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今天还是打算去劝陛下吗？”

“努力总会有结果的。陛下终归还是个孩子，或许有点固执，但还是很善解人意的。”

“话是这么说，但他这十年来可从未表现出打算放弃战争的想法啊。”

“连战争都没有经历过的小子，只要稍微教训一下，就能劝阻了。放心吧，普罗米修斯，只要我还在，就一定不会让两族之间的战争爆发的。”

拉塔托斯克微笑着走开了，只剩下普罗米修斯一人低语道：

“‘只要我还在’.....这话说得让人更加难以放心了啊。”

此时此刻，维德弗里尔正在寝宫中与自己的母亲，也就是天龙族所谓的“奇迹之母”交谈。他的母亲在诞下他后奇迹生还，因此众人尽皆认为她受到了先祖神灵的庇佑，尽管她只是个没有姓名的人类，她的家族也因此在人类社会中得以掌握大权。

如今，维德弗里尔也越发觉得拉塔托斯克的观点有些保守，为了不和老师发生口角便逐渐疏远了。除此之外，还因为他在登基仪式上宣布迟早要对冥龙族宣战，也导致了不少持反对意见的大臣选择了退隐。他为此大发雷霆，声称这些人个个都是贪生怕死的懦夫，任何人在当时听到了尼德霍格的话后都应当表现出难以遏制的愤怒。普罗米修斯选择了坚持自己的原则，对他的一切决定表示赞同，而弗丁乌尼就因为予以反对而落到了现在的地步。

“母亲，现在民间对我的看法如何？”

“孩子，你不需要太多地去为他人的看法操心了。之前你和摄政王共同执政的十年里，人民都已经目睹了你们的功绩与心意，之后，你只要做出理智的决定，人民必然都会追随你的。”

“都会追随我吗？可是，就连夺回尊严一事，我甚至就得不到那么多追随了啊。”

母亲明白，当初维德弗里尔在宣讲自己的观点时，遭到了群臣的反对，这让他首次在众人面前大发雷霆，甚至直接将领头的前摄政王弗丁乌尼进行了革职处理。在那之后，关于其脾气的言论层出不穷，但是因为他在平日政务的处理上做的十分优秀，所以也不会有过多的怨言。群臣们也慢慢同意了普罗米修斯的观点：只要听着陛下的话，好日子至少都还有得过。

维德弗里尔至今都无法摸透普罗米修斯的想法。他是弗丁乌尼的挚友，照理说两人的想法应该一致，但是他没有站出来反对自己。可日后每次重新提起战争的话题时，他又总能想出点办法来扯开话题。这种不反对亦不赞同的态度，实在是过于罕见，尤其是对于堂堂首相来说。

维德弗里尔每天都会来拜访母亲，因为他觉得母亲才是自己最好的吐露心声的对象。老师的想法过于腐朽，卡尔洛斯对于这种事情一窍不通......说实话，他越发有些后悔把唯一和自己有着共同语言的弗丁乌尼给赶走了。

“母亲，您觉得，我该如何是好？他们都在避开谈论尼德霍格，哪怕他已然是我们种族最大的威胁。或许我不是那个对状况最为清楚的人，可是，那些看清了局势的人又在哪里呢？”

看着维德弗里尔这样苦恼的样子，母亲很难过，但她什么都不会说。她知道维德弗里尔不需要安慰，因为安慰根本无法解决问题，而她也深知自己根本无法提供什么建议。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仅仅只能倾听维德弗里尔的心声，然后等待他自己找到答案。

“陛下，”侍从轻声说道，“大祭司登门拜访。”

“让老人家请回吧，有什么事情明日我自会召见他。还有，叮嘱他，不要以拜访我母亲的名义来找我，这根本不会显得他了解我。”

侍从出去后，母亲用责备的语气说道：

“你不该对大祭司这样的。”

“我也不想，但我无可奈何。当弗丁乌尼他们都还会找出妥当的理由来反驳我的时候，他却只会用自己的辈分和道德方面的条条框框来约束我。他还在把我当孩子看，殊不知我现在才是他的陛下。”

“即便如此，你也该多多体谅他。他毕竟也膝下无子，如今你总是孤身一人处理政务，他很容易感到孤单的。”

“那就让卡尔洛斯去陪陪他，反正这家伙脑袋一根筋，也不会听他的来劝阻我的。”

“陛下让我干什么，我就去干什么。”

卡尔洛斯从穿过门帘走了进来，注视着维德弗里尔那惊恐的脸。

“你是什么时候.....？”

“我是陛下的护卫，我需要每时每刻保护您的安全。”

维德弗里尔瞥了眼母亲，母亲微笑着向他使了个眼神。

“那个.....刚才的话....请你不要在意。”

“那不是陛下您的命令吗？”

“唉唉，少废话！我也不是圣人，偶尔说些胡话不是很正常的吗？你也得多点判断的能力啊，判断哪些是我正经的指令而哪些是我......算了，说太多你或许也不懂。从今天起，你也要负责大祭司的安全，明白了吗？”

“要到负责您的程度吗？”

“那不至于，只需要听他老人家唠嗑就行了，不要让他太无聊来找我就是了。”

卡尔洛斯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卡尔洛斯。”

“您请说。”

“你能不能.....笑一个给我看看。”

卡尔洛斯愣了一会儿，然后用手咧着自己的嘴朝维德弗里尔笑了笑。这是他以前看别人做鬼脸学到的方法，尽管过于简单了，但维德弗里尔还是很满足的笑了。至少从小到大可以这样朝他做鬼脸逗他开心的，只有这个傻乎乎的家伙了。

