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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火令》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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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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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天窟内,陈桂抡着硕大的铁锤往石案上砸,一下,又一下,钝刀随着她的动作溅起一道道火星。熔炉雄火映在她脸上,少时稚嫩的五官已长开,不复从前,唯独那晶亮的大眼依旧清皎,仍留一分无邪。

她眨眨眼,瞅瞅那刀,貌似有些起色,心中一喜,奋力再砸——“哐当”一声,刀裂做两半,滑下石案。

她傻了眼,呆立片刻,懈气地将铁锤扔到一边,抹了把汗,长吁短叹起来。

她真的很努力了,这些年,陈远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为了哄他开心,她连纸鸢都不做了,一心扑在铸剑上。可天分这个东西,真的叫人莫可奈何,她这样用心,技艺没提升多少,倒是练就了一身蛮力,一天到晚叮铃哐啷,跟个糙汉一样。

事已至此,只能作罢,都晌午了,该用饭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一上午都不见爹爹,平素他可是一日都不曾怠慢的。

带着一身臭汗回了庄里,想同陈远山打声招呼,方靠近主屋,就听到里头有谈话声。

有客?她奇怪。自七年前那一场血雨腥风后,虽时常有正道萎靡不振的消息传过来,但总的来说,尚无太大风浪,铸剑山庄已经很久没有外人造访了。

她伸长脖子欲瞅,正巧陈远山踱步到门口,一见她,便道:“桂儿,你来得正好,快进来。”

她乖顺上前,进屋见到来客,立马拉长了脸:“又是你!”

来者正是秦驭风。多年未见,他模样没怎么变,气场较之前却有天壤之别。初见时的激愤与浮躁都消隐了,多了分沉稳淡定,倒有些青年俊杰的英伟了。

秦驭风礼貌一拜:“别来无恙,陈桂。”

“受不起。”她没好气道,“你莫在我眼前晃,我才真正无恙。”

陈远山轻咳一声:“桂儿,驭风已是新任武林盟主,说话不可没大没小。”

她撇过脸,刻意目中无人。

秦驭风又道:“多年未见,世叔身体可好?”

“凑活,凑活。”陈远山道,转而问,“你呢?功夫练得如何?”

秦驭风露出感激之情:“亏得世叔赠予的剑谱,我将其与自家心法融会贯通,勤加修炼,颇有成效,内力与武艺均有增进。”

陈远山欣慰地点头:“孟魂剑谱为山庄第十代传人孟染所著,当年的孟庄主,是不可多得的剑术奇才,你得他真传,难怪武林各派推举你为盟主。”

“这个盟主,晚辈受之有愧啊。”秦驭风谦虚道,“能得各位前辈托此重任,多半是沾了我爹的光。”

“你此次前来,可是江湖风云再起?”

“尚未。”秦驭风道,“但我猜,也不远了。”

陈远山挑眉,等着他往下说。

秦驭风娓娓道来:“自曲虹剑失踪后,段不易便回风烛堂闭关,据传,是为修炼太阴九绝。七年来,他都没什么大动静。但就在年初,关于他出关的传闻,不绝于耳。听闻,他已练至第七绝。”

“有这等事?”陈远山讶异,“段不易非至阴之体,要想练就太阴九绝,难如登天。”

“难,却并非不可能。”秦驭风道,“先前千秋派四大高手入风烛堂探虚实,无一生还,想必,凶多吉少。”

“千秋派四大高手武艺超凡,按说即便伤不了段不易,保命应该是不难。连他们都一去不返,这段不易,的确较之以往更深不可测。”

“所以晚辈才来求世叔相助,未免段不易练成邪功血洗江湖,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你有什么对策?”陈远山问。

“晚辈想寻回曲虹剑。”

陈远山没有作声。

一旁的陈桂忍不住插嘴:“曲虹剑已被我爹放逐天际,你提这种要求,不是强人所难么?”

“晚辈不敢再牵连世叔,只求您能指点一二,我自行去寻剑,绝不拖累铸剑山庄。”

“说得好听,你上次来,差点把整个山庄掀了,这次是想弄得我们家破人亡么?”

秦驭风咬咬唇,一脸愧色,但还是坚定道:“求世叔指点。”

陈桂摇摇陈远山的袖子,道:“爹,你莫要理这个扫把星!”

