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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暝色入高楼》第二章 烟罗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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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空是通透的蓝。

“好日子,就适合睡觉啊。”扬城外,一个男子骑着匹枣红马从小路上走来,他不急,马也走得慢,一人一马都显得很闲适,很惬意。

男子身着天蓝色长衫,头戴草帽,肩上扛着一并细剑,剑的另一头挑着个行囊,他抚着马背道:“马兄啊马兄,进了城你我就此别过,勿念啊!”

行到城门前,男子翻身下马,扬城的守卫何时查的严,何时查得松他清楚的很,刚巧今日守城的还是个熟人。

“崔哥辛苦啊,诺,孝敬崔哥的酒钱。”男子走道崔校尉身边,将一小袋钱送过去,笑道,“等我回去把东西收拾好,再找崔哥喝酒?”

“魏老弟,你这钱是给我喝酒的吗?给了钱又来找我要酒喝?”

“嘿,崔哥想多啦,小弟出门多日,酒虫都犯了,所以赶紧回来就想找崔哥喝个酒。”

“哈哈哈,好,等会儿我交了班,去我家喝酒去。”

“得嘞!”

入了城,便入了繁华喧嚣。

扬城临海,交通便利,经济发达,城内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扬城中心,一条十里长街聚四海奇珍,汇八方异宝。沿着长街行走,只有你没见过的,没有你找不到的。

这街,名为永乐街。

长街深处,丝竹渐涌,歌声渐浓,循声而至是一清新雅致的小楼。小楼前人头蹿动,摩肩接踵,人声鼎沸之盛况,彻夜不绝。

这小楼,便是烟罗坊。

烟罗坊内皆是女子,女子皆是倾本佳人。她们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所以天下人皆蜂拥而至,以求能一睹芳泽。

时人称:长街酒满歌未央,烟罗云锦布梦乡。月前莫许闲作赋,一夜洛城换纸妆。

只不过,在公子贵胄眼里的温柔乡,却是江湖人眼中的阎罗殿。

无论正邪,只要你有想杀之人,便可到烟罗坊来挂单子。江湖中有自认武艺高绝者,或为银子,或为成名,便会不请自来。

上到官府,下至江湖,只要有人在烟罗坊上挂了单子,就自然有人会接这单子。

接单,杀人了事。烟罗坊取赏金两成。

每半月烟罗坊内有各式各样的人被明码标价挂在榜上,而这些被挂了单子的,多半不会活过半年。若有半年尚未解决者,烟罗坊自己便会亲自解决。

烟罗坊自己也有杀手。

烟罗坊接单子,自己也挂单子。也因如此,来烟罗坊的无论是王公贵胄,豪绅富贾,江湖豪侠都不敢过于放肆。

烟罗烟罗,阎罗阎罗!

寻常人去看歌舞,江湖人去“接单子”。所以这烟罗坊前一年四季,总是门庭若市。

蓝衣男子从后门进了烟罗坊,刚推开门,只觉一阵淡入香气扑面而来。

“魏一你回来了?这次出门这么久,有没有想我啊?”

一名容颜俏丽的女孩,站在魏一面前,双眼就像是星星一样,亮晶晶的看着魏一。

“当然想,天天想,夜夜想,一日不见,思之如狂,这不,我可是为了见秋桐妹妹一面才回来的。”魏一笑道。

秋桐撇眼看到魏一手里的包袱,一哼道:“就会说好听的哄我,怕不是回来领赏钱的吧!”

“回来领赏钱不假,见秋桐妹妹也是真啊。妹妹你气质如兰,看你一眼,这几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了。”

秋桐虽然还佯装愤怒,但那抹欢喜从眼角直漫上了眉梢,怎么掩都掩不住。

魏一有凑前几步,就要贴在秋桐身上了,俯下身子,在她耳边柔声道:“好妹妹,告诉我老板娘在不在上边?”

