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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懂的江湖》第八章 祸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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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桌子,八个人。夏芷白与苏月胧一条长凳,少女朝夕与少年和泽一凳,苏秋寒与唐临,以及对面一披着袈裟的和尚与长发女人。

桌上没有菜,只有一壶酒,没有杯子。

苏秋寒悍然出手,直袭酒壶。

和尚动作不慢分毫,一把握住对面伸过来的手,道:“来者是客,施主应当礼让。”

苏秋寒不做退让,握住酒壶把手,:“出家人不能喝酒。”

和尚左手立于胸前,“阿弥陀佛,贫僧已不是出家人。”

苏秋寒斜眼冷笑,“假和尚。”

和尚面不改色,“佛在心中即可,何须默守陈规。”

苏秋寒:“无规矩不成方圆。和尚不守八戒,与寻常百姓何异?”

和尚出其不意发力,想夺过酒壶,没能得逞,“众生皆可成佛。”

眼见这场争辩要无休无止的扯下去了,夏芷白起身,左手压住酒壶顶端,左右各看一眼,“放手。”两个人略作犹豫,先后收回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得罪了这位,大概就不是现在喝不到酒了。

酒壶争夺事件刚拉下帷幕,苏秋寒身边的唐临一拍桌子,“抗议,为什么我要坐在这穷鬼的旁边?”

夏芷白采取了无视的手段,右手背支撑脑袋,开口道:“他和傅云瀚不在,这次的祸水宴只有两张请帖,而你......”夏芷白看向苏秋寒,目光里是询问。

“无妨,稍稍化下妆就可以了,这么多年了,百花楼总不至于还盯我盯的那么死。”苏秋寒变戏法般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两撇胡子,用手指沾口水抹了抹背面,沾到了上唇之上,配合着下巴没有刮干净的胡渣,看上去很是猥琐滑稽,然而其本人却还不知,笑着问道:“如何,是不是很帅?”

夏芷白果断采取一贯的手段无视,一旁的和尚忍不住闭眼默诵一句口号,唐临和少女捧腹狂笑不作答,少年依旧是憨厚不语,反倒是和尚身旁的女人开了口,“我觉得百花楼的人不会让狗进去的。”

“呦呵,这是出来为自家男人报仇了吗?”苏秋寒嘲讽道。

女人长的颇有几分姿色,扔到大街上大概是能够在一群人中瞬间抓住男人眼球的那一类,只是在女人的右额头处有一道自头顶蔓延到眉头的疤痕,在这张精致的脸上,疤痕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夏芷白左手敲了敲桌子,“那这次就秋寒、法浩和我三人去。”

聚坐在桌上的人有八个,其实参加这场讨论的只有四个,朝夕与苏月胧纯粹就是来凑个热闹,少年和泽呢,大概只是因为朝夕在这里,所以他也想要在这里而已。

“这里正好四个人。”女人争议道。祸水宴的受邀人可以携一名亲友入场。

“媳妇啊。”和尚突然握住了身边女人的手,“等我回来。”

女人略做犹豫,还是点了点头,既然自家男人说了要自己等他回来,那么他就一定会回来,出家人从来不会打诳语的。

距离宴会还有段时间,既然事情商定下来了,那么也该散开各自做各自的事了,夏芷白第一个起身,进后厨前倒是被苏秋寒拉了一下,询问昨天收到柳家请帖的事。

“你不是已经做出回应了吗。”夏芷白用陈述句的口气说出了这句反问句。

苏秋寒看着夏芷白离去的背影,哂笑道:“呵,女人呐。”

“啧,好酒。”眨眼间,和尚法浩已经拿过那壶桂花酿,直接对着壶嘴喝了起来。

“喂喂喂,假和尚,给我留点啊。”

南兴城四通八达的地理优势,自然而然受益最大的是商业。除去那有天子坐镇的长安城,各地人都会经过的南兴是大唐当之无愧的第一商业之城,在城里好好逛逛就能发现,这里有着世界各地的物件。说起了行商,拍卖行自然就绕不开了,在南兴城每两年会举办一次举国闻名的拍卖会,拍卖地点在春水楼,南兴城内最大的青楼。

这场拍卖会的名字叫做祸水宴,取自红颜祸水一说。商纣王为妲己罢朝百日、周幽王为褒姒烽火戏诸侯,历史上这种因为美色惹起的祸事数不胜数,作为女人,她们最大的错就是生的太美了,于是便少有人会去在意她们自身到底是好是坏,成了一件物品,有没有思想就不重要了。老话里又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一句,祸水宴,祸水统称这些能够引得一国之乱的“物件。”而这场宴会上所拍卖的物件从来不会超过一只手的数,但却全是一件惊过一件举世稀宝。祸水宴之所以那么出名是因为它有两大特色,这是其一,也是主要原因。

