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１９１年。

一隻老鷹從樹枝上起飛，穿越樹林之間的重重障礙後，直衝雲霄，劃過天際。

晴空萬里，藍天白雲。河流淙淙，溪水潺潺。草隨風揚，百花怒放。樹木青翠，綠意盎然。

蝴蝶在起舞，鳥兒在歌唱，充滿生機的大自然正是春天最美好的景象。

而在濮陽郡郊外於鄴城的邊界，有個村莊叫做陵衙村。

周圍環林，林後有山，村莊中的大人辛勤的工作著，孩兒快樂的嬉戲著，也呈現一幅人們和諧安祥的美景。

人**雜的街道上，有個黑髮紅瞳的小男孩從一間餅坊裡跳了出來。

「喂！給我站住！」粗曠的喊聲從坊中傳出。那男孩的懷中抱著一塊大餅，慌張地馬上跑了起來。「快去抓住那小鬼啊！」餅坊老闆帶著幾個人從裡頭跑了出來，指著那男孩大喊。

男孩的速度相當快，沒過多久就跑出了一段距離，還相當靈巧的穿梭人群，攀爬房舍的技巧也如靈猴般敏捷，很快的就甩掉了那群追他的人。

「嘿嘿──」男孩回頭看了看那些人有沒有跟上後，笑了笑。在餅坊老闆的吼叫下，男孩就這麼逃掉了。

「父親……？」一間樸素的小屋門被緩緩推開，是剛剛那個帶著餅的小孩，他小聲的試探父親是否在屋中。

他瞧了瞧，發現都沒有人在之後，便趕快走到桌子旁，將餅放好，並且布置好盛水的碗和板凳。

過沒多久，屋門再次被推開，進來的是一位帶著伐木工具的中年，樣貌依舊俊秀的男子，左手拿著一些食物。

「我回來囉。」

「你回來啦！」男孩馬上上前歡迎他，並且說道：「今天我在餅坊幫忙，老闆給了我一塊大餅呢！」

父親瞧了瞧男孩身上的髒污，明顯是四處奔跑和攀爬留下的髒汙。

「喔？這麼好？」

「是啊，快嘗嘗吧！」男孩毫不自覺的笑說。

「那你身上怎麼這麼髒呀？」

「啊！這是……」男孩不知如何辯解，結結巴巴。

「蔣雲，你是不是又用偷的了呢？」

「我……」

「不是告訴過你多少遍，不可以偷搶任何東西嗎？」

他聽了後知錯的低下頭。

「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們雖然窮，但窮得有骨氣，所有我們應得的東西都要是自己努力換來的，你看，我這不也帶了吃的回來給你了嗎？」他溫柔的對自己的孩兒說道。

「可是……我也想讓你嚐嚐我親手掙來的東西……」聽到男孩這麼說了，父親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你想出一份力很好，可是如果你真的是工作賺來的，我就會很開心，但是用偷或用搶來的，這樣的東西是不會好吃的喔。」

