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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侠录》第一章、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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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日日采莲去,

洲长多暮归。

弄篙莫溅水,

畏湿红莲衣。

作这首“莲花坞”的,乃唐代开元、天宝年间杰出的山水田园诗人——王维。

这首诗中,前两句王维以“日日采莲去,洲长多暮归。”来形容采莲女子的勤劳,可以说是十分贴切;后两句“弄篙莫溅水,畏湿红莲衣。”的心态描写,细细品来,更觉韵味无穷,使人拍手叫妙。后人送他“‘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这个雅号,的确是实至名归。

如今诗人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辞世,但这首诗中的那一幕景象,却在四川重庆的一条江水边重现了。

此时中秋刚过,莲子大部分均已成熟,江心的一条渔船上,正有两个姑娘在夕阳下采摘呢。其中一个姑娘采了一朵藕苞,拿在小手心里,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接着贝齿轻启,哼起了一首小曲。

只听她唱道:“临安宫,不夜城,笙歌达旦不停歇;靖康耻,仇不思,原来天子恋风月。追前朝,贵妃杨,纵有天姿却夭亡;今元帅,风波亭,含冤青冢几时雪?喏!由来红颜皆薄命,千古忠良含恨多,含恨多……”

她唱到最后三个字时,也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把声音拖得很长很长,直到清朗的声音中带有一丝呜咽,歌声才慢慢消停。

其实,此时乃公元一一四九年,即岳飞郾城大败金兀术后十年。高宗昏庸,秦桧卖国,十年前本来胜券在握的一场抗金战争,却被高宗一连十二道金牌打成泡影。

公元一一四二年一月二十八日,高宗听信秦桧谗言,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一代抗金英雄岳飞父子和其部将诬害,朝中支持岳飞北伐的武将韩世忠也未免其难,被罢职免官,自此这位悍将便闭门谢客,不言朝事。

南宋江山从此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直惹得天下英雄望北兴叹,纵有一腔豪情壮我山河,面对朝廷崇文贬武后莫不心灰意懒。

却说江水边上站着一个青年公子,听了这首小曲,不禁热泪满面,仰天喃喃道:“想岳元帅统领四万精兵,一生精忠报国,功绩何等显赫,最后却落了个含冤青冢!唉,天子昏庸,奸佞当道,想我汉家河山,恐将不保矣!”

原来这个青年便是新上任的壁山县县尉——韩寒山。

当然,这不是他的真实身份,他一介武夫,对这管辖一方的父母官也做不来,他之所以冒用新官的名字,纯粹是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办起事来会方便很多。

最近此地发生了两宗人命案例,死法十分奇特。“韩寒山”为了弄个明白,就按照马路口茶水铺老柳头说的路径寻来,一路上他翻过了两座高山,七弯八绕走到了这里,却被一条江水阻挡了去路,正在他无计可施之际,耳边蓦然响起了这么一首小曲。

此刻夕阳正慢慢从山边坠落,夜幕像薄纱一样笼罩着大地,小曲声也慢慢的消沉于茫茫幕色,在这青山溪涧里显得十分宁静。

韩寒山呆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似是想起了什么,口里忙大喊道:“喂,姑娘,可否借个光,载我一程渡江去。”

江对岸边一片有些泛黄的荷叶丛里,一个采莲女子慢慢拨开了一片荷叶,露出一张红润的大圆脸,她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转之间就瞅见了岸边挺身站立的韩寒山。

韩寒山也看见了她,正待开口说话,却听她“啊呀”一声轻呼,又忙将荷叶拨回遮住了脸庞。

难不成自己的样貌真就这般丑陋吓人吗?韩寒山眉毛微微一皱,心里这个念头令他颇为不悦,于是他又喊道:“姑娘,在下没有恶意,烦请姑娘行个方便。”

这条江并不宽阔,是长江流域的一条分支,水流也较缓,是以江边才生出了这许多的天然河莲。韩寒山喊话的声音不大,相信在江对岸也能够听得一清二楚了。

过了一会儿,江那边才传来一个银铃似的声音回道:“公子,不是我们不愿意,只是……只是多有不便。”

