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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宋》第十一章:花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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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杜雪娴魂不守舍地度过了一天,薛安克心中也一直在担忧定州城的战事。只有胖和尚秀真像是没事的人一样,在墓穴大殿里溜达来溜达去,看得薛安克直想给他一弹弓。临近傍晚的时候,杜学娴独自去了洞口观察,薛安克却没跟上去,只是让正在啃着烧饼的秀真上去看看。

秀真无奈道:“你怎地不去?”

薛安克道:“那女人歧视帅哥!”胖子听完转身要走,却突然反应过来,没好气地赖在一边道:“不去!”

“嘿,我的意思是她歧视我这种顶级的帅哥,像师兄你这种特级的,倒是友好的紧。”

胖子脑子里转悠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薛安克的逻辑,一边吃着烧饼,一边心里还在算计。刚要起身去洞口,却见杜雪娴已经回来了。她直接无视了秀真,从一旁绕过来道:“你,跟我走!”说话间还勾勾指头。

“去哪?”薛安克问道。

“老地方。”杜学娴答道。

听见对话,秀真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二人,心想这师弟忒也风流,果真把知府大人的千金给勾搭上了。薛安克气得直翻白眼,不耐道:“女施主,请你把话说清楚点行不,我可是个很传统的大宋和尚。”

“传统个头,你就是个花和尚,色胚子,登徒子!”说完也不待薛安克回话,一伸手扯过薛安克的前襟,拉着他就要走。薛安克急忙叫到:“女施主……大小姐……不,姑奶奶,你能不能松手啊,你爹没有教你男女授受不清的道理吗?”

杜学娴再不跟他废话,扯着薛安克朝着洞口去了。

………………

此刻的定州城内,杜治达站在城头上看着刚刚结束厮杀的战场。护城河里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那尸体不仅有鞑子的,也有汉人的。其中一部分是昨夜杜佩贤的偷袭小队留下的,被鞑子用来填河,还有一部分是今日鞑子用弓箭射下来的城头守军。从昨夜到现在,定州方面又损失了接近一千将卒。

杜佩贤昨夜偷袭失败,身边的队伍几乎被屠戮一空,只有他和几个亲兵杀出了重围,但回到城里的时候,也是人人带伤,杜培贤更是被一箭穿透了臂膀。此刻被关在知州府,有几个军中朗中正在给他治疗伤口。

吴吟站在杜培贤身后,一脸愁容道:“大人,刚才派出去求援的士兵又被鞑子射死了!”杜治达长长叹出一口气道:“这张太监误我啊!”二人不再说话,杜治达抬头望向远处夕阳下的一座小土山,心中暗暗想着,看来最后一线希望只能寄托在女儿身上了。

但此时杜学娴却不在他看到的那座山中,而是跟薛安克藏在昨天那个小土沟里。杜学娴见定州还未失守,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但不见父亲提到过的援军,她仍旧满面愁容。薛安克将手里的弹弓地给她道:“虽然杀不了人,紧急的时候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

杜学娴接过这个奇怪的武器,问道:“给我了,那你呢?”

薛安克道:“我有刀。”

杜学娴将弹弓握在手里,打量了一眼,道“你真不像个和尚。”薛安克也没搭话,只是看着鞑子的大营笑了笑。

杜学娴扔给他一个小包裹道:“背上!”

薛安克原来以为她出来的时候背这个包裹是装着什么防身武器,倒也没问,现在看她将包裹给了自己,便问道:“这是什么?”

“干粮和水。”见薛安克奇怪地盯着她,解释到:“我们去易州求援。”

“啊?”薛安克像是没听明白她说的,杜学娴却道:“啊什么啊,我们两个现在去易州搬救兵,明白了么?”

“噢……”

…………………

苍茫的原野上,月色如华。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在这广阔的平原上像是两个小黑点在缓缓移动着。一声凄凉的狼嚎吓得杜雪娴往薛安克身边靠了靠,但并没有让她止步,而是毅然决然地往前走着。

薛安克心想,后世十六岁的姑娘应该是刚刚上高中,每天被家长像大熊猫一样保护起来。而身边这个女子,却要为了挽救父兄的生命,徒步数百里前去求援。其实她并不关心什么家国大事,作为一个女子,最让她在意的只是家人的安危。

杜雪娴见薛安克时不时看着她,问道:“你出过远门么?”

薛安克搜索了一下小和尚秀明的记忆,淡淡道:“没有。”

“你害怕么?”

“怕。”薛安克也不遮掩,“但更多的是兴奋。”

“噢?”杜雪娴有点不明白,“为何?”