蔣雲也認錯的點了點頭，蔣文繼續說：「不過既然你都拿回來了，就吃吧，明早我會去幫你還錢的。」

「真的嗎？太好了！快吃吧，這塊餅可是我看最大最香的喔！」剛剛還低著頭的男孩突然又高興了起來。

「你喔──害我又要還錢了……」

漸漸降臨的夜幕下，父子倆人一起愉悅的吃著晚飯。

隔天一大早，還在熟睡的蔣雲聽到了熟悉的喊聲：「該起來了！蔣雲啊，起來了！」

「呃……怎麼了……」剛從夢鄉中醒來的蔣雲，一臉迷茫的問著。

「我已經幫你還完餅的錢了，今日你就跟著我去工作吧。」蔣文已經準備好工具，精神看起來跟平常一樣不錯，隨時要出門的樣子。

「我？為什麼啊……」睡迷糊的蔣雲緩緩的說。

「最近才幾天沒有特別盯著你，你就又是上街找人打架，又是到處去偷東西，今天開始得好好盯著你了！」

「是別人先對我不好的耶，你怎麼都……不罵他們……」蔣雲一副還想睡覺的樣子，講話不時帶著打哈欠。

「不過啊，更奇怪的是每次你這小鬼居然都能打贏其他比你還大的人，你也真是夠了。」蔣文輕聲地責備道。

「喔……」蔣雲坐了起來，眼皮仍然沉重，身體晃著晃著的走向父親身邊。

「好了，快點走了，今天我有很多工作耶！」

儘管很不願意，蔣雲還是跟著父親一起去了。

「你不罵我或打我嗎？」路上，蔣雲稍微看向他父親，有些小心翼翼地說：「別人家都會說村里的蔣文都沒管好自己的兒子，又不打不罵的，你都沒關係……嗎？」

「哈哈──當然不！」蔣文爽朗的笑著說，「別人要怎麼說都完全不重要，但若我們自己也開始懷疑自己的話，那才是最糟糕的喔！」

「我看著村里那些孩子被父母又打又罵又大叫的，總覺得自己沒跟著受這些苦好像過不太去……」

「那我就更放心了，這說明你是個善良的孩子呀──」他如朝陽般溫暖微笑的看向蔣雲，「不過啊，有些事我還是要老話重提喔！」

「那就是要講娘親的事？」

「你也知道呀。」蔣文輕輕地拍了拍蔣雲的頭，然後說道：「我了解你的心情，你娘親在你小時候就病逝了，她以前一直希望你能好好讀書，然後考個官好安度一生──」

「可我真的討厭看那些已經死的人留下的東西……」

「當官這事也許不是那麼重要，但是呢，那些都在教你如何做好人呀！」蔣文細心的解釋，「以前我也有讀過書，所以瞭解了一些重要的事，你啊，就是沒有閱讀古人留下的智慧，才會時不時的就動粗，不是嗎？」

