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犀挂了电话从床上爬起来，匆忙套了件外套就下楼。沐阳站在车边等他，他看了他一眼就明白一切。

几秒钟后他钻进他的车里，沐阳随后上来，朝郊外开去。

从凌犀的家到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不需要太长时间。他们在路上不发一言，但是早有默契。而这条路，沐阳下午才刚刚跟韵致走过。

这一次沐阳在中途就调转了方向，车轮碾过河滩的石子，爬上一个缓坡，从两栋并排的高楼中穿过，深入这个随着夜色的逝去而渐渐死去的所在。

他们穿过一个林荫道，在一栋建筑前停车。凌犀点燃一支烟，有点关切地看了沐阳一眼。沐阳点烟的动作则有点慌乱。

“今天——真的没有那种气氛。”凌犀小心地开着玩笑。

“我知道。”

“知寒大概也不在这里。”

“联系看看。”

凌犀无奈，只好打顾知寒的电话。

顾知寒，是这栋建筑的主人。

假如你现在爬上几级台阶，推开大门，就会看到这奇怪的布局。进入之后，就是下落的台阶，开阔至极的大厅中间是盘旋而上的木质楼梯，楼梯旁有一个圆台，一架钢琴摆在圆台的下方，沿梯而上，每一扇六角窗前白纱一直垂地，二楼相对而立的两排房间在在幽深处紧闭了大门。

乍一看去，屋子空旷的就好像有人刚刚搬走。不只是这栋房子，这一带每一栋别墅都好像被人遗弃般冷清，荒凉。

凌犀挂了电话，几秒钟后就看见楼上有人掀开窗帘，探出头来。是知寒。

凌犀跟沐阳下车，走到那一闪沉重而宽阔的木门前，伸手去推，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随后在两人身后关闭。

“上来！”知寒的声音听上去遥远而不真切。

凌犀跟沐阳拾级而上，木梯长得夸张，到二楼之后，知寒已站在长廊上等他们。这个人的脸上似乎永远在笑。

“好久不见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你还在这里。”

“怕我不在的话可以先打电话约啊，我就知道你们是心血来潮。”

“你又不收我们钱，怎么好意思老是来蹭吃蹭喝？”

“凌犀，这么说就见外了，你明知道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脉。”知寒一本正经地开玩笑。

凌犀跟知寒都笑，可是沐阳却心不在焉。

“这个哥哥最近是有什么心事？”知寒故意道。

沐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可是你们也看到了，今天我这里没有女人。”

“好啦！”凌犀无奈笑道。伸手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

室内靠墙是一排酒柜，酒柜之下是沙发和圆几，圆几上同样摆着酒。

凌犀看到已然摆放好的三只酒杯，不禁失笑：“大半夜的，这么喝酒合适吗？”

知寒不管，走过去倒酒，然后递给二人。沐阳接过来，一口喝下去，烈酒灼烧，他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知寒斜靠在沙发上，身体舒展，懒洋洋地问道：“你那个小女友，她怎么样？还搞得定吗？”

“我们今晚去岚湖了。”

“好地方。最适合小情侣了，除了有点远之外。你们有什么活动没有？还是就靠在一起互诉衷肠？”知寒的声音一本正经，像一个询问早恋的老师，但是两个人都听出这其中浓烈的恶作剧意味。

可是沐阳也像高中生那样一本正经地回答：“游湖，爬山，看别墅，泡温泉。”

“哦，还泡了温泉。”

“她自己。”

“我明白啦，规规矩矩，马马虎虎，又浪漫又纯洁。”知寒说话跳跃性极大。

“我该怎么做？”

“怎么做，谈恋爱还需要人教？你不是做的很好？”知寒笑道。

凌犀也灌下那杯酒，表情不置可否。

“我不知道怎样做，一直都很紧张，我不喜欢这样。”

“那就放松好好享受嘛！”

“你知道我不可以。”沐阳阴沉着脸。

“知道了，所以你才来这里对不对？——凌犀，他为什么拉上你？”