这一声“好妹妹”听的秋桐整个人都酥了,小脸红彤彤的,连忙退了几步,哼道:“就会在这里使坏,你快去吧,宫姐姐就在上面呢。”

魏一直起身子,笑道:“那么回头见!”

烟罗坊的后院是专为江湖杀手们开的,若是接单子,便从暗门进,直通地下。烟罗坊在地上不过一个小乐坊,但地下却别有洞天。

为了保护前来挂单子的“老板”与接单子的“客户”的身份,烟罗坊的地下被分成一个个隔间,每个隔间只接纳一人。隔间内有一面墙壁,上边挂着如同菜馆酒楼中的木牌,正面写着人名,背面写着价钱。论是接单子的人还是挂单子的人,一律从后院进,从前门出。

若是有单子超过半年“老板”们还没有撤回的意向,那就统统收回到烟罗坊的主人——宫凝的手中。

而宫凝的屋子,在烟罗坊二层里间。

宫凝一身薄如蝉翼的浅绿轻纱罗裙,叠着双腿坐在小桌前,脚尖勾着绣鞋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着。而手上则是运指如飞,算盘拨的噼啪响。

宫凝容颜姣好,天生一张娇媚的脸,肤如凝脂,唇若朱丹,眉如青黛,尤其是那双桃花眼,似醉非醉,似泣非泣,朦朦胧胧好似蒙着一层水雾。便是不喜不怒,随意的一瞥都显得媚意十足。

所以宫凝很少化妆,少些麻烦。

如今已至下午,她那泼墨般的长发依旧没有好好打理,就随意的披散在脑后。

“咚咚咚。”

“进来吧。”

魏一推开门,就看见宫凝叠着的双腿上,如玉般的小脚晃着一只绣鞋,不由道:“老板娘你这是在勾引我吗?”

“有事说事,没事出去。”宫凝头也没抬,依旧低着头敲算盘,只是把腿放了下去,将鞋子提上了。

“咳,幽冥双鬼的单子我完成了。”

宫凝道:“首级呢,给我看看。”

魏一将布囊放到宫凝的桌子上打开,里面便是一男一女裹了石灰粉的两颗头颅。

宫凝扫了一眼,点点头道:“柜子第二层,自己取张五十两的银票吧。这次不收你的分成了。”

魏一道:“那个,老板娘,这单子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冒九死一生之险,于层层高手之中,取下他二人首级的。我因此受了很重的伤呢。”

宫凝抬起头,瞥了他一眼道:“我看你挺好的呀,哪受伤了。”

魏一故作痛苦状:“内伤!”

听到这句话,宫凝拨算盘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撑着自己的下巴,双眼逐渐弯成一双月芽儿,眨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样扑扇着,笑盈盈道:“魏少侠,想表达什么呢?”

眼见宫凝的笑意渐浓,媚意渐重,只觉得汗毛倒竖,一股危机感浮现在心头,魏一干咳一声,故作镇定道:“没什么,就是问问老板娘能不能给我多补一份药钱啊。”

宫凝笑道:“你把嘴张开,说‘啊’。”

魏一已经觉得不妙了,警惕的道:“做什么?”

“不做什么,你的舌头不大乖巧,不但得寸进尺,还尽说胡话,早该割掉。”宫凝笑眯眯的,凑近了魏一,拉长声音道,“我怕你下不去手,打算帮你个忙。待会儿替你的舌头挂张单子,好让你少个烦恼。”

魏一仰着脸,扭了扭脖子,活动活动肩膀道:“嘿,奇了怪了,这么一小会儿我身上的伤都好了!既然伤好了,我觉得,这条有用之身但凭老板娘驱使!”