「好啦……知道了……以後我會乖乖上塾院啦……」

「這才是我的好兒子嘛！」蔣文得意的笑。

到了村外的林中後，蔣文對雲說道：「我去找人，你在這待著別亂走喔。」

「是……」蔣雲敷衍的回答了。

於是他便去找了幾個一起工作的同夥，並且讓蔣雲在附近待著。

想當然耳，小鬼怎麼可能那麼乖的待著。

蔣雲才剛躺在草皮上，欣賞著蔚藍天空時，就突然有個飛快的影子閃過空中。

「喔？」那一瞬間的閃影引起了蔣雲的興趣，他爬了起來，四處看看。左右平視都沒看見，於是他抬了起頭，發現剛剛那閃過的飛影，是一隻老鷹。

「哇！」看著老鷹翱翔的英姿，蔣雲便不自覺的跑過去，完全忘記父親要自己待著的事。

跑著跑著，沒過多久蔣雲就發現自己完全跟不上老鷹的速度，但他仍然追著。直到他看到老鷹飛入密林後，便失去蹤影，於是他自己也朝著那方向前進。

一直往前跑著，終於進入了密林，他看到了林中有群與自己同年的孩子在前方，其中還有他熟識的人，他們聚在樹下，蔣雲看到後便走上前去。

「趙韋喔，你們在做什麼？」蔣雲問。

「我們剛剛在用彈弓打老鷹。」那位與蔣雲同齡且熟識的人叫做趙韋，他回答道。

蔣雲聽到後便想了想，他們打的是否就是剛剛他追尋著的那隻老鷹，於是便上前去看，他看到的畫面，深深震撼了他。

那隻翅膀被打傷的老鷹，自己已經難以起身，卻仍然用殘餘的力氣在保護掉下來的巢裡面的蛋。

「你們把巢也打下來了？」

「我們本來就想把巢打下來而已，但是巢掉下來後，那隻老鷹就突然朝我們衝過了，我們一急之下就用彈弓射他了。」旁邊一個熱心的孩子回答道。

那隻老鷹傷口在流血，而且不是只有一道傷痕而已，但牠仍虛弱的保護住蛋，不讓任何東西接近。

「太好了，除了打到蛋和巢，還打到一隻老鷹呢！可以拿去賣錢了！」趙韋開心的說。

「等等。」蔣雲伸手阻擋要上前的趙韋。

「你在幹什麼啊，這可是我們好不容易打到的耶。」趙韋撥開蔣雲的手，並且變得不太耐煩。

「對啊！」其他孩子附和道。

「這次先饒了牠吧。」

「開什麼玩笑，走開。」趙韋推了蔣雲一把，然後繼續說道：「你個老打架和偷東西的壞痞子也敢說這些有的沒有，滾遠點吧。」

忽然，聽到細細的咬牙切齒聲。

「混蛋！」蔣雲怒罵了一聲，並且一拳揮向趙韋。

「嗚喔！」趙韋被這重重的一拳擊中面部，倒在地上。

「哇！打架啦！打架啦！」一旁的孩子們開始騷動了起來，大部分的人都興奮的圍著他們兩人準備看戲，而有幾個孩子馬上跑去叫大人。

「王八蛋，居然敢推我啊！」

「可惡……」趙韋一邊摀著臉一邊站起來，隨後也一拳揮過去，「呀啊！」

「哼。」蔣雲側身躲過，並且抓住趙韋的手腕，借力使力的將他向前拉，並且用膝蓋撞其腹部。

「啊！」趙韋的腹部受到重擊，再次倒地，接著趙韋繼續嘗試攻擊蔣雲，於是兩人就打起來了。

過了一會兒，大人們過來了。

「喂！你們在幹什麼，還不快住手！」蔣文和趙韋的父親以及其他工人們都到了，大喝一聲才制止住打架的兩人。

「父親！他先出手打我！」被打傷的趙韋向父親怨訴。

「明明是你先推我，我才……」

「住口──」蔣雲還沒說完就被蔣文遏止，使他一臉疑惑的看著打斷自己的父親，「先出手打人就是不對，還不快道歉！」蔣文對他斥責道。

「我才不要！是他先……」

「快點！」蔣文提高音量，彷彿警告蔣雲一般。

「我……」眾人看著低頭不語的蔣雲，想知道平時總是倔強他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說出什麼樣的言語。

「對……對不起……」蔣雲很慢的才吐出這三個字，並且一直低著頭。

「蔣文啊，管好你家的孩子，整天在咱這陵衙村裡不是偷東西就是打架的，真是丟臉啊！」趙韋的爸爸斥責道。

「是，真是失禮了。」蔣文非常誠懇且低聲下氣的道歉，「我的孩子讓您的孩子受傷，我會好好懲罰這孩子的，並且擇日登門致歉。」

蔣雲什麼也沒再說，就只是睜大著眼睛看著蔣文。

傍晚時分，父子倆回到家，蔣雲沉悶的坐在草蓆上，而蔣文則是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像平常一樣平靜且溫和的打掃小屋。

「父……父親……」他的音調變得低而緩慢，相當不好意思。

「怎麼了？」

「你會不會覺得我……讓你很丟臉？」

「怎麼這麼想？」

「我老是跟人打架又偷東西的，人家不都會說你管教無方之類的閒話嗎？」

「哈哈！」蔣文大笑了幾聲，隨後放下掃具，走到蔣雲面前並且放低身子，「你會這麼想我就完全放心了！」

「啊？」蔣雲疑惑。

「其實啊，我一直對不能給你好的生活感到很慚愧，所以你會去偷，也不完全是你的錯。」蔣文拍了拍兒子的肩，繼續說道，「但你不也知道去偷、去打架是錯的嗎？這就說明了你真的，真的真的是個好孩子呀！」