凌犀摇了摇头，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哎，不是说，半夜喝酒不合适吗？”

“你们聊天，我不喝酒干嘛？”

“少喝点，酒很贵。”

知寒转移了话题，又跟凌犀开起玩笑，这样令沐阳十分不满，感受到沐阳凌厉的眼神，知寒只好又将注意力转向他：“我也没谈过恋爱，我跟女人只有一种关系，你知道的，要说恋爱的经验嘛，你应该问凌犀，人家可是有正经女友的。”

他不问凌犀，半夜却把他拉过来，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里。

“哎，你怎么跟丝桐相处？”知寒笑嘻嘻地问。

知道知寒在明知故问，凌犀也就一本正经：“一样啊，跟你没什么不同。”

反正都是男人跟女人嘛。

知寒会意，大笑起来，凌犀就这点最有趣。但是他说出口的话却是：“说真的，我真的看不起你！”

凌犀举了举杯，表示接受。

“所以，你找我就对了，你知道，对爱人跟对女人，态度不能一样，那样太混蛋了。”

“是丝桐那个女人咎由自取。”沐阳仍在偏袒哥们。

“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嘛，从小缺爱，所以这里有问题，谁也不信任，”知寒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你呢，”他又转向凌犀，”大概是太受宠爱了吧，所以使劲糟蹋。”

“什么时候成了心理学家？”

“这叫做旁观者清！至于我呢，孤家寡人一个，对于建立什么关系毫无兴趣。”

凌犀看看沐阳，显然他对知寒这一套分析完全没有兴趣。

“有人只求解药，不问病因，你少废话两句。”

“解药？哈哈，从哪里找到那种女孩子——凌犀，你告诉我，有没有她认为的那么倾国倾城？”

方韵致吗？当然没有，普普通通。所以凌犀诚恳道：“不至于吧。”

“我听说是这样哦！”

方韵致的确有着不同寻常的美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能引起多大的注意，或许是因为她足够安静，足够卑微。

“所以，这位哥哥的第一次就载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人身上了。”

韵致的模样清晰地浮现在凌犀的脑海：她安静，卑微，可是又柔弱，可怜。

“我知道你有办法！”沐阳很不讲理地说道。

“办法当然有，能不能叫你满意就很难说了。”

她独一无二，也并非她柔弱可怜，是因为她求生欲极强，像一株以吸**气为生的藤蔓一样，触角伸向每一个过往，那种欲望与生命力才是她区别于一般女子的关键所在！

可惜，此刻的凌犀并不知道她特别在哪里。但是，如果说沐阳最懵懂，凌犀最温和，知寒就是最为敏锐的那一个。

“也许这个女人不简单哦，你小心点，她搞不好是美女蛇！”

“你不过是上次球赛的时候，远远地见到她一次，凭什么这么说？再说，认识你这么久，难道我不知道任何人都会被你看成妖怪！”沐阳冷冷地说。

“那倒也是，我看得到白骨精的骨头！”

凌犀表情淡然，似乎已经全然游离。

知寒突然身子前倾，靠近坐在对面的沐阳：“我可以让一打女孩子整成她的模样，一个换一打，你不会吃亏。”

就连凌犀也一下子睁大双眼，觉得知寒这个人太过荒唐。

“听我说，”知寒的手放在沐阳的膝盖上，“你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同，但是身材和反应不一样，会增加趣味性，但是说到底都是男人和女人，这一点，你哥们刚才也说了！”

“哎！不是这么回事！”凌犀有点笑不出来了。

沐阳盯着知寒那极其认真的眼睛，从嘴里迸出一个字来：“滚！”

知寒后退，大笑起来，但是他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有一天你会承认我是对的。”

某种十分神圣的东西被瓦解，沐阳来的目的并不在此！

“我看，你找错了人，这是个疯子，沐阳，我们还是走吧！”

“凌犀，我猜，你多少认同我。”

“认同你个头！”

