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没有眉目？”

殿堂里头金碧辉煌，众官身着华丽的官服敛声屏气，大多低着头，无一人敢开口。

杜非弘的另一半尸体找到了。

今日寅时，在皇都的城墙顶上，被人用绳子挂着，四肢展开贴在墙上。所有值班的侍卫、巡视的将士以及打更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是谁把尸体弄上去的。尸体散发着恶臭，惹了周围值班人的注意，这才看到城墙顶上的异常。

在场的人一再被勒令封口，但是消息却像长了腿一样，迅速在皇都炸开。

九五至尊看着堂下一个个将乌纱帽对着他的众臣，怒意更盛。钰国帝都，天子脚下，出了这样的事，文武百官竟无任何对策，简直荒唐！

霖王突然站出来，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胶在他身上。

“臣弟在院落周围发现了一个帕子，问过府中人，皆道是非己之物。臣弟以为，可能与作案人有关。”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区区一张帕子如何扯得到案件上面？可作为霖王府作为上次被放尸体的地点，霖王的确有这样说的资格。

钰皇看都未看，只声色俱厉道：“查！去查，半点蛛丝马迹都不准放过！”

一起命案，两次挑衅，神出鬼没的作案人，已经让钰皇感到筋疲力尽。

皇甫白翯眼尖地看到，那张帕子的一角上，分明绣着一小束梅花。

散朝后，皇甫白翯被钰皇留了下来。书房外面把守得严严密密，钰皇没有要宫人伺候，把他们全部遣了出去。

只剩他们二人，皇甫白翯沉默地站着，不卑不亢，全身上下的气势浑然天成，带着难以克制的压迫性。

钰皇承认，即便他现在身着龙袍，掌握生杀大权。可在皇甫白翯面前，他永远比他要低一阶，他及不上他。

君临天下，皇甫白翯比他更适合。

钰皇凝视他许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能别闹了吗？”

皇甫白翯无动于衷，屋内再度安静。

“一定要到无法收场的地步，你才满意吗？”

钰皇疾步走到皇甫白翯面前，低吼一声：“皇甫白翯！”

皇甫白这才仿佛听到一般，他戏弄般看着钰皇，道：“那皇上大可去问问慕箢，问问她是否满意。”

他无奈的道：“你明知慕家不忠……”

皇甫白翯冷笑：“那是你们没有能力，收服不了一头猛兽。遇这种事情便只想着杀戮，钰国的未来，以臣弟愚见，也不过如此。”

“皇甫白翯！”

钰皇怒不可遏，手高高扬起，快要打下去的时候看见皇甫白翯漠然的眸子。轻轻叹息一声，压抑住怒火，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尖锐难听：“你给朕滚。”

皇甫白翯恭敬地行了礼：“臣弟告退。”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令人挑不出半点毛病。行礼后便走，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钰皇感觉一口气堵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他坐回椅子上，喝了一大口茶，然后重重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茶水四溅，沾在他白皙好看的指尖上。

外面的宫人见皇甫白翯出去后，便立即进来伺候。贴身公公听见声响赶紧拿了锦帕过去，细细擦拭钰皇的手。

钰皇心中烦闷，甩手推开宫人，自己拿过帕子自己擦。手背上有些细微的褶皱，他大力搓了几下，皮肤发红发热，皱得更厉害了。

原来是皱纹。

钰皇想到半月前，有日皇后给他梳头时，慌慌乱乱藏了点东西在身后。他笑着捞过她的手，掰开紧扣的指头，几缕白发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钰皇突然感到有些无力苍凉，他今年也才刚过三十三岁，正值壮年的时候。

未老先衰，竟是未老先衰么？

……

墨王府素梅苑内，妘菀歆拎起一只巴掌大小的兔子细细观察。皇甫白翯的药，她给好几位大夫看过，都没有看出不妥之处。昨日她给兔子喂了一些，今日兔子依旧活泼乱跳，看来应该是没有问题。

