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怀策，此次未闻集的承办者。

为了抵御魔道，力邀群雄，莫怀策自楚小月上任开始就已开始筹备。只为了再次整合多方势力，不至武林盟沦为散沙一片。

不过，在场的许多人，其实都知道莫怀策究竟是要做什么。但他们没有异议，反而暗中多有协助。帮助莫怀策将这次未闻集搞得风风光光的，毕竟未闻集搞大了之后，这个盟主位才更有分量。

何况，又不是谁承办，谁就是盟主。

当今自诩正道的诸多门派早已今非昔比，十年的发展使得每个门派的根基都逐渐稳固。便是当年的魔道卷土再来，也不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恐怕，便是任一一阁倾力而动，那整个魔道也就难有作为。

所以，如今这盟主位，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武林盟。更多的，是为了处理盟内各派纷争，订立规则，免除纷争，而历任盟主在任期内都会获得无法计数的好处。

当然，那个大旗帜还是打得高高的——剿除魔道。

武林盟逐渐变质，有识之士自然逐渐不奉盟主令，不参与武林盟，可偏在这时所谓的魔道，又蹦出来了。

秦弦今次下山，一时陪暮雪来看热闹，二是想知道天居煞有介事的说与我听的魔道，究竟是什么。

而且，他想知道，这魔道背后又是谁。

当然，秦弦忽有所觉，看着天空逐渐飞起的鸟雀，又看了看高台上端坐的各派掌门，心中只觉好笑。

这正道啊，越来越有趣了。

台上两人大的热闹，台下看客看的痛快。所有人都惊叹于魏伯牙的剑法，不但挫败了金雷阁的阁主，而且又和胧月阁的阁主打的有来有回。

“魏伯牙功夫这么好哇，真是咱温玉阁人吗？”环儿在一旁赞道。

暮雪点点头，远不似之前那般亢奋。周围人在底下叫好，而暮雪则有些不敢看了。因为她感觉到在她身后的公子很不开心，而她知道他的公子为什么不开心。

魏伯牙和莫怀策两人根本就是在演戏，只是两人本身功夫就极高，演出来的戏让人分不出真假罢了。

她转过头看着秦弦，发现秦弦也在看着她。

“若我温玉阁未上那擂台，便也罢了，可既然有人挑了头，总不能输的这么可笑。”

莫怀策花了大力气找来魏伯牙承我温玉阁之名，就为了让魏伯牙输给他，好显得自己这盟主位堂堂正正。

那是不是一会儿还要演一出魔道围攻，盟主大显神威的好戏啊？

“暮雪，无论谁胜谁负，你去把那人打下去。好叫人知道，我温玉阁的名字，借了，是要还的。”

暮雪听了这话吓了一跳，明明自己就是来吃瓜看热闹的，怎么转眼间自己要上场了？更何况别说瓜了，自己连瓜子都没吃呢！

“啊……公子，暮雪可不可以不去啊，我觉得，我好像打不过他们……”

“你去便是。三脚猫的功夫也能与你相提并论？无论是谁若不敌认输便罢，若敢动怒伤你，你便杀他。我看谁敢为难你。”

虽然公子说的令人安心，但我真的不想去啊……

暮雪苦着脸暗自腹诽。但就算不情愿，她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她那颗胆子秦弦不在的话，感觉自己万事好说，但倘若在秦弦面前就怂的看不到了。

秦弦已经转身，往人群外面走去：“我去外边看看，一会儿我回来找你。”

“嗯，公子小心。”

……

沿着小路一路下山，秦弦身后到了一地人。

而身前的还堵着数十人。

算一算，好像自行走江湖以来就少不了被人伏击，也就这十年待在温玉阁的时候才算清净。

身后倒在地上的那批人不知道出自何门何派，一个个都藏着自家的功法，便是被秦弦取了性命也没有露出破绽。

“死士么。”

不过正因为如此遮掩，所以秦弦觉得越发有趣。

……

魏伯牙败了。

一招之差。

“不愧是莫阁主，在下佩服。”魏伯牙施礼道。

这时已经回到台上位置的万山道：“是啊，我也挺佩服你的，魏伯牙。”

其实能坐在台上的，每一个都是搅动风云的人物，哪里看不出其中的猫腻。只是既然莫阁主设好了局，自己自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不过万山阁主曾与莫怀策有些过节，所以才从旁说了一句。

