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小家伙买东西都是捧着到处跑，但是不巧的是昨晚摇桂花的时候不小心从桂花树上掉下来，腿摔伤了。疼倒是次要的，只是不能捧着桂花糖到处跑，东西怎么卖得掉呢。自己从小嗓门儿就小，要说吆喝根本两声就哑了，也不是办法。所以，今天的收入惨淡道难以形容。挨饿不说，要是交不上钱，还要被打。

少年正在发愁，远远听见附近的路人都在小声说着快走快走，心下一惊，脑中嗡的一声，连忙抬起眼睛来看。果然，为首的那个又高又壮的人身后带着三四个小混混，挨个儿朝着小店铺收钱来了。收到了钱，为首的掂量掂量，满意了就顺手拿走个什么，不满意就两眼一瞪，朝着主人家踹上两脚，七手八脚自己抢。

少年心中发慌，想站起来先跑掉再说，不料摔伤的腿一吃力立刻钻心的痛。还没等缓过来，几个小混混已经到了。

少年怯生生地抬偷来，叫了一声：“虎哥——”

眼前这个三十岁左右的为首的壮汉，就是当地有名的混混，在这里横行霸道了十几年，专门欺负弱小的势力，爱好，除了欺负人，就是打人，觉得最有面子的事情，就是给新来不懂规矩的人来一个下马威。而卖桂花糕的小家伙，就是被从小欺负到大的。这个虎哥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永远都是：

“交钱！”

少年吓得一怔。看起来，这个虎哥今天的心情不太好啊。

虎哥的心情当然不好，今天也不知怎么了，那么倒霉，早上打架的时候碰到个高手，被狠狠揍了一顿，中午在新开的店里吃霸王餐，谁知道哪家新开的后台居然有官老爷，不光赔钱，还挨了一顿打。傍晚收保护费，一个一个生意都那么差！就算骂两句踢两脚也没法解气，这钱怎么能少！也难怪虎哥跟吃了火药似的声音那么大：“钱呐！”

少年一声也没敢吭，哆哆嗦嗦将一直捏在掌心的几个铜板递出去。

虎哥瞪着眼睛，火冒三丈，一巴掌打飞那几个铜板又是一巴掌甩在少年的脸上。少年被打的趴在地上，随即又被虎哥粗壮的手臂一把揪住领口，像是一只兔子似的被提起来，少年脸上火辣辣的红掌印都来不及碰一下。

“几个铜板也敢拿出来，你打发叫花子是吧！”

虎哥叫嚣着，唾沫星子溅得到处都是，少年简直喘不过气来，全身颤抖着：“虎哥，我没那个意思，放过我吧，我今天真的没有那么多钱，您要是不嫌弃，尝尝桂花糕——”

“哼！”虎哥将少年狠狠朝地上一摔，少年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还没有站起来，虎哥一脚将牌子踹断，身边的一个小混混趁势将桂花糕和桂花糖连着白布一掀：“谁特么稀罕这堆狗屎！那是我们虎哥吃的东西吗！交不出钱还敢跟我们虎哥顶嘴，活腻了！”

几个小混混一起上来每个人都踹上几脚，虎哥最后朝着少年吐了一口唾沫踹了一脚，就气哼哼找下一家去了。

少年费力地坐起来，甩了甩发晕的脑袋。脸上火辣辣的耳光身上的肋骨也剧烈的痛着。相比之下，腿上的伤倒不算什么了。

桂花糕和桂花糖撒了一地，大部分都沾上了尘土，不能再卖了。少年的眼睛红红的，不过一滴眼泪也没有。从小自己长大，少年早就学会了生活应该放在眼泪之前。看来今天只有吃桂花糕填肚子了。

一开始，还有几个闲人指指点点围观，但是随着虎哥的移动，焦点很快就不在这里了。不一会儿，这里又成了僻静的地方，只剩下一个老树墩，一块断掉的木板，散落一地的桂花糕，和一个默默吃糕的少年。

少年将地上脏掉的糕慢慢塞进自己嘴里。抬起眼睛看了看，正巧看见对面卖糖葫芦的老爷爷正一手从少妇的手中接过钱，一手将一串最大的山楂糖葫芦递给那个笑眯眯的小男孩。少年突然觉得嚼着糕的牙齿一阵发酸，随即蔓延到了鼻子，眼前顿时弥漫着雾气。他连忙低下头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又赶紧随便捡了一块糕塞进嘴里。