其二,祸水宴上有一则规定,每一物件拍卖结束后一定范围内,允许抢掠。春水楼在设计上不同于普通房屋的构造,内部总共分上下三层楼。从正门进入,可以发现一楼只有一间房,也就是正厅,摆着些桌子,放着些酒和水果,在平时,楼里的姑娘们皆会聚在此地,而前来的客人可以在一楼挑选自己心仪的对象,继而前往二、三楼的房间,二、三楼的走廊则是沿着一楼大厅呈一个首尾相接的包围状,两层楼合计十七间房。到了这祸水宴,持请帖者便可入内随意挑一间房,房门打开,坐在房间内就可以看见一楼大厅中央,拍卖的物件会在大厅中央展示给所有人看。当某人拍下了其中的一件物件时,这人需要将银票交给一旁的侍女,然后派人或是亲自下楼去取物件,这时候,就是所谓的抢掠时间,只要取物的人没有回到房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去抢夺,但一旦宴会结束散场,此事就此了结,在事后若是让春水楼的人知道了哪家不肯罢休,那么请帖的名单里将会就此除名。

杀人越货,这场宴会给了所有人一个光明正大的舞台。是稀世珍宝,还是导向死亡的祸水,在没有到那一刻,大抵来赴宴的人都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

天空中无太阳,亦无月亮,六月的夏天在昼夜转换之间掺杂了这么一段天空似被阴云笼罩的间隔,城里多数人倒也没在意这么点时间差,已经点起了烛火。

春水楼地处南兴城的中心,此刻,苏秋寒三人正出示请帖,门口检查的侍女仔细翻看了请帖后,对三人微笑施了个万福抬手请三人入内。

入了楼,首先映入眼的是无数盏羊角琉璃灯,将春水楼内照耀得通明若白昼,再往里,红色充斥了整片天地,红漆木栏,红漆木雕,红色绸布,红衣侍女,抬眼望去悉是一片艳如鲜血的红。

“尽管这是第四次来了,依旧忍不住被楼内的格局所震撼到啊。”苏秋寒啧了啧嘴。

法浩闭上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不知这红里浸透了多少人命。”

三人上了三楼,进到楼梯右手数过去的第三间房。

苏秋寒没有立刻跟进房间,双手按着栏杆倚身靠着。

一楼的大厅中央有一名女子在抚琴,女子纤细葱茏的手指在琴弦上突然快速拨动,原本柔和的琴声转为肃杀,秋风杀百花。这一瞬间,嘈杂的春水楼内静可听针落,众人的视线纷纷聚焦在大厅中央。女子手指拨动速度骤然再加,秋风变狂风,席卷摧毁着天地间的一切。片刻后,女子收手起身收琴离开。余音绕梁,一时间竟无人反应过来。

在三楼的苏秋寒却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看见女子在离开前抬头对着自己媚然一笑,笑容里充满了道不清的意味。被认出来了?苏秋寒不敢继续呆在外面,连忙进到房间里,这几步内他试图去理解女子最后那个笑容的意义,反复回忆思考后,他确定自己不认识女子。

“又看上哪位姑娘了?”夏芷白手握着茶杯,轻呡一口,见着苏秋寒低着头心不在焉的样子,问道。

“我有红红了。”苏秋寒抬头直对夏芷白的目光,满脸的正直诚恳。

“看来不止一个。”法浩平静补刀。

“咚!”一楼大厅传来清脆的铜锣声,这场每二年举办一次的宴会拉开了序幕。

一名红衣女人姿态婀娜地走到大厅中央,身后是两名扛着一个被红布笼罩的方形物体的彪形大汉,大汉江物体摆放至漆木圆桌中央,没有停留退了下去。红衣女人跨步上前。

“各位贵宾,晚上好,我是本件物品的拍卖师。”女人没有继续介绍自己,在春水楼里呆了四年,女人很清楚的明白自己只是众多红衣侍女中的一人,即使挂上了拍卖师的名号,也不过是比侍女好一点点的侍女罢了,在场没有人会对自己感兴趣,若是废话多了惹得在场哪位不高兴,命丧当场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拍卖师伸手扯下那块红布,第一件物品暴露在了空气下。

人们所看到的方形物体是一座铁笼,笼子里关着一名赤身裸体的少女,说是少女是因为它体型娇小,没有成年女子的身形。少女肌肤雪白,柔嫩得仿佛可以掐出水。她低着头,看不见容颜和表情,却可以看见在其脖子上套有项圈,项圈连着铁链,铁链另一头连着笼子的顶端。

“作为盛产蛊毒、美玉、美人的地方,南疆这个地方,想来对于在座的各位都不陌生。而我们今天所拍卖的第一件货物。”拍卖师走至铁笼正前方,伸出手指抵住少女的下巴慢慢往上抬,“南国唯一的公主和卓、阿依古丽。”

“一百万两。”

“一百五十万。”

“两百万。”

......