韩寒山一听,顿时急了。

只因南宋朝正值封建礼教巅峰期,当时女子的肌肤只要一时不慎被男子碰触,那她这辈子就非那男子莫嫁了。所以当时男女见面可说十分谨慎,男女单独相处更是避之惟恐不及。

韩寒山虽没有饱读诗书,但男女之大防通俗,自然潜移默化的深刻于心,一时之间只得微微苦笑,对此一筹莫展。

突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萍儿,我们江湖中人应以除暴安良,行侠丈义为重。既然那位公子急着渡江去,想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好啦,莲子采得也差不多了,我们就送他一送。”

韩寒山内功精湛,自是比常人耳聪目明,这女子说话声音虽低,却也听得字句分明,心里总算踏实了些,可这踏实感觉在心里没停留多久,一丝不安又隐隐生了起来,才舒展的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

萍儿似乎很不情愿,劝道:“小姐,我知道你心地好,可是……”

“好了,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是江湖人,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讲究些个什么礼仪啊?快去拨开荷叶。”

“哦。”

萍儿无奈,只得依言慢慢拨开荷叶,好让小船从荷叶丛中慢慢驶出。

船上两个采莲女子此时头上各自戴了一顶斗笠,斗笠边沿均笔直垂下二尺来长的黑色薄纱,将面貌遮掩得严严实实。

小船离岸尚有二丈开外就停了下来,这倒不是两女成心刁难韩寒山,而是这二丈开外里,密密麻麻生了许多河莲。

萍儿冲着韩寒山喊道:“公子,我家小姐请你上船来。”

韩寒山忙躬身谢道:“多谢姑娘。”

萍儿似有些不耐烦,说道:“好了,好了。你们这些文人呀,婆婆妈妈的,说一辈子也是没完没了。快上船来吧!”

“是。”

韩寒山刚踏出一步,心里一动,满脸露出一副难色,就呆立不动了。

开玩笑呢,上船?船没靠岸怎么上去?韩寒山乔装县令,武功自然也就不愿在人前显山露水,于是朗声说道:“姑娘,你们的船离岸这么远,叫小生怎么上得来啊?”

“你不会轻功吗?”

“姑娘说哪里话来?我一介文弱书生,耍不来那一行的。”

韩寒山穿着一件当时书生特有的粗布直身,这时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间理了理宽大的袖口,尴尬的笑了笑,显得分外窘迫。

萍儿和她家小姐隐在纱笠下的秀眉微蹙,略一思忖,还以为韩寒山生性羞涩,嘴角不禁露出甜甜的一笑。

殊不知韩寒山之所以露出如此神态,完全是因为他万万没料到自己一张嘴就说出了如此有礼有节的虚言,心中暗叹汗颜而已。

“小姐,这书呆子他不会轻功,这该怎么办啊?难不成我们还拨开菏丛靠岸去接他吗?”萍儿偏过头,看向她身后的绿衣女子问道。

短暂的沉寂后,突听“咻”的一声响,一条长长的白色绸绦划过水面,向韩寒山激射而去!

韩寒山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绸绦绕着韩寒山腰间打了一个结,绿衣女子右手一带一提,韩寒山整个人已凌空腾飞而起!

绿衣女子怕韩寒山挣扎,忙解释道:“公子莫怕,小女子用绸绦接你上船。”

韩寒山怎能不怕?简直是怕得心惊肉跳!但听了绿衣女子的解释后,紧绷的心才放了下来。

在清楚对方的举动后,韩寒山故作十分害怕,惊叫一声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既然是演戏,当然是越逼真越好了。

他口里大叫着,徒觉脚下一实,身体落在了船上,小船左右不停晃动。绿衣女子催动内力后的这一带一提,惯性是何等的大,韩寒山一个没稳住身形,一个俯冲扑向了绿衣女子!

“啊……!”

萍儿尖叫声里,韩寒山与绿衣女子迎面撞了个满怀!

只见他整个身子压在了绿衣女子那软柔丰满的娇躯上,阵阵少女特有的浓郁气息直往鼻孔里钻去,迷得韩寒山心摇神驰,一颗心呯呯乱跳。

好在韩寒山意志坚定,猛吸一口气后,强压下了心中数个邪念,慌忙站起身来,看样子一点儿也没有要占绿衣女子便宜的意思。

就在站起身的那一瞬间,韩寒山立刻就为自己清高的君子作风后悔了。他甚至恨自己,刚刚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没趁机低头一亲香泽?如果此举算过分的话,那么用手抚摸一下这脸蛋也是很美好很美好的一件事啊!

