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喝多了酒闹了笑话，除夕夜都没有守，等三位姑娘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一，太阳都老高了。幸好老太爷老夫人都是慈爱之辈，并未责罚。

陆玖回到院子里，丫鬟小厮们一个个围上来说着吉祥话，看来是昨夜的赏钱起了作用，打发了去之后，陆玖又在铃兰的伺候下重新休息了一会儿。墨兰回到院子里，跟其他丫鬟描述着昨夜姑娘舞剑的天人之姿，只把陆玖夸成了世间少有的绝世之才。

醒来又回青竹苑，时不时有莫家的本家亲眷前来拜年，陆玖跟其他几位姑娘一样，坐在那里跟一位又一位的长辈问好说着吉祥话，表面一片祥和美好，言笑晏晏，实则无趣极了，笑了一天，感觉脸上肌肉都开始酸痛了。趁着没人注意，陆玖带着铃兰溜到花园里。

看着陆玖躲了懒，二姑娘也也想拉着三姑娘一起出来，可惜三姑娘胆子小，觉得万一都走开了，再来客人失了礼数，二姑娘便一个人偷偷跟着陆玖往花园里来。

这时百花枯萎，只有几株梅花含苞待放，散发出清冽的香气。二姑娘指着亭子那处的一棵红梅说：“玖儿，你看那边红梅，花苞好漂亮，我们去剪来插花瓶里，等开了后戴头发上，可比绢花好看多了，走走走。”拉着她一起往亭子那边过去。

离亭子还有几米远，便听到亭子里传来了说话声。到亭子的小径是弯曲的，两个人正好背对她们。

一个穿着紫色衣衫的少女，陆玖记得这是莫家旁支的一个姑娘，叫莫苗的，对旁边一个妇人说：“母亲，你看到那个陆玖了吗？克父克母的人，不过是一个武夫的女儿，仗着老夫人的宠爱，就高人一等的样子，嚣张跋扈，外面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害人精。她身上的青菱纱，一匹能买我身上的十套都不止呢，凭什么啊，我才是莫家的姑娘……”

二姑娘顿时火冒三丈，想要冲过去，陆玖赶紧拉住她往回走。走到无人的地方才放开她。

“玖儿，你拉我干吗？她在说你，我要教训教训她！”二姑娘一脸愤怒。

“教训她什么？她说的是实话啊，我是父母去世，我父亲也是武官，仗着外祖母宠爱养在莫府里。”陆玖淡淡地回答。

“你……玖儿不要难过，你还有我们啊。”二姑娘过来拉住她的手。

“我不难过，别人说什么就说去吧，我之前确实做错了一些事情，可是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在乎的人知道就够了，那些听信外面流言就对我有偏见的人，与他相交又有什么意义。名声这东西，本来就是给陌生人的。”陆玖回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玖儿，祖母说，自家的人，自家要护着，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怕，莫家会给我们撑腰的。所以你以后想做什么，都不要怕。”二姑娘说这话的时候一脸郑重。

“好。”陆玖心里着实有些感动，不，是震撼。前世自己也是不在乎名声的，京城人人都道杜将军家的大姑娘不爱红装爱武装，不怎么与同龄女子相交参与各种集会，便被传得自己是个五大三粗的泼妇，自己的父母弟妹也是这样护着自己的，才五岁的弟弟还因为这事在学堂打架，鼻青脸肿了半个月。

重生以来，这家人对自己是好，可自己心里总有份隔阂，还游离在陆玖这个身份之外，总觉得自己仍然是杜思雨。可自己已经回不去了，他们对自己这么好，怎么能辜负他们呢？那么，自己就好好做陆玖吧，这辈子，要幸福快乐地过。

转眼正月十五元宵节都过了，年的气息也逐渐清淡。

这天几位姑娘和蒋曼薇坐在一起闲聊，蒋曼薇自小绣艺出众，便指点着几位姑娘做秀活。陆玖捏着针戳了几下，就心烦气躁扔下了，找了话本子看起来。曼薇笑她：“玖儿真是拿得了汤勺舞剑，却拿不得一根绣花针啊。”

“嫂嫂饶了我吧，我是真不行，别看这根针又短又细，反而不如剑听话呢。”陆玖坦诚自己的不足。

“唉……”三姑娘一声叹息，也放下了手里的秀活。“嫂嫂，我进来看母亲总是黯然神伤，过年这半个多月都瘦了一大圈，到底是怎么了？可是父亲出了什么事情吗？”

“芾儿莫要多想。父亲好着呢，只是杭州事务繁多，便没有跟我们一起回来过年。即使有什么事，长辈也会自行处理，你不要担忧。”蒋曼薇劝慰着，却又不肯说更多。

那边老夫人正在跟大夫人、二夫人说着私房话。

“宜青，现下年快过完了，你们打算何时回杭州？”