沐阳还坐在沙发上，很想掐死对面这个人。

知寒的神情发生了奇怪的变化，那种千年不变的玩世不恭渐渐增添了一抹残酷的色彩：“不必急着离开，反正她此刻应该还在梦乡。”

这个时候楼下响起微弱的叮咚声。

有人在弹钢琴。

凌犀追寻这个声音，钢琴声渐渐流畅。

“出去看一看。”知寒建议道。

沐阳跟凌犀走了出去，靠近栏杆，一名身着礼服的女人云鬓高挽，那流畅和悦的声音，正是从她的手下倾泻而出。

露肩礼服之下，是绝美的颈部线条！尽管看不到她的正面，可是这女子的气质超凡脱俗，洁净不惹一缕尘埃。即便是凌犀，也为她的气质震撼。

此刻的知寒是真正的旁观者清，他很快就能看到好戏上演。

有趣！会很有趣！

那女子纤手不停，人却突然抬起头来。这一抬头，使凌犀大为震惊，沐阳更是目瞪口呆！

方韵致！

她看向沐阳，眼神中有千丝万缕。

“解药在此。”知寒在一边轻轻道。

“你在搞什么？！”沐阳问道。

“为什么不下去问她，或者把她叫上来？”

知寒不再理会两个人的困惑，打了个响指。那女孩双手按在琴键上，琴声消失，她缓缓起身。

她抬头，始终看着沐阳，别无他物。

知寒从口袋中拿出一方手帕，蒙住沐阳的双眼，沐阳正要抗拒，知寒在他耳边轻声道：“只是一个游戏，假如你很看中她，为什么连一个游戏都不敢玩？”

沐阳的手心又全是汗水，他无法拒绝。而凌犀一直淡然的脸上终于变得严肃，甚至是——悲伤。

她终于走了上来，走过凌犀的身边，像转交什么货物一样，知寒将蒙住双眼的沐阳轻轻推到她面前。

“好好想想我刚才的话。”知寒仍旧对他耳语。

她握住沐阳的手，看了凌犀一眼，十分的陌生。她将沐阳带离他身边。

不是韵致！但是五官身材十分相似，走近之后，才发现跟韵致的神韵气质相差极远。沐阳也有可能发现了这一点，但是在他近观之前，知寒就蒙上了他的双眼。

不知是释然还是失落，凌犀的身体骤然放松，然后是一阵疲惫。

知寒这个家伙，到底在玩什么？他再看向知寒，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又回到他脸上。

“我刚才真应该把你的样子照下来，你的脸简直——太有趣了！”

凌犀忍不住有了些怒气！

“假如她真的是她，那今天晚上应该会更有趣吧！”

“知寒，你是不是太无聊了？”

“是啊，我就是无聊啊，要不然怎么会想起这么好玩的点子。那个弱智，连跟女人怎么相处都不知道，哈哈，假如他跟女神一般的韵致真的走到一起，那一定有很多人不服，你说是不是？”

凌犀不理会这个人充满暗示性的话和太过明显的游戏意图，他很快收敛了情绪，又恢复到淡然：“既然你已经给了他解药，那我就可以先离开了。”

“你着什么急啊！要知道，房间里的那个，真的会把她当成韵致，他最会自欺欺人！”

“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未尝不是一种很好的方法，反正谁也没有受到伤害，你也可以试一试，我们什么服务都可以提供！你当初能找到这里，不也是看中了我们这里一应俱全？今晚过去，一切烟消云散。”

凌犀认真地凝视这个人，他显然没有想要激怒凌犀的意思，可是凌犀仍然很不喜欢他这样试探自己。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如此。

知寒看凌犀的眼睛里浮起怒气，终于收敛了态度：“我是不是要失去一位vip了？”他仍然带着三分玩笑的意味。

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凌犀竟然道：“不会，我还回来。”

知寒会意地笑了笑，可是心中却没有丝毫愉悦，他探测不到凌犀的底线，凌犀毫无边界，不可捉摸到了极点。

最后离开这里的人只有张沐阳，他离开时晨曦微露，而这地方沉睡过去，韵致还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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