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生，前相国顾明诚之子，时年十三岁，开始了他的流浪生涯。

每一个流浪汉的背后都有一段或曲折辛酸或悲欢交加的经历和故事。你不知道他之前是谁，或许是布衣贫民，或许是高官贵胄，甚至有可能是皇亲国戚。你更不知道他从哪儿来，要到哪里去，毕竟，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因为，你一旦看到他浑身肮脏的衣服以及散发臭味的头发就会远远地避开，并且用鄙视的目光瞪他一眼。

顾长生如此，世人也皆如此，因为人之本能便是向往美好的事物，远离肮脏的事物。

然而，他并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与肮脏的流浪汉为伍。

命运，总爱如此捉弄人；人生，可知而又不可知。

……

“哎，听说了嘛，左相一家被灭门了！”

“真的？老天总算开眼了，是何人所为，竟有如此胆量？”

“据说是秦越，那秦越受长宁王所托把左相头都给砍下来了。”

“秦越！就是那个刽子手秦越？”

秦越……顾长生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这一路流浪下来，他沿途听了不少传闻，大致了解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今皇上的叔父长宁王欲行新政，遭到了左相顾明诚的激烈反对，皇帝为推行新政，收回皇权，捏造顾明诚谋反篡位的消息，密令长宁王起兵勤王，攻打左相府，原本皇帝本意是处死左相即可，未曾想左相府卫兵拼死抵抗，双方矛盾进一步激化，长宁军自作主张，大肆屠戮相府的人，与此同时，刽子手秦越配合长宁军斩杀了左相。

这么一个惊动楚朝的大事件，很快成为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不在乎什么左相府被灭门，什么长宁王崛起，这件事于他们而言的意义只是谈话间多了一个话题而已。

百姓最为关心的，是上位者何时能让他们吃饱，让他们不用忍饥挨饿，尽管上边换了个人，可政策依旧会延续下去，对于新上位者宣扬新政的把戏，人们早已对此免疫了。

天下依旧是那个天下，而他却已不是原来那个他，一切，已经回不去了。

想当年，少年不识愁滋味，他只是一个衣食无忧的公子哥儿，除了剑术略懂皮毛之外，并无一技之长。

现如今，他无人依靠，只得不停地流浪。

他曾到过炊烟袅袅的乡间田园，朴实的乡村老太给了他一顿饭，并让他借宿一宿；他也曾经过钟鸣鼎食之家的门前，守卫将他打了出去；他还与丐帮一起生活，与野狗一起争食。

无数个不眠之夜里，星月是他唯一的伴侣，孤独是永恒的主题。

仇恨，他唯一放不下的是对秦越、对长宁王、对皇帝的仇恨，仇恨驱走了他的倦意，使他无比清醒，也坚定了他活下去的信念。

………………………………………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一年后，流浪途中的他竟没想到自己还能回到这里。

又是月圆之夜。

月色凉，人已殇，前尘事，终虚妄，试问，何处是吾乡？

这里，于顾长生而言，是一切故事开始的地方，也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大门早已烧坏，他径直走了进去。

尸体早已被清理走了，地面、围墙却还残留着火烧的痕迹，断壁残垣间，长出了萋萋荒草。还有几只老鼠在黑暗里蹿动。

晚风呼啸，悲鸣不已。

这里，更像一个巨大的坟墓，并且是一个荒坟。

顾长生艰难地迈着步子，一步步向前走去。在暮色照耀下，他看到地面上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前方似有人。

那人背对着顾长生，身形高大，却给顾长生一种无法言说的亲切感，他缓缓转身——

顾长生脸上露出了笑容，可能许久未笑，他的笑容有些滑稽，让人感觉似笑非笑。

与之相比，心中的喜悦来得更为真切。

“师父——”

顾长生扑到徐当国怀里，眼泪夺眶而出，呜呜大哭起来。

“师父，你带我回去吧，我……我要跟你学剑术，我一定会用心学的。”

“我要变得强大，不再受人欺辱，我要为家人报仇！”

徐当国脸上依旧无悲无喜，平静地好像一张白纸，他轻轻挽起长生的手，轻声言：“走吧。”

空荡的街道上，一个身负长剑的中年男子与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小孩走出那座恍若废墟的旧日府邸，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愈来愈小，不久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盛衰兴败，悲欢离合，是什么在诉说着它的百年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