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路上衣衫褴褛的难民，拖家带口，切切徐行，零星几个还带些仅剩的财产。一辆高大的马车行在路中间，因为人多也只是缓缓而前。

柳尘雁看着窗外，“伏旱兵灾，苦了天下黎民。”

张修倒是接了一句：“这年头，哪里都这样，不是天灾就是人祸。”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夫子礼义大同只是虚妄，却总是一份憧憬。”龙云应道。

“恨不为男儿身上阵杀敌。”柳尘雁沉声道。

“你知道为什么始皇帝北趋匈奴，却将长城建在当今的位置？”

龙云也不等柳尘雁回答，自言道：“当年人们就知道，长城北便不利于耕种，只宜牧草。战争归根到底是为了利益，能打胜仗的君主不会独占一切，便是所谓普天同庆。中原灾害，有他年余粮，有他省调粮，草原呢？说到底是为了活命。”

柳尘雁闻言诧异，但她的聪明当然能懂，于是问道：“难道就没办法根治北疆？”

“有，当然有，南北的利益之争，实际上并非你死我活，所谓大一统，在于大局观，先行强兵镇压，以威权令其臣服，在分而治之，借唐时羁縻抚州的经验，两地互通有无，草原上需要的丝铁茶叶，南方盛产，中原需要北边的的马匹奶肉，再有一统格局，便是互惠，政治上不时提点，恩威并施，方可长久。”

柳尘雁听了这一番，只感觉恍然大悟，“谢老说你无心社稷，我看得出你心怀天下，为什么不出来兼济于民呢？”

“北边的事到今天不难解决，但有明一代却无能为力。蒙古铁骑无敌于世却只待了百年变仓皇北走，只是因为不肯汉化，五千年炎黄，身心俱不能臣服。同样，今日的蒙汉不可调和，“华夏”是多么美的名字，“狄狁”野兽的名字，两者怎么相处，况且草原人狼性，最崇拜强者，汉武帝可以，唐太宗可以，铁木真凭什么打下空前绝后的疆域，胸怀有多大，天下就有多大，不过蒙古人思想上不肯进步，疆域终究成不了帝国，什么是帝国，帝王的意志可以操控如手足的地方才是帝国。”

柳尘雁沉默片刻，挣扎似的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圣上总有一天会振兴中华。”

“别闹了，朱家的废物，只会勾心斗角，治国无方，伐敌无术，宫闱角斗，不堪入目。”

“够了，我朝太祖何等伟大，永乐大帝威震四海，怎叫你如此侮辱。”柳尘雁已经有些歇斯底里。

“我可没提他们，你既然说了，好，你告诉我，李善长何罪？徐达何罪？朱洪武杀贪官，手段歹毒，看似大快人心，却不知道，治大国如烹小鲜，仁义不施则可长久，爱人者人恒爱之，唐太宗征伐四野，又以仁义安抚，才能做的上天可汗，你家那几位，哼，搞了个太监下南洋，找了些野人粉饰盛世，可笑之极，浪费民脂民膏只为了耀武扬威，什么东西，法家讲法术势，人皆以为法是刑法，谬论，法者，变法革新，张首辅什么下场？如今的变革已不是帝王与贵族的争斗，而是皇帝一人于天下人的战争，如今的江山唯有限制君权才能发展，万历看见张居正奢靡跋扈就痛不欲生，为什么，说到底是因为这正是他张先生禁止他的，可笑的自尊心，可恶的权利欲，至于权术，又不见人的天子吗，帝王之势嘛，呵呵，你会敬畏一头猪吗？”听到这里，一旁的张修，居然颤抖了一下，仿若被雷劈到一般。

“够了，龙云，你放肆，你混账！”柳尘雁自小在六扇门长大，此时气急也找不出可以发泄的污言，但青筋已经蹦起，整个人几乎暴怒。

龙云反倒笑了：“好啊，急了？那你可以离开，不送了。”说着自顾自的闭目养神，不再说了。张允就坐在一旁，自始至终没有插话，此时脸上已经不由自主的惊异神情，甚至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巧的是，此时车夫高喊了一声。

“少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