端坐正中的现任盟主楚小月对于下面这个决武大会其实没半点兴趣，谁赢谁输都不干她事。前年若非是因为和人打了赌，她才不愿来参加这劳什子的未闻集。

早就呵欠连连的她，正打算按部就班的问一句“还有人上台吗”，然后就和莫怀策交接盟主令的，这时，从台下走上来一人。

蝶步袅袅，衣袂盈盈。

是个女子。

一袭白裙的女子。

楚小月身子渐渐坐直，也重新打起精神来，不敢怠慢。

她看的清楚，那是谁。

就算不认识，她也认识那身衣服。温玉阁的衣服向来是金丝绣蝶的，从高处向下看，被阳光晃得格外清晰。

楚小月打量着两旁，果然，所有人都和她一样，神情专注，不敢怠慢。

因为，台下走来的人是暮雪，是温玉阁主的暮雪。

她，代表着秦弦。

暮雪一步一步走到正中，向着高台上的诸位掌门施了一礼：“小女子温玉阁下暮雪。见过诸位前辈，见过盟主。”

柔和入水的声音就像是在自己耳边轻轻柔柔的响起来一样，台上台下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高台上的尽皆动容，而台下的人更是沸腾起来。

他们不知道暮雪是如何不用大声喊话就让所有听得清楚的，她们也不想知道，因为能站在台上的，那都不是寻常人物，更何况她还是那个温玉阁的人。

“这是温玉阁人，温玉阁不是散了吗？”

“嘿！这温玉阁的人长得真水灵啊！比我见过的百花宫人还水灵！”

“嘘！真当现任盟主快不干了就不当回事了？人家再怎么说也是百花宫的宫主，一个不好你就要倒霉了！”

“哟哟，温玉阁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呢？我以为天下间的美女都去了百花宫呢！”

“杳杳神京，盈盈仙子……”

“若能得她青睐，我死而无憾了。”

“呵，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毕竟温玉阁里还坐着咱秦弦公子呢，暮雪姑娘那样的人，怎么会看的上你？”

所以，决武场上，除了能力压群雄的好汉会引人瞩目外，漂亮的姑娘也格外受人关注。更何况，是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姑娘。

而在这决武场的不远处，郑江月的脸却垮了下来。他没想到这个天仙般的姑娘是温玉阁人，那岂不是在山脚下那个男子就是那位秦弦公子了？

“吾命休矣！”

环儿此时从最后面挤到最前排来，脖子扬的高高的，特别的骄傲，就好像身后的人都在说她一样。恨不得到处说，台上那人是我姐姐。

台下的话暮雪听得分明，脸色微微一红，有些紧张，高台上的楚小月当先道：“原来是暮雪姑娘亲临，真是倍感荣幸，不知公子安好？可也来了？”

暮雪道：“谢盟主关心，回盟主话，暮雪现在也不清楚公子如今在哪。”

嗯，没错，她的确不知道她家公子现在在哪。

高台上的人接二连三的寒暄，把整个决武场上紧张的氛围的冲散了，所以暮雪一一答对后，便赶忙向着莫怀策施了一礼，道：“久闻莫阁主剑术卓绝，内功一骑绝尘，小女子仰慕不已。方才伯牙借昔日温玉阁名下场，恐江湖豪杰说我温玉阁怠慢莫阁主，使天下英雄不甚信服。暮雪武功不及伯牙，只欲以此表我温玉阁之郑重，还望阁主不吝赐教。”

莫怀策心已飞快计较起来。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一个昔日温玉阁的魏伯牙真的把他给惹出来了。

既然上了擂台，那自然是以武定胜负，不管如何只要把暮雪击败便是了。他可不信这个年纪轻轻，弱不禁风的姑娘能有多大的本事。

“暮雪姑娘，请！”

……

秦弦绕着整个未闻峰都清了一遍。

但凡他看见的，都被清理掉了。

除了开始的那一批，后来的人却或多或少的露出了一些真功法。看来这年头甘愿做死士的人，不多了。

秦弦看着山顶，也不知道暮雪那丫头怎么样了。

……

十年了，初入江湖的少年侠士们，对温玉阁的印象，只存在于门中长辈的口述之中。只知道温玉阁的秦弦公子曾是武林的一人，也只知道当年的温玉阁人都很厉害。

但毕竟从来不曾亲眼见过。

直到今日，直到来到这次未闻集，看着那自称温玉阁的美丽女子，在漫天剑影下蹁跹摇曳。

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

任莫怀策的剑势迅疾如风，暮雪的依旧轻盈漫步，婉转流苏，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不疾不徐的步伐就好像踩着鼓点的舞步。

每一屡剑光都堪堪触及她的一角，但却再难挺进一寸。就如同算好了一半，不差分毫。如此精妙的身法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高台上只有几人知道这个步法，其中只有素来与秦弦交好的天居老人知道，这是秦弦公子为了暮雪自创的步法——临江仙。

毕竟当年秦弦还用自己试招来着。

莫怀策心里早觉不妙，毕竟堂堂一阁之主竟然被这个向姑娘缠住，甚至自己的手中的剑连碰都没有碰到她。

剑剑刺空，无处着力，使得莫怀策的气血翻涌，所有的真气都在经脉里乱窜，无处宣泄。哪怕是暮雪用冰刃接一下也好，但偏偏暮雪素手空空，只凭步法闪躲。

如此一来恐怕暮雪还未出手，自己就败了。若是如此，那笑话可就闹大了。

莫怀策眸光一寒，剑势骤然加急，招招致命再不做丝毫保留。

便在莫怀策变招的时候，暮雪也动了，足尖轻点，如凌波踏月，整个身子微微一动，左手衣袖一拂，便将那莫怀策刺出的凛凛寒光拂了出去，同时右手并指成剑，径直点在莫怀策的眉心之上。