她紧握着药，走到单昳房间，手心微微出汗。

看着单昳服下药，不一会便昏昏睡去。她守在床边，对着一个竹筒发神。

屋内蓦然变得漆黑，妘菀歆一下子站起来，警惕地看着周边的变化。

前面一道微弱的光，还是上次那样的纸片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后，抬着纸做的轿子。轿子上有一个身形稍小的纸片人，浑身通红，在这种暗沉沉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夺目。

伴随着诡异的乐声，抬轿子的纸片人慢慢路过。轿子一高一低，和乐声的节奏保持一致，有一种诡异的韵感。

鲜明的色彩，惨淡的“人脸”，妘菀歆眼睛眯了一下，发现白色的轿子上有许多黄色的花，轿身通体画着许多她看不懂的符号。总言之，这东西分明和民间送葬用的灵轿，别无二致。

走到正中，它们突然开始笑起来，声音尖锐，调子忽高忽低，有点像戏班子里吊嗓子。但是要比戏班子的那种声调还要高，刺耳难听。

它们边走边笑，笑声大；乐声便大，笑声小，乐声便小，听得妘菀歆心头一紧。

走到另一边，轿子上的纸片人回头朝她笑了笑。手里不停地抚摸一个黑色的毛球，像抚摸一个尤为珍视的宠物一样。

突然轿子颠了一下，黑色毛球被震得偏了个方面，露出一张人脸来。

妘菀歆只感觉呼吸一滞，那张脸，是妘潇的。

它们的笑声像是挑衅般更加肆意，轿子上的纸片人不慌不忙把人头转过去，后脑勺朝上，然后继续抚摸头的的黑发。

妘菀歆拔出匕首，纵身上去刺在轿上人的身上。一刀又一刀，血珠四溅。轿子落在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妘菀歆把那个纸片人压在地上，刀刀命中它的头部。

一串血珠溅在口中，腥甜难忍。

妘菀歆抬头看四周，光亮如初，单昳正静静的躺在床上。乐声和笑声已经消失，两个抬轿人毫无踪迹，就连那个人头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好像都已经恢复正常的样子。

手中的触感仍在，血液黏腻腻的，鼻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她低头，自己的衣裳被血浸透。纸片人不再是纸片人，它变化成一名女子的样子，身着浅粉色宫装。妘菀歆与“她”肢体接触的地方，她还能感受到“她”的体温。

是妘潇的模样。

匕首应声而落，妘菀歆双手撑地往后退，看着“她”虚弱无力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

“她”笑得一脸慈祥，与那年荀国冷宫时温柔的母亲一模一样。

此刻的妘菀歆已经失去了理智，已经忘记自己身处幻境。她捂住嘴，缓缓爬起来，眼睛空洞的往外面走。

她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像个没有神识的木偶一样在王府里不辨方向的四处游荡。路过的下人纷纷对她投来好奇的目光，但她一无所知。

路过前院门口的时候，守门的下人对她行了礼，发现她状态不对，想把她拦住。可是她步伐太快，竟然一下子便走出了好远。

看见另一头皇甫白翯一行人往这头走，下人便是想要追过去也不敢行动了。今日府中来了贵宾，难得让皇甫白翯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恭恭敬敬的对待，可见这贵宾的身份之重要。下人站在原地，暗暗祈祷，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这边皇甫白翯礼貌的征求旁边老人的意见：“前辈难得来钰国一趟，不如多歇息几日再走，也好让小王尽一尽这地主之谊。”

陪同服侍的人均是心里一惊，有些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在府中呆了好几年来，也未曾见过自家王爷用这种语气跟别人说话。

“不需要。”老人捋了捋胡子，脱口而出。眉眼间的傲慢之色一览无余，吓得其他人低着头不敢看，生怕这位老人下一秒便血溅当场。

皇甫白翯也不恼：“一切听前辈的。”

不远处，妘菀歆直沖沖的往他们这边走。皇甫白翯心里沉了一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目光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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