「那我和趙韋打架時，你怎麼都一直護著他？」蔣雲想起早些時候發生的事，從原本的不好意思變得有些不快。

「傻孩子，這是要保護你呀。」

「保護我？」

「如果我一直罵著趙韋的話，一來我會讓他父親難堪。二來，你以後不就不再能跟他和好言歡了嗎？」

「喔……」

「這樣吧，明早我去購些禮，讓你帶著去跟人家賠罪吧。」

「我才不要！是他先推我的，是他的錯，理應是他來跟我道歉才對啊！」蔣雲語氣高昂的講著，更加不悅了。

「蔣雲，有時候先道歉不代表你錯了，而是因為友誼這種東西呢，比面子更加重要。」蔣文溫柔地說完後，便起身回頭，繼續打掃房子去。

蔣雲聽完後，想了想剛剛他說的話，而蔣文突然回頭，補充說道：「對了，通常你先道歉了之後，對方說不定也會向你低頭喔！」

到了隔天早上巳時，懶散的蔣雲都還沒起床，蔣文禮物都買好了。

「喂，起來啦！」蔣文呼喚著那睡得如小豬般香甜的蔣雲。

「嗯……怎麼啦……」他緩緩的睜開雙眼，一副慵懶的樣子。

「要什麼時候才能換你叫我起床啊！」蔣文半開玩笑的抱怨著，「拿著這個去找趙韋吧。」

蔣文將手上的包裹物丟給剛剛坐起的蔣雲，包裹物散發著一股誘人的香氣。

「這……是什麼？」他看了看，聞了聞，「好香耶！」

「這是我去餅舖買的，稍微花了點小錢，不過這樣應該夠了。」蔣文已經身上帶好了工作的工具，站在門那了，「別忍不住偷吃喔，早點回來，我給你煮一頓豐盛的。」蔣文道完便前往工作，而蔣雲也就拿著那塊包裹起來的香餅，緩緩的走出屋子，準備前往目的地。

炎炎日下，蔣雲到了趙韋家前，站在門口躊躇不前，似乎在措辭，想著待會該怎麼說才好。往前幾步，站到了門口，他提起勇氣，敲了敲門，並且喊道：「府上好，請問有人在嗎？」

「來了！」屋內傳出回應聲，果然不久後就來開門。

出來的是趙韋，看到來的是蔣雲後，不自覺得往後退了一下。

「那個……昨天真是很……真是很失禮，我不該先動手的……」

「你來就為了說這個？」

「是……我帶了塊餅來賠罪了……」他低著頭，說完後雙手將包好的餅遞向前。

趙韋瞧了瞧，看見蔣雲一副相當誠心的樣子，也無法太生氣，就接過禮品，「其實昨天我也不該推你的，我也有錯。」

「咦？」蔣雲疑惑了一會，想起昨晚父親對自己說的話。

「所以也不需要賠罪啦！我們都有錯啦，我也把老鷹放走了。」

「那你不生氣了嗎？」蔣雲問。

「不生氣，下次我不推你，你別打我就是了。」

「嗯，我保證不會發生下次了！」蔣雲信誓旦旦，有些可愛的宣示。

「對了，待會村里的孩子會過來，要一起去森林後玩，你要一起嗎？」趙韋忘卻前嫌的邀約。

「森林後？那不是山丘嗎？離村太遠了吧。」

「是呀，但我們都還沒去過那呢！」

「不會被大人罵嗎？」雲擔心的問。

「沒關係啦，早點回來就好了，你不去嗎？」

「好是好啦……」蔣雲接著問道，「那我們現在算……和好了？」

「當然，這塊餅也可以等我們回來一起吃呀！」趙韋爽快說道。

「嗯！說好了！」

一會兒過去，那七、八個與蔣雲同齡的村里孩子來了，跟他們稍作解釋後，一行人便奔向村後的樹林，朝林後的小山丘前進。

「快點快點，我們都等不及了！」前方的孩子催促著後方還沒趕上的，他們都迫不及待要趕快奔向小山丘。

「慢點，後面的沒跑那麼快呢。」蔣雲告訴前面的孩子，也放慢自己跑步的速度。

「這麼慢的話，跑出林外時就已經黃昏了！」趙韋仍然跑著，一邊說道。

就這樣，他們一邊嬉鬧一邊跑著，從村莊邊緣跑到林外後，還辛苦的沿著山坡走上山丘，每個人都氣喘吁吁的。

終於到了森林外的山丘上，一陣清風吹拂，讓孩子們感到無比舒適涼快，心情更加愉悅。

「嘿嘿──這兒真舒服！」

「辛苦到這真是值了！」孩子們不自覺得讚道。

「從這兒往村莊看，幾乎能看到整個村莊了呢！」、「如果能再高點，就真的可以了！」、「山下周圍有河呢！」、「你們看，那是我家呢！」、「真的耶，我也看到我家了！」他們興奮無比的在山丘上看著下面，有說有笑地玩樂著。