当然,这些近乎流氓的行径韩寒山也就想想罢了,真要他这般去对待一个美女却是说什么也不会去做了。

绿衣女子在没有纱笠的掩饰下,一张清秀绝俗的容貌一览无余,韩寒山心神一跳下,一时间双眼发直,竟是半分也舍不得移开,如一尊石人呆立原地。

这绿衣女子容色间似有无限吸力,艳而不媚,灵气迫人心扉,恍如仙女下凡,不是人间凡人!

萍儿站在船头,急得直跺脚,口里喃喃念道:“玩了,玩完了!小姐……!”她一把将韩寒山推开,急急走了过去将绿衣女子搀扶着坐了起来。

韩寒山被萍儿这一推才回过神来,尴尬着挠了挠头,硬着头皮呐呐道:“我……我……”

他原意是想解释几句道个歉,可是一连说了几个“我”字后,一句话终究是没能说出口来。

萍儿看到绿衣女子的斗笠飘落在江里,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照面避嫌之说,摘下头上戴着的斗笠,大大的眼睛白了韩寒山一眼,恼道:“你我些个什么啊?滚去一边!”

“是。”

韩寒山一脸无奈,只好在船头静静地坐了下来,一时思绪飘到了几年前,想起了无数往事。

绿衣女子此时盯着韩寒山,眼里腾起了一股凉人心脾的寒意,冰清玉洁的身体坚守了十八年啊,她怎么可能容忍他人丝毫的亵渎?

忽听萍儿“咦”的一声,拾起一块落在船板上的青铜腰牌,结结巴巴说道:“这……他……他……小姐,他是……”

韩寒山一听,下意识的往怀里一摸,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刚才他心慌意乱之下,竟然不知道怀里的令牌从何时遗落船板了。

绿衣女子面若寒霜,冷冷道:“萍儿,你……”睥睨见到青铜腰牌后脸色也是一变,颤声道:“这……这可是咱们壁山县令的官印啊,难道他是……”说着,脸露惊异,一双明亮的眸子落在韩寒山背影上,凝视不语了。

要知道历来的江湖义士英雄侠客,大多数都对朝廷命官深恶痛绝。当韩寒山转头看着绿衣女子那张充满笑意的脸后,不由一愣。

绿衣女子本来就长得十分美丽,仙气飘飘,这展颜一笑的魅力,当真是倾国倾城,颠倒众生。

韩寒山可不笨,也不敢奢望绿衣女子会这般一笑而过的原谅自己,毕竟任何一个女子的清白遭到玷污,不哭不闹那才是怪事呢!

更何况,眼前的绿衣女子可是会武功的啊!这事儿怎么可能一笑泯恩仇?

愣了片刻,韩寒山忍不住问道:“姑娘,既然你们都知道了,还会杀我解气么?”

“杀你……我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我玷污了姑娘清白,而且我是官,你是……”

绿衣女子听到这双眼寒芒一闪,冷冷笑道:“你是想说你是官我是贼吗?哼,你确实是该死,若不是我有事需要你帮忙,我真会立刻杀了你!”说到后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韩寒山苦笑道:“姑娘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我一介凡夫俗子,能死在如此绝美的姑娘手里,倒也甘心情愿。”

人心都是热的,被人当面赞誉吹捧,终究难免会动心。何况绿衣女子本就是一个美女,美女都具有极强的虚荣心,都怀有一颗被人认可的女儿心。

显然韩寒山满足了绿衣女子的女儿心,冷如冰霜的脸上虽露出一丝不屑,但心里却是一动,升起一丝莫名的欢喜。

韩寒山见绿衣女子并没有打算搭理自己,又只好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不知姑娘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在我力所能及的地方,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萍儿“噗嗤”一声笑了,说道:“如果我说,在你帮我家小姐做完事后也是一死,你也会全力以赴?”

韩寒山听后脸色一沉,笑容僵在了脸上。

正是:

世事变幻难预知,

无意有意费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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