上,凝视面前酒杯发呆。项义不再多让,自顾自大吃大嚼起来。就在他狼吞虎咽时,没有留意到透过酒杯,金宽广脸上正荡漾着暧昧的笑容。

金宽广之所以强按住笑,因为他自认为是这次商谈最大的赢家。事实上也是如此。

项义到京城以前,从未亲眼见过手表,自然不知手表除材质外,还有档次、品牌、机芯、做工等,影响手表最终售价的重要因素。后来随着眼界慢慢开阔,项义更改了单子上的内容,但那只是顺应市场行情改动了价格,对于手表档次的理解,依旧一无所知。

原来京城的中高档表,几乎都摆放在百货商店的玻璃柜台里,集货市场面向大众,中高档表很少出现。项义三次来京,每次都直奔亿林市场,从没逛过商店的他,对此毫不知情,还以为除了低档表,便是价值连城的名表。

项义还不知道的是,他从宝县老板手上收来的表,看似是海外的低档表,但因国内发展滞后,海外的低档表与国产的中档表,档次是一齐的,在一些顾客眼中,甚至海外的进口手表品牌还更占优一些。另外,宝县手表廉价,低档表与中档表价格相差不多,但在京城,这一点差价被放大了三倍不止。项义一视同仁,全都按照低档表卖,自然卖得极快。

金宽广接到手下通知,有同行超低价兜售中档手表,当时大为震惊,急忙赶去查看。京城里识货的人不少,金宽广赶到时,项义手中的表已是人家挑剩下的了,金宽广无法当场判断。不过他很重视这件事,离开市场后,亿林市场打烊,他立刻召集手下开会,仔细查问项义卖表的速度,以及表的样式等等。经过他内行的分析,估价项义的表平均可以卖到两百元。

金宽广等项义吃完饭,问道:“你在京城有固定住所吗?”项义用餐巾擦了擦嘴,道:“暂时没有。”金宽广道:“那正好,以后你直接把货送去我那。每次先结一半,尾款下次再结。”项义惊道:“不是全额付款吗?”金宽广问道:“谁家是全额付款?”

项义犹豫道:“我朋友那边……”金宽广道:“要不你安排咱们三人见上一面,我当众说明,免得他误会你。要是你没空,我俩单独见面也行,要不你把他的大哥大号码告诉我,地址也行,我打大哥大向他解释,实在不行还可以写信。”

项义立刻回绝:“还是我自己说吧,他不想暴露身份。”金宽广笑道:“那好,麻烦你了。”又递给项义一张名片。项义正在想事情,有些魂不守舍,接名片的时候没拿稳,名片掉在了盘子里,浸上油污。

金宽广示意他不要再捡,递给他一张新的。项义这次拿稳了,仔细一看,上面写道:“金阔,大哥大:900888,地址:南城致富路8号。”

项义糊涂了,问道:“您的真名叫做金阔?”金阔笑道:“对呀。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我这招也是朋友教的,用个假名掩饰身份,真有哪天混不下去了,还可以避一避仇家。小项,一般人拿不到这张名片,更不知道我还有另外一个大哥大,所以请你帮我保守秘密,当众还是叫我的假名,或者随便取个尊称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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