宫凝收了笑容,继续拨弄着算盘,道:“你先把这两颗头送到下面去,等过会我算好了账目,看看有什么棘手的单子,叫你去做。”

魏一见宫凝终于不笑了,心中大定,赶忙拎着布囊退了出去,这一出了屋子,魏一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就像是在鬼门关里逛了一圈,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打透了。

毕竟宫凝的手段,他是最清楚的,因为烟罗坊的杀手里,就属他被整治的最惨。

……

“魏兄弟,哥哥我喝、喝不动了……”

“嗯,也好,那就歇会儿。”

“魏老弟,等会儿让我那婆娘再炒几个小菜。”酒喝多了,有的人犯困,有的人话多,崔校尉就是话多的那类人,“诶,你说最近是不是不太平啊?”

“怎么说?”

“总觉得最近你们这些江湖人特别多。你们这些人和老百姓的区别特别大,不是哥哥我吹牛,就我这双眼睛,只要那么一扫,就知道这人是英雄还是孬种,是君子还是小人,是平头老百姓,还是你们这些江湖游侠儿。”

魏一剥着花生米,一边往嘴里送,一边道:“江湖人,都是在刀口上走路,哪有普通人安定。”

“可不是吗。就说今儿中午出城的那个金鼎镖局的护镖队,一个个壮的跟头牛似的,可最后呢,今儿傍晚,就回来一半儿人,一看就知道是栽了。”

魏一扬扬眉毛,没说话,只听崔校尉继续道:“之前还不让我验那箱子,活该被劫,哼。不是哥哥害怕他们,也就是今儿哥哥心情好没跟他们一般见识,要是换往常我非让他们把箱子开咯!跟我横!他们也敢!说不定里面是不是谁家女儿呢!”崔校尉越说越来劲,那架势就像是真有人跟他叫板一样,就差点要掀桌子了。

“鬼叫什么呢!看喝点儿酒把你能的,你咋不上天呢!”崔氏蹙着眉头走进屋,放下盘拍黄瓜,对着魏一陪笑道,“我家老崔喝点酒就耍酒疯,让魏小哥见笑了。”说完还狠狠地剜了崔校尉一眼。

崔校尉被崔氏这么一凶,气势丧尽,只觉得嘴里没味,嘟嘟囔囔的小声道:“臭婆娘,等哪天把你休了。”

“你嘟囔啥呢!”

崔氏的声音刚一起,崔校尉猛地一缩脖子,大声道:“这不是和魏兄弟说说话吗,你忙你的,忙你的!”

魏一在一旁吃着花生,一边笑道:“诶,哥哥,你刚才说的那个藏小孩儿又是从哪听来的故事啊,怎么就想到这儿了呢。”

崔校尉迷迷糊糊道:“还不是今儿早城里忽然来了一群身穿一模一样的人,各个衣着锦绣,瞧着就气派,他们进城的时候对我可客气着呢,便问了嘴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姑娘。看哥哥我有才华吧,他随口一问,咱就能编个故事出来,哥哥也是读过几年书的,编个故事也很拿手,哈哈,喝酒!”

……

魏一与崔校尉喝完酒,夜已经深了,脑子昏昏沉沉的,接着酒意在永乐街上闲逛。

永乐街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似乎比白天还要热闹。

大街上没几步就能见到同样醉醺醺的人,左摇右摆,三两成群,大声呼喝着。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啊不对不对,我可要对的起我的肚兄,不能让它饿着。嗝——。”魏一打着酒嗝,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胡话。

他没有家。至少在他看来,他是没有家的。

住的地方倒是有一个。只不过那地方就他一个人,太冷清,所以在扬城的时候他大多是去烟罗坊的。

逛了一圈,觉得酒醒的差不多了,这才往烟罗坊的方向走去。结果一不留神,到把一人给撞了。

魏一倒还好,却把那个人撞了个跟头。

“嘿!你这人走路不看路的!”

“对不住兄台,喝多了,还望兄台恕罪。”魏一把那人扶起来,赔礼之后,再抬头时,只听烟罗坊方向传来一阵喧闹声。

“老子有的是钱,叫宫凝出来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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