「那今天要玩什麼呢？」

「今天不打鳥了，今個兒咱們來玩捉迷藏！」趙韋提議。

「好呀！」、「我贊成！」、「好！贊成！」

就這樣孩子們圍成一個圈開始數數，來決定誰當鬼。

「呀，是蔣雲，你當鬼！」數數的孩子點到蔣雲。

「好吧。」蔣雲說完後，找了周圍一棵樹，面對樹木閉上眼睛，開始倒數。

「大家快躲起來！」於是孩子們一哄而散，各自尋找各自的躲避點。

「五十…四十九…四十八…四十七……二…一……」倒數結束，蔣雲轉過身，開始尋找其他孩子。

「在這裡。」蔣雲撥開草叢，找出一個男孩。

「這裡。」他將手伸入稻草堆，緩緩拉出另一個男孩。

「這裡也有。」蔣雲迅速地爬上樹，抓到緊抱著樹幹，彷彿怕掉下來的趙韋。

「還有那裡。」他找到躲在大石堆後的兩個兄弟。

沒過多久，所有孩子都被蔣雲發現，大家都驚嘆不已。

「哇，蔣雲真是厲害！」

「是啊，沒一會兒就把我們全部抓到了呢！」

「還不是你們留下了一堆腳印和蹤跡，要不找到也很難吧！」蔣雲嬉鬧的故作高傲，笑笑的對其他人的說道。

「哈哈，說的真是！」其他孩子也跟著笑。

「我們再玩一次嘛！」有個年紀較小的孩子提出。

「不好吧，我們都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了，再玩下去會被罵的。」另一位孩子說道。

「沒關係啦，反正距離晚上還有一段時間，就再玩一次嘛！」他回答道。

「是啊，就再玩一次啦！」、「嗯！再一次！」、「好呀，再一次！」越來越多想要再玩一次的聲音出現，之後其他人見太陽尚未西落，就都改變了想法。

「好吧，但就只能再一次喔。」趙韋說。

「真是的，沒辦法了，就再玩一次吧。」蔣雲也只好跟著他們再玩一次。

「太好了！」其他孩子們高興的讚道。

「那我們再來數一次吧。」他們再次圍成一個圈，開始數數。

「啊，這次是我。」負責數數的男孩點到自己，「我當鬼，我要開始數了喔。」於是他也去面對樹，開始倒數，而其他孩子，包括蔣雲，也都開始找地方躲起來。

「五十…四十九…四十八……」

「嗯……躲哪裡好呢？」

蔣雲先是找了個大石頭，又想起剛剛很容易就在這找到了別人，於是決定換地方。他走到草叢堆旁，發現已經有人搶先了，又得換個地方。他爬到樹上，見趙韋又緊緊的抱著樹了，還是得換地方。

最後他在高處找到了一棵大樹，那大樹下都是長得很長的草叢，也沒有人搶先，於是蔣雲就決定在這躲了。

「嘿嘿……」

蔣雲坐在大樹下，背靠著樹幹，閉上眼睛享受大自然的感覺。

想著早上父親說過晚上有好吃的，又想起趙韋也邀請自己共享大餅，還真希望時間過得快點，能快點享受到，又因為上午長途奔跑嬉戲，耗盡了體力，於是在涼爽的自然之風中，靜悄悄的帶著微笑睡著了。