陈远山沉默良久,最后拨开陈桂的手,对秦驭风道:“剑已放逐天际,欲要寻回,谈何容易。”

秦驭风显出失望的神情。

“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秦驭风眼睛一亮:“世叔的意思是……”

“昔日重铸曲虹剑,尚未开刃,便不得已将其放逐。剑虽隐世,但人,却是还在的。”

秦驭风听不明白:“请世叔明示。”

陈远山道:“以血祭剑者,与剑唇齿相依。这世间,唯一有可能寻到曲虹剑的,便只有祭血者。”

语毕,二人的目光一同望向了陈桂。

他们的眼神叫陈桂汗毛倒竖,她指着自己,一边摇头,一边哆哆嗦嗦道:“我?开玩笑,我怎么知道曲虹剑在哪。”

二人全不在乎她的反应,陈远山道:“驭风,你可还记得风烛堂的血鸦?”

“记得。”秦驭风接话,“据说此物食人血长大,尤其擅长闻血寻踪。”

陈远山点点头:“曲虹剑上有桂儿的血气,我在想,若能捕获血鸦,叫其食桂儿的血,或许有望寻到曲虹剑。”

陈桂瞪大了眼睛,想要说什么,可二人完全不给她插话的机会。

秦驭风道:“血鸦圈养在风烛堂总部,不轻易放出,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入内涉险?”

“目前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你且估量估量,若实在没信心,万不要勉强。”

秦驭风静思片刻,心一横,道:“与段不易正面交锋,我自是没有胜算,但对付他手下那些门徒,倒游刃有余。回头我会与各派掌门商讨,看如何将段不易引出风烛堂,擒获血鸦。”

陈远山欣慰地点头:“这么些年,你到底还是长进了,不似之前那般,只凭一身孤胆硬碰。”

秦驭风谦虚地笑了笑。

“待寻到曲虹剑,未免节外生枝,定要尽快用桂儿的血为其开刃。”

“晚辈明白。”

陈桂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越听越不详,逮着空当,急急插道:“爹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是不是又要放我的血?啊?”

陈远山望向她,静默片刻,没有直面回答,只突兀道:“桂儿,你去收拾细软,不日便跟驭风下山。”

“什么?!!!”她惊得几乎要岔气,“我为什么要下山?”

“寻曲虹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跟着,行事较为方便。”

“我不去!”她赌气用力跺了下脚。

“你不是总嫌山上无聊么?这回叫你下山见见世面,怎的又不情愿了?”

“那不一样!”她急得说话都有些结巴,“爹啊,自小你就跟我说江湖险恶,如今你却要我涉足江湖,就不怕我死在外头么?”

陈远山虎着脸,不悦道:“驭风武艺超群,保护你绰绰有余,只要你安分守己,不惹麻烦,怎会有性命之忧?”

“可是……”

“没什么可是!”陈远山呵斥,“快去收拾!”

这一凶,她眼中又泛起红光。她咬着唇,将眼泪吞回去,憋了半天,最后愤恨地甩手:“我就是不去!”

陈远山见她态度顽劣,气得抖了一抖,后实在忍不住,几巴掌扑在她头上、背上,边打边骂:“你这个逆女!我本以为你经过七年前的事后能有所觉悟,怎知你还是这般畏缩胆怯!你……你……”说到后头,他一口气上不来,憋在胸中,转成一连串巨咳。

陈桂慌了神,赶紧上前查看。陈远山的身体,早已今非昔比,稍微动气或者疲累,便会呈现颓势。她一时有些懊恼,薛回春提醒过她的,不要再惹爹生气,怎的一下急火攻心,就给抛之脑后了呢!

秦驭风亦上前慰问,叹息道:“世叔,若是陈桂实在不情愿……”

不等他说完,陈远山就对陈桂道:“桂儿,爹老了,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往日我总希望你能有番作为,可你天资实在平庸,我也不能勉强。而今只是想你为武林略施薄力,你连这都不愿?”

对她来说,放血可不算略施薄力。她真的想拒绝,可陈远山苍凉而又失望的眼神,实在叫她不忍心。良久,她带着愠怒长叹一口,丧气道:“好了好了,我答应就是了。”

陈远山重现笑容,拍拍她的手背,连声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秦驭风亦道:“世叔放心,有晚辈在,绝不叫人动陈桂一根毫毛。”

陈桂暗中朝他翻了个白眼,心想自己跟这人绝对命里相克,每每见着他,总没有好事,轻则见血,重则……她不敢想下去。其实,她不愿担这责任,胆小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当年的祭剑之血,并非是自己一人的。没了那个人,纵使找到了曲虹剑,还能够成功为其开刃么?爹爹一生视曲虹剑如泰山,若他知道了……思及此,她打了一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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