薛安克说:“恐惧是心的习性,也是人的本能。但你要是问人们到底在恐惧什么,其实无非是对还未发生的事而担忧,既然还未发生,担忧又有什么用呢?反而发生了,人们也没有什么好恐惧的,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只要去面对就好。”

杜学娴在暗自琢磨着他说的话。转而,薛安克又道:

“佛陀说世人愚钝。那么多本该成为英豪的人,却因为恐惧变成了凡夫俗子。一世想求安逸,但安逸却只是危机在不动声色地积累,就像一个沙堆被渐渐堆起来,看似平顺,却等到积累到了一定高度的时候豁然崩塌。一个国家也是这样,就像我们大宋,一味追求和平,但这种和平却是被蛮夷一步步地在蚕食,今天打一下,明天又退兵。等到你病入膏肓的时候,豁然一击,就可以让你土崩瓦解。所以,即使害怕,我也要去做。而只要做了,就有更多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让生命变得精彩,你说我能不兴奋么?”

杜雪娴听着薛安克滔滔不绝地讲着大道理,这些观点与她从小学到的却完全不同。世人都在行安守之道,讲究本分。老百姓本分种地,书生本分读书,官员本分执政,工匠本分干活,而只有商人不本分,从南到北,不事生产,只是转手买卖,就赚得比别人多。故此大宋朝商人的地位被排在最后。

薛安克所谓的“可能性”却似乎很有道理,这与父亲教导她的东西产生了巨大的矛盾。她对这个小和尚越来越看不懂了,看似只会油嘴滑舌却又像经历过很多。但他却说自己从未出过门,从小就在开元寺里长大。

杜雪娴扭头看看他道:“你像一个千年老鬼!”

薛安克心头一紧,言多必失,古人诚不欺我。

………………

见到第二天太阳的时候,薛安克和杜雪娴其实并没走多远。昨夜走了几个时辰之后,月亮就被云彩给遮住了。荒郊野外两人又都没怎么出过远门,在薛安克的提议下,两人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勉强凑合了一宿。醒来的时候,太阳刚刚冒出个尖。薛安克揉揉眼睛,却看见杜雪娴一脸紧张地探望着什么。刚要开口询问,杜雪娴转过头给他一个禁声的动作。悄悄说道:“有鞑子。”

薛安克听这么一说,脑袋立刻清醒过来,也悄悄凑上前去看。见不远处一条小溪流边上,两个鞑子正在饮马。杜雪娴面带忧色看看薛安克,薛安克会意道:“没事,估计是斥候,路过而已。”杜雪娴不再问,转过头继续探望。

谁知没过多久,从远处又来了几个鞑子。几个人围在小溪边上也不走,还点起一堆火一边烤火一边叽里呱啦说着什么。杜雪娴有点心急,她担心耽误得久了父亲那边支撑不住。于是对薛安克道:“我们悄悄往后退,退到那边再走。”

薛安克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道:“要不要等等再说,我估计他们也不会待太久。”

“不行,时间不等人!”杜雪娴一脸决色。薛安克也不再多说,俯下身慢慢往后退去。

待到了一处低洼处,二人刚要站起身。身后却传来一阵马蹄,转头看去,从身后又骑马过来了一个鞑子,已然看到了二人。薛安克暗叫一声糟糕,那鞑子已经朝远处喊将起来。

薛安克大叫一声:“跑!”便拉着杜雪娴跑了起来。一群鞑子见到只有一男一女,一个是和尚一个是女子,以为是路过这里的。便没有一起来追,只对着他们的方向放了两箭,因为距离比较远,这箭矢也没啥准头。

但刚才看到他们两个的那个鞑子却不依不饶,骑着马就追了过来。薛安克边跑边向后张望,对杜雪娴喊道:“走,往前面那片林子里跑。”只见几百米之外密密麻麻有一片灌木丛。两人一前一后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等到了近前,发现那灌木十分茂密。身后的鞑子已经快要追来了,不再停留,二人赶紧往里钻。等到那鞑子追过来的时候,却发现战马根本进不去,只好下了马提上弯刀徒步走进了灌木林子里。薛安克和杜雪娴被灌木扎得行动艰难,但眼下也顾不上那么多。那鞑子却因为穿着布甲,再加上皮糙肉厚,眼见距离二人越来越近了。幸好那鞑子没有拿弓箭,不然二人现在已经在射程之中。

千钧一发之际,薛安克将肩上的包袱递给杜雪娴道:“你先走,我拖住鞑子。”

杜雪娴却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薛安克急忙道:“只有你能搬来援兵,我连易州怎么走都不知道。”

杜雪娴眼中闪烁出一丝泪光道:“那你怎么办?”

“我凉拌!别再废话了,赶紧走!”说完便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鞑子。

杜雪娴看看他,面颊上已经有泪珠下来,但还是听了薛安克的话,径自朝前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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