一陣風又吹過，但這次莫名的不太一樣－－總感覺這風變得有些熱，加上似乎有些細微的嘈雜，使蔣雲從美夢中醒來。

「呃……」剛醒來的蔣雲還迷迷糊糊的，身體不穩的站來起來，「啊……已經晚上了啊……」

他看著天空，已經一片黑，只剩下一輪明亮的滿月高掛著。

「其他人呢？趙韋呢？」

蔣雲看了看周圍，其他孩子已經不見了，又聽到從遠方傳來的聲音，於是就前往山丘頂端一探究竟。

站在山丘上，他遙望著村莊，發現事情有些不尋常，好像有一大群陌生的人群在往村莊前進，還用許多拉車載著不明物。

那些人一個個都穿著黑衣，蒙著面，腰繫刀劍，但都看不清楚他們的長相。此時在他們的路上有兩個村中衛兵擋住他們的路，似乎是在詢問他們的來意。

下一刻，令他震驚不已的事發生了。那群黑衣人居然直接拔刀相向，砍殺了衛兵，然後若無其事的繼續前進。

「啊！那是！」蔣雲見狀，立即從山上直接跳下，落在河中，然後馬上爬了起來，往村莊的方向狂奔。

他不斷地奔跑，告訴自己不能停下來，他的直覺又告訴自己，不祥的事情將會降臨。

「嗚！」被一顆石頭絆倒，他的膝蓋硬生生跌落在地，但他仍然馬上站起來繼續跑。

一路上為了直奔村莊，而莽撞直行，無視地形障礙莽撞直行的蔣雲，被樹枝刺傷，從坡上滾落。不管有多痛，蔣雲沒有喊過一聲，更沒有因此慢下來，反而更堅決的向前。

經過了又長又艱辛的路，蔣雲終於回到村莊。

村口有幾個黑衣人在把風，他見不能直闖，便隨手從地上拿了塊較大的石頭往旁一扔，石頭發出的聲響，果真引起了把風人的注意，蔣雲也趁機衝入村子。

村裡的情景十分駭人，大火幾乎燒遍了所有屋子，黑衣人們不斷的燒殺掠奪。

「父親！父親！」蔣雲朝著自己家的方向前進，一路上看見了那群黑衣強盜在掠奪，搶劫村里的人民。

那些強盜直接殺了屋子裡的人，有的還搶走屋內的東西，蔣雲心裡既是害怕又著急著，看到再恐怖的畫面也不敢停下來，一定要找到自己唯一的親人。

不斷的跑著，蔣雲終於看到了蔣文，他在已經被火燒的家門口前被包圍，十幾個黑衣強盜與他持刀對峙，他繼續跑向父親，大喊道：「父親！」

「不要過來！」蔣文大喊一聲，但已經來不及了。

「嘿嘿──」

後方突然有人一把輕鬆的抓起蔣雲，然後丟進強盜的包圍圈之中。

「蔣雲！沒事吧？」即使被兇惡的匪徒包圍，他仍關心著自己的孩子。

「我沒問題，父親也沒事吧？」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蔣文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溫柔的對蔣雲說。

「父子感情可真好，要不要我一起送你們去死啊？」其中一名黑衣人囂張的說道。

「嘿──這小子長得還挺俊的，皮也很白啊！可以抓去賣個好價錢呢！」另一名黑衣人對蔣雲充滿邪惡的笑著。

「真是失禮了，但，不知道能不能請問你們，你們是否知道，有個地方叫做地獄？」蔣文將刀收起，然後對他們說道：「我既不會死，他也不會被賣掉，因為……」

突然一陣白刃閃過，長刀出鞘只是一瞬間的事。

「你們會先被我賣去那個地方。」出刀的人是蔣文，只見幾個黑衣人手摀住咽喉，流出鮮血後倒地。

「什……什麼！快，快給我幹掉他！」強盜們呼叫了更多同夥前來。

「蔣雲，快走。」

「不行，我不能走！」

「你現在必須要走，否則你會沒命的。」

「那父親你怎麼辦？」

「不是說了嗎？不會有事的。」蔣文再次堅定的說道，但眼神卻帶著一絲不一樣的感覺。「不，我的話，就不一定了呢……」

「什麼？」他看著蔣文，也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總之快走吧，這裡就交給我了。」

「上啊！把他殺掉！」黑衣匪徒已經聚了起來，拿著刀衝向蔣文。

「呀啊－－！」蔣文神態堅定，發出戰士般的怒吼，衝向敵群之中。

刀光劍影，蔣文一人以一把長刀不斷殺敵作戰，然而每次出刀都命中敵人要害，刃無虛出，刀刀致命。而隨著敵人越來越多，蔣文顯得有些吃不消，但仍不敢怠懈任何一刻，不停的格擋、閃避、反擊、進攻。