“母亲，我不打算回杭州了，诤儿已成亲，可芾儿和诚儿还小，我想留下来照顾他们两个。过几日让诤儿跟薇儿一起回杭州便是了。”大夫人温顺地回答。

“可是出什么事了？之宣欺负你了？”这话让老夫人越发担忧起来。

“没有，母亲别多想。芾儿和诚儿也快到议亲的年纪了，我就还是在书院做个女夫子，或者留在家里教教姑娘们。”

“唉，随你们吧，我老了，管不了了。你先回去吧，我跟老二家的商量点事情。”老夫人叹息。

“是。”大夫人低着头走出去了。

“淑儿，可打听到了，怎么回事？”老夫人问二夫人。

“母亲，我问大嫂，大嫂怎么也不肯说。我身边的卫嬷嬷与大嫂身边的訾嬷嬷交好，让她暗中打听了一下，好像是，好像是大哥，纳了个妾……”二夫人声音越来越小。

“什么！莫家家规，不许纳妾，他莫之宣不知道吗！”老夫人一气之下摔了茶杯。二夫人赶紧上来给老夫人顺气：“母亲，母亲先莫着急，嬷嬷的话也不完全可信，不若找大郎和大郎媳妇来问问？”

“把他俩给我找来！把訾嬷嬷也叫来！”

片刻后，正在跟三位姑娘话家常的蒋曼薇来了，而后大郎莫诤言也来了，正跟他议事的老太爷和二老爷以为出了什么事，也跟来了。蒋曼薇和莫诤言看到老夫人生气的模样，再看到堂下跪着的訾嬷嬷，两人对了下眼神，便明白出了什么事。

“诤儿，你说，你父亲跟你母亲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老夫人问道。

“回祖母，父亲跟母亲之间有些误会，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莫诤言硬着头皮解释。

“不是什么大事！”又一个茶杯摔到了地上，变得粉碎。“纳妾不是什么大事！”

“什么！这个孽障！”听到此，老太爷更是怒发冲冠，“莫家家训不得纳妾，我看这个孽障是自作孽，自古后院不稳，仕途难遂！给我说，胆敢为他遮掩，也不要做莫家子孙了！”

“薇儿你说！”看莫诤言欲言又止的样子，老夫人对着蒋曼薇开口。

“回祖母，中秋时，父亲参加巡抚大人办的赏月宴，结束后便领回了一位女子，说是巡抚大人所赠，身在官场不由己。”自成亲以来，婆母怜她失去母亲，对她像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她自然是向着婆母的。那个小妾进门后三番四次欺辱婆母，她自然义愤填膺，可惜作为小辈无法对父亲的事情置喙。今日祖母问了起来，自然痛快地说了出来。

“若是这样的女子，关在后院不理，过段时间送出去便罢了。宜青也不会如此。薇儿身为小辈，再说公婆之事不妥，訾嬷嬷，你来说！”老夫人锐利的眼神直愣愣冲向了訾嬷嬷。

堂下的訾嬷嬷一阵震颤，抖着声音答道：“回老太爷老夫人，这位女子深受大老爷宠爱，自从领回她之后，大老爷几乎夜夜宿在她的住处。她还仗着大老爷的宠爱，冲撞大夫人……”

二夫人怒道：“妾就是个奴婢而已，直接发卖了便是，大嫂太心软了！”

“是，大夫人性情温和，又不善争抢。这个妾每每趁大老爷不在家便来欺辱大夫人，大夫人要惩罚的时候老爷总是护着她，久而久之，大夫人便寒了心……”

“诤儿，訾嬷嬷所言是否为真？那可是你亲生母亲！”老夫人问莫诤言。

莫诤言低头：“是真的，可是孙儿相信父亲定是有原因的！”他自己的母亲，当然心疼，可那是自己敬爱的父亲啊。

“孽障！”老太爷站起来来回踱步，二老爷愣在一边，想劝父母息怒，又深知这事的严重性，转眼一想，开口道：“父亲母亲先莫急，大哥向来行事稳重，不似这般胡来之人，我们是否应该派人去调查清楚？”

“听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着孩子们收拾下行装，我带他们去杭州见见世面。让老大媳妇也收拾一下，孩子都去，她自然也该去的。”老夫人已镇静下来，看了一眼老太爷。

“是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到了杭州恰好阳春三月，风景是最好不过了，去吧。”不愧是老夫老妻，老夫人一句话，老太爷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老二媳妇，你留下照顾着家里。”

本来摩拳擦掌想去给大嫂撑腰的二夫人瞬间无奈，“是，母亲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