寂静。

只在刹那，暮雪姑娘刚刚出手，天下五阁之一胧月阁主就输了？

这简直是天大的玩笑！

但，没有人笑的出来。因为暮雪那电光石火的一指，偏偏他们都看的清清楚楚，原本是那快到极致一指，他们都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除了寂静，便还是寂静。

不但高台之上雅雀无声，就连莫怀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输的这么彻底，这么快。

随后，擂台之下再次沸腾了。整个台下，所有人的声音都汇成了两个字——“暮雪”。

“莫阁主，承让了。”

暮雪收手，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冰凉剑尖透胸而出。

楚小月：“莫阁主！！！”

天居老人：“坏了！”

环儿：“暮雪姐姐小心！”

这一剑太突然，莫怀策几乎没有起手式，所有人都没有防备，暮雪整个人都被这一剑贯穿。莫怀策将暮雪高高挑起，向着擂台外，重重的甩了下去。

“咳！”暮雪趴在地上，血水从胸口和嘴中不断地勇出来。

环儿当先跑了过去：“姐姐，暮雪姐姐！”

台上的众人也纷纷落下，此时的莫怀策双眼赤红，状如疯魔一般，口中大吼道：“我是盟主！我是盟主！”万山与天居同时动手，万山格住他的剑，天居老人一指将他点中，使他动弹不得。

虽然许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莫阁主突然性情大变，但这件事已经无关紧要，甚至什么所谓的魔道也无关紧要……

当务之急是，暮雪，不能死！

杏林散人急忙下了擂台推开众人，刚要去看暮雪伤势的时候，便觉一暗，抬起头来发现，那个人就站在自己身前——温玉阁主，秦弦。

秦弦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暮雪。

环儿已经急的哭了出来：“公子……暮雪姐姐她、她……唔唔唔……”

“死了么。”

平静，平静到淡漠，淡漠到无情的声音，如同一把刀子插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胸口。

原本还在哭泣的环儿被秦弦的声音吓得怔住了，就仿佛看见了来自地狱里的恶魔一般，居然在这艳阳天里不住的发抖。

天居老人见秦弦到了，几步过来刚要开口，却听秦弦又问道。

“死了么。”

杏林散人道：“没有，公子放心……老夫一定不会让慕雪姑娘有事的。”

秦弦没说话，转过身子，看不出愤怒，看不出哀伤，没有半分表情，十分平静的从暮雪身边走过，再没有看躺在血泊中的暮雪一眼。

秦弦一步一步走上了擂台。各派掌门眼见形式不对，已经暗自做好防备，并且将已被制住的莫怀策挡在身后。

若是秦弦动手杀了莫怀策，那这武林盟怕是在今日之后就不复存在，温玉胧月两阁必然不死不休。

然而温玉阁的主人，是秦弦。

天居老人当先道道：“是老朽的过错，没有看好暮雪姑娘，如今救人要紧，莫阁主之事今日之后再议吧！公子三思啊！”

秦弦仿若未闻，长袖一拂，拦在莫怀策身前的众人只觉有风吹过，远在两丈外的莫怀策身上的禁制就被解开了。

“我家暮雪学艺不精，于决武大会之上重伤如此，扫了莫阁主雅兴。不若，我秦某人与莫阁主切磋一下，如何。”

风云变色。

秦弦一扬手，狂风大作，擂台之上飞沙走石，周围树木猎猎作响，木叶萧萧。

空中的飞叶凝成一道道锐利的剑意，漫天翻滚。

秦弦的手猛地一挥，风如寒刀叶如剑。

天上的飞叶如利刃般贯穿了莫怀策的胸口。

这一剑太过惊人，在场上的所有人都被无形的剑意震慑住，居然无法动态，拦在莫怀策身前的诸位掌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数的落叶穿过了莫怀策的胸口。

下一刻莫怀策已然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公子……”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声音，落入了秦弦的耳中。

秦弦转过身，只一息间便来到了暮雪身边：“如何。”

杏林散人道：“还好只是外伤，未伤到肺腑。”

听到这句话，站在周围的所有人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不是因为担心暮雪，而是笼罩在整个未闻峰上的那股如同乌云般沉闷到令人窒息的气氛消失了。

秦弦弯下身子，轻轻抱起暮雪，站起身子，一字一顿道：“胧月阁的人听好了，莫怀策的命先放着，倘若暮雪身死，我让你们胧月阁尽数陪葬。”

……

五月初六。

未闻集散了，温玉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