他的全身幾乎都染著血，也依稀能看到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已經分不清身上的血是自己的或是敵人的。

「喂－－不要啊！」不遠處還依稀能聽到其他人苦苦哀求的哭聲嘶吼。

就在誰都沒有注意到的這瞬間，一支迅捷的飛箭飛了過來，隨後一聲哀嚎便從人群中傳出。

這哀嚎的聲音，在蔣雲耳裡聽起來是多麼的熟悉。在被砍殺的匪徒倒下後，他看見的是被一支箭射穿身體的蔣文。

這一刻，時間彷彿凍結了，蔣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畫面，那是他從來沒想像過，也從不願去想的。即使如此，蔣文在這一刻仍以微笑的表情和溫柔的眼神，看著蔣雲。

「父親－－！」

蔣雲一聲悲催又憤怒的狂吼，不顧一切的衝向自己的父親，最終蔣文終於不支倒下，癱倒在地上。

「父親！你不是說不會有事的嗎？你騙人！沒有遵守承諾！」蔣雲跪抱著蔣文，含著淚說。

「傻…傻孩子……我叫你快走……你不也……不也沒走嗎……」

「小孩子可以不守信用，大人可不行啊！」

「我這大人謊說多了……所以沒關係……因為你是小孩…才更不能……不能……」

「那種事怎樣都無所謂！千萬別閉上眼睛啊！」蔣雲用盡力量，才輕微搖動蔣文的身體，試圖要保持他的清醒。

「堅強的活下去……不管遇到什麼事情……活下去……蔣……蔣雲……」

話語尚未結束，蔣文已經不能再吐出一個字，僅存的力量已經用盡，就這麼帶著微笑的，進入長眠了。

「喂……喂！」蔣雲不斷搖著蔣文的身軀：「別逗我了！快醒來啊！」

「你不是問我什麼時候才能叫你醒來嗎？就是現在！快！醒來啊……醒來啊！」

雲的淚水不斷滑落，聲音已經變得顫抖不已。

「不是說好了要煮一頓豐盛的給我嗎……現在這樣怎麼行……」

眼淚與地上的鮮血融在一塊。

「不要鬧我了……好啦……我已經嚇到了……你贏了……快醒來啊！喂！」

即使知道是白費力氣，他仍不放棄喚醒自己那敬愛的父親。

「醒來啊！父親！」

不管呼喚幾次，他都沒有得到回應，答案已經很明顯，卻一直不斷嘗試。

「父親……父……蔣文－－！」

蔣雲只得對著天怒吼，呼喚那個再也無法回應的名字。

「小子，你……」突然，有個匪徒從蔣雲背後出現。

白刃又是一閃，匪徒刀還沒拔出來，反而臉就被穿透面罩的劃傷了，而這次持刀的卻是蔣雲，是他拿起蔣文的刀，砍傷那匪徒的臉。

「嗚啊！臭小子，居然敢……」

匪徒摀著被砍傷的傷口，尚未罵完，蔣雲便搶話說道：「想死的話就再靠過來一次。」

那眼神，宛如浪人般悲涼，卻又如鬼神般兇惡，這樣的眼神居然是出現在的是一個幼小的男孩上。

「可惡啊……」那匪徒罵道。

後方像是賊子頭領的人，向他傳達喊道：「撤了！所有人撤退！」

「哼！」那匪徒就這樣不甘願的摀著臉匆匆跑走。

就在那一刻，他記住了那個頭領的身形與模樣──手上拿著射殺自己父親的那把弓，額頭與右目有兩道刀疤，身形高大，血紅色的雙眼，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害自己失去父親，以及身邊所有一切的。

黑衣賊全數撤退後，留下的是火勢蔓延的廢墟，以及遍地無數屍體，蔣雲則是繼續回去陪伴著永遠無法醒來的蔣文。

這一幕，宛如撼動了上蒼。天也彷彿落淚般的降下了大雨，卻也正好因為這陣雨，才使失控的火勢安定了下來。

男孩淒涼的咆嘯，不斷的迴盪於雨霧瀰漫的山谷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