话音刚落,没等拍卖师报出底价,场内便开始了竞争。

大唐以西北方的地界是为西凉,西凉又以天山山脉为界分北疆、南疆,也由此形成了南、北两个国家。相较于荆楚与大唐这对已经打了数年仗的强大帝国,西凉地处蛮夷,与外界想通的路线险峻,两国人更偏向于把整个西凉当做是一座藏宝阁,尤其是姑娘和蛊药。西凉虽被喊做蛮夷之地,可当你闯过了那片埋葬鬼神的大漠之后,就能发现在其深处的巍峨。到过那里的人都知道,那里的水干净澄澈,那里的天碧蓝无暇,那里的姑娘水灵诱人。无论是南疆还是北疆,姑娘们都喜欢赤裸着玉足,在左脚脚腕处绑上铃铛,走起路来“叮叮”作响。西凉姑娘的水灵与江南姑娘不大一样,他们水灵外还透露着一股天成的媚,那边的风俗也是彪悍,若是被姑娘看上了,一度春宵那也是习常之事,再加上蛊药、上好美玉等等,去西凉的人络绎不绝,而能够活着带回点东西的,那都是一辈子不用愁吃穿了。

片刻时间,价格抬到了一千七百万,出价的人也终于是少了下去。

“其实有个问题我困惑了很久。”苏秋寒碰了碰闭目养神的夏芷白。

“什么问题。”夏芷白回答。

苏秋寒将目光转向门外,“既然祸水宴最后是允许掠夺的,也就是说付了钱也无法保证东西是自己的,那么都等着别人拍卖完最后去抢就行了,为什么这群人还能这般老实的出价?”

“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没有下线的。”法浩上刀。

夏芷白摇了摇头,解释道:“也有那么一部分原因,主要原因还是不能这么做。”

“不能这么做?”苏秋寒追问。

夏芷白点了点头,“祸水宴除去请帖上所写的之外,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一旦参与者压价,本次宴会就此中断取消。”

祸水宴上所拍卖的皆是有价无市的货物,相较于连见都不一定能见到的珍宝,这点倒也是无可厚非了。

“两千两百万一次,两千两百万二次,两年两百万两三次,啪!”南国公主最终被三楼的第十号房间的主人拍下。

几乎所有人都走出了房间,走廊上一时间站满了人。

拍卖结束,掠夺开始。

从十号房间里走出来两人,一人身穿淡蓝色锦衣,左衣角绣有荷花。其身旁是一名扛着半人高铜柱的光头大汉,上衣被肌肉绷紧,随时可能裂开的模样。

“你同行。”苏秋寒拿胳膊肘捅了捅法浩。

法浩没有与苏秋寒斗嘴,而是问道:“你救吗?”

苏秋寒看了一眼法浩,笑了笑不作回答。

不作答便是做出了回答,法浩很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可以将身上的所有银子都扔给街边的乞丐,也可以平静地看着强盗在眼前杀死路过的商旅过客。他说世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每一个命运的产生多半都是因为个人的选择,而他虽然喜欢凑热闹,却从来只想当一个旁观者,恰好的只是这个旁观者拥有改变他人命运的能力罢了,拥有能力不等于一定要用能力,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

扛着铁柱的大汉纵身跳下,一身轰然巨响,红色地毯凹陷,这一跳在大厅一楼的地板上留下了两个硕大的脚掌印。

拍卖师捧着钥匙,笑容谄媚的迎上大汉,正要开口恭喜大侠,不料瞳孔里一只粗糙的手掌急速放大。

“挡着路了。”大汉收回沾满血迹的左手,斜着瞥了眼飞到角落的尸体,就像拍死了一只蚊子,漫不经心的继续走到笼子前,将扛着的铁柱树立一旁,双手握住两根钢铁用力朝两边拧开,继而随手扯断了那根连着少女脖子与笼子的铁链,顺势左手握住少女纤细的腰将其取出抗在左肩上,右手拿回铜柱抗在右肩上,冲着楼上一众暂时围观的人吼道:“不怕死的,现在可以下来了。”

法浩看着奄奄一息的拍卖师,叹了口气,低头轻声念了句佛语。

拍卖师只是个普通女子,大汉的那一掌看似随意,可随手便能提起半人高铜柱的夸张气力,哪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更何况是颅骨直挨,没有当场毙命已经算是幸运了。

“真是不幸啊,倒不如直接横死来的轻松。”苏秋寒语气可怜地说道。

法浩默不作声,取下戴于左手的黄花梨制成的念珠交给夏芷白,回身看向大汉,深吸了一口气。

大汉扫视了一圈阁楼后,见没有人下场,放声大笑,“一群胆小......”

话音未完,一只拳头轰在了大汉的胸膛之上,就像之前的拍卖师没来得及反应大汉的巴掌,大汉的身体没来得及跟上瞳孔里映出的这一拳,身体倒飞出去。然而来者似乎并没有打算就此作罢,急追而上起手又是一拳,大汉再也没有力气扛着少女与铜柱,身体不听使唤的砸进了墙里,没有站起来。

来人接下浑身赤裸的少女,放在身后,双手合十背对少女,直面楼阁十七间房,“贫僧法号法浩,参胭脂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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