这不是自己该看的。自己没有那个命。自己就是一个扫把星。自己早就没人要啦。

少年一面安慰着自己，一面不断往自己嘴巴里塞糕，但是眼泪还是吧嗒吧嗒往下掉。真是的，昨天从树上掉下来没有哭，今天被打没有哭，人家买串糖葫芦，自己哭什么啊，没用。

被踢坏的牌子就在少年身边放着，只是漂亮的字就这样被粗暴地分开来了。

就在少年往自己嘴巴里塞桂花糕的时候，一只漂亮的手将两个牌子拼好，随即，一个温柔的男声慢慢读道：“桂花糕每个五铜，桂花糖每个三铜。啊，原来桂花的香气就是这里飘来的啊，找了这么久，可算找到了。”

少年一怔，顺着那只漂亮的手往上，看到了手的主人。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一个惊愕，一个微笑，一个灰头土脸，一个一尘不染，一个坐着，一个弯腰。直到对方微笑着问道：“请问，你卖桂花糕吗？”

少年一时间还没有回过神来。他惊呆的原因很简单。这是一个小地方，没有多少人是见过大世面，何况是他。在他的认知里——男人是不会比女人好看的。

那位公子身着黑色长袍，头发简单束在脑后，收执一把折扇。他看上去很年轻，而容貌——就是少年的认知了。那是少年见过的，最完美的脸。如果少年见过羊脂玉，就会明白什么叫做白璧无瑕，什么叫做肤若凝脂。略失血色的嘴唇，勾起的是最完美的弧度。而这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上，镶嵌着一对熠熠流光的深邃眼眸，仿佛眼中拥有黑色的天空，闪烁着繁星的寒芒，却又是那么温暖，柔和。

见少年仿佛呆住了，公子微微一笑：“小弟弟，你卖桂花糕吗？”

“啊，”少年这才如梦初醒，下意识点点头，随即清醒过来又立刻摇摇头，“对不起今天没有了。”

“可是，这里不是很多吗？”公子随手捡起落在白布上的那一块桂花糕。少年连忙摇头道：“这些都脏了，已经不能吃了。”

“那，你为什么能吃，还吃得那么伤心？”公子笑道，“放心，这一块没有弄脏。如果我一定要吃，你愿意卖吗？”

“这——”少年犹豫了一下。公子没有给少年犹豫的时间，将小巧的桂花糕放入了口中。浓郁的桂花香气弥漫在两个人的周围，将他们与外界的嘈杂分割开来。

“啊，真是你做的，不枉费我找了整整一天。”公子将一枚金币放在树墩上，微微一笑，“谢谢。”

“公子，”少年见状，急道，“我，我没有这么多钱找的。”

“不用找啊。这样的桂花糕，原本就该是这样的价钱。”

“可是——”

“好啦，”公子站起来微笑道，“这样吧，以后我找你买桂花糕，如果忘了带钱，就算在这次的里面，好不好？”

少年说不出话了，就这样看着这位黑衣的公子转身优雅地离去了。

天很快就黑了。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晚上的人格外多，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朝着同一个地方汇聚。

这恐怕是集英镇历史当中旷古绝今的豪华建筑。集英镇虽小，但是当中也不乏富甲一方之人。他们的豪宅，被称为府邸。但是和这里比起来，只怕面积不到三分之一。也就是说，三个富豪的府邸，才能拼出一个天舞阁。说是修建了三年，实在算是神速。平时若是普通人，只怕天舞阁的招牌都没福气见一见，更别说是天舞阁的姑娘。自从天舞阁三年前开始在这修建，集英镇就开始流传只有皇城才流传的故事。现在很多人都在路上开始交头接耳，说是见到这天舞阁的姑娘一定要以礼相待，特别是天舞阁中跳舞的姑娘，绝对不能无礼。如果对天舞阁的姑娘无礼，哪怕王孙贵族，也要被赶出来。但若是两情相悦，那又不同了。天舞阁之女身份不比其他的青楼女子，只要姑娘愿意，绝没有门户之偏。

而天舞阁中最大的秘密，便是那只在传说中现身的花魁。相传，天舞阁虽不止一处，但被天舞阁尊为花魁的却始终只有一个人。这位花魁一旦起舞，便是倾国倾城，羞花闭月。只是，花魁起舞，可遇而不可求，多少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只为花魁一舞却无缘得见。

其实，天舞阁对很多人来说，本身就是高不可攀。因此，这世上，知晓天舞阁花魁之人，更是寥寥无几。所以，哪怕是天舞阁的常客，也可能从未听闻花魁之名。

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街道上挤满了人，满脸的期待和不耐烦。买桂花糕的少年只好一点一点往后退，等人流稍微小些的时候再朝着相反的方向从夹缝里钻出去，一手攥紧包着桂花糕和桂花糖的白布，一手握着刚刚公子所赠的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