“殿下，待会儿您就照着老夫和陛下的指示就行了。昨天的事暂且先忘记，毕竟您以后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和他争论。”

“我知道，老师。我也不会拿一辈子时间来干这么没有意义的事情。”

弗朗西斯科脱去了衣裳，端坐在石雕的水坑之中。待到水温合适之时，格拉巴克便将手边的一个小铁瓶打开，微微倒入鲜红的血液。

一想到这就是爷爷的血，弗朗西斯科不禁感到有些恶心。

“黑鳞之心.....难道就必须如此才能唤醒吗？”

“至少，对永生而言，这是必需的。”

弗朗西斯科不经意间看了眼格拉巴克，老师的面容比他往昔印象中来得更为衰老了。

“老师，为什么您不接受洗礼呢？”

“我老了，此生也没有什么遗憾了，不需要对这个世界有过多的留恋。同时......我不希望继续背负着那份愧疚在这个世界孤独前行了。”

“接下来由我来负责了，老师。”

尼德霍格走了进来，弗朗西斯科的脸上瞬间露出了一丝不悦。

“你不要抗拒，仪式虽然已经完成，但是接下来的咒语可只有我才会。何况，除了我，还有谁有资格做你永生的见证者？”

弗朗西斯科不满地点了点头，尼德霍格半蹲下来，用手指沾了点池中的水，在地面上开始绘制起了奇异的图案。

“弗朗西斯科，接下来，我要你对我所说的话起誓，发誓自己能在今后的生活中将这些作为自己的原则所贯彻，明白了吗？”

“但愿这些不会让我后半生都活得不自在吧。”

尼德霍格皱了皱眉，随即开始说道：

“你是否愿意起誓，此生都会为冥龙族的荣誉而奋斗？”

“我起誓。”

“你是否愿意起誓，此生都会尽自己所能地去辅佐君王？”

“我起誓。”

“你是否愿意起誓，此生都会服从君王的一切命令？”

“我拒绝。”

“那么请告诉我，什么样的命令可以让你甘愿放弃永生去抗拒。”

“战争。”

尼德霍格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

“战争是给种族赢得尊严的重要事情，你这点难道无法理解吗？”

“您的意思是，冥龙族只能靠战争逼迫他人屈服才能换来尊严吗？”

“以现在的状况来说，没错！”

“那么您就自己带着军队去为尊严而战吧！至少对人民而言，和平而幸福的生活才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弗朗西斯科不知道，自己的话回答了父亲最在乎的一个问题。

“你是说，哪怕战争真的打响，你也不会参战？”

“武力不是用来侵略他人所用的！”

“语气很坚定，看来你也是有你自己的道理吧，”尼德霍格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你去找老师吧，他会告诉你接下来你该做些什么。”

弗朗西斯科本以为父亲会以中止仪式来要挟他，不过他也很快在格拉巴克处解决了这个疑惑。

“难以置信，陛下居然能在熟练掌握这个咒语的基础上，进行微笑的调整了。”

“怎么样的调整？”

“照常理来说，经过完整的洗礼后，全身的抵抗力会增强数倍。但您的状况很特殊，是完整却又残缺的过程。您已经获得了永生的能力，但是因为没有完全进行，所以您的抵抗力甚至会弱于平时，同时您的身体在未来的时光里将很难做到陛下一样维持青年时的强度。”

“就是说，父亲他.....”

“做出了让步，接下来，他就在等待您的让步了。”

弗朗西斯科思索了片刻，向格拉巴克问道：

“老师，您觉得我们和天龙族之间，是否真的有着不可避免的冲突呢？”

“您必须要承认，是的。”

“哪怕我们两族是世界上仅有的同胞，也要如此吗？”

“他们的天火是矛，我们的黑鳞是盾。两者皆因对方的存在而被赋予意义，可尽管如此，他们依旧盼望着另一方的彻底消亡。”

“两族都认为只有打败对方才是尊严的象征，可是，失去了制约的龙族，真的能在造物主的眼皮底下继续生存吗？”

“这就是宿命.....造物主所珍爱的是人类，哪怕他们身为奴隶却依旧有能力将我们逼上绝路。我们只是享受着此时的繁荣，却总是要直面某一天的灭亡。黑鳞之心的一大信条，便是没有永恒的辉煌。”

“然而，我们已经战胜了时间，取得了永生。”

“那都会是徒劳，弗朗西斯科。天罚总会到来的。到那时，罪人将不会只是陛下这实践者一人，我们这些选择了默许的旁观者，也都会迎来制裁。”

萨诺岛的港口，一艘满载着人的小木船正缓缓驶来。

驻守港口的两名士兵看到后，急忙过来迎接。

“辛苦了，情报收集的如何？”

带头的上去和他们闲聊了几句，士兵打量了他的脸，的确是标准的天龙族面孔。

“抱歉啊，我俩记性不好，记不得你们几位信使的名字了。或许还得你们自己前去王都汇报了。”

“没问题，不需要麻烦两位了。”

士兵突然发觉，其他几位随行的信使，已经不是叫不上名字的程度，倒不如说是完全的陌生。

“两位，你们也知道，现在岛上的奴隶价钱越来越贵了，我也是无可奈何，只能从别处带点回来啊.....”

他顺手塞给两人几枚金币，两名士兵便相视一笑，给他们几人放行了。

“老大，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照计划行动，先去拜见我们尊敬的维德弗里尔陛下吧。”

奥弗尼尔在马上自信地说道。

“有种不祥的感觉。”

在一旁的山丘之上，眺望着他们一行人的弗丁乌尼，莫名地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