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宁宁原还不觉的有异样，他这样一说，急转身过来看他，只见他早上穿着的白色褂子沾着泥巴此刻正湿哒哒的滴水，水滴在地上干燥的灰白的地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

“何长生，你给我站住。”何宁宁顾不得去灶房，一个箭步走到他跟前，皱眉的盯着他涨红的小脸。

去林子里抓兔子怎么成这个德行，难道是有人欺负他了？

何长生被当场逮住，心里极度的忐忑，低着头又偷偷的抬起来提醒，“姐...姐...你能不能小声一点，别让娘听见。”

这臭小子还知道不能让别人担心，何宁宁瞪她一眼。“小声点可以，但你要先跟我说明白，去林子抓兔子怎么把衣服弄湿了？”还好，脸上手上没有受伤的痕迹，不像被别的孩子欺负的样子。

何长生挠挠头，埋着头低声说：“我...我们没有去抓...兔子。”语句说的比较涩，生怕何大妞脾气暴躁的一巴掌挥过来。从小到大，他也是受何大妞不少的欺负。

何宁宁的语气沉了沉，“那去了哪里。”

“去了...去了村西头...的小河沟。”何长生吞吞吐吐的说。觑着何宁宁的两只手，只要她一扬起来，他便能跑的远远的让她打不到。

“哦，没抓兔子改抓鱼了。”何宁宁往后退一步，将他的整个身影填进视野里，抱着双臂把声音拖的长长。脸上平静的像无风的水平面。可心中有一把火烧了起来。这孩子居然学会了撒谎。

“是。”何长生以为她在酝酿，所以乖乖的点头，没敢造次。

“抓到了么？”何宁宁压住火气又问。

“抓到了。”何长生撇着脑袋，觉得自家姐姐是不是转性了，竟然还能一句一句的问下来。

“抓了多少？”

“两条...两条泥鳅。”何长生听着平淡的声音，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躺在架子上等待着下面的柴火点燃般的难熬。

“够你一顿饭么？”

“不...不...够。”何长生断断续续的回答，抬眼看了眼一点没生气模样的何宁宁，觉得太出奇了，于是便壮着胆子开始为自个儿博理由，“可是姐，下午我一定会抓更多的鱼...”

下午还要去抓鱼？何宁宁的脸色立即一沉，声音压低着说：“何长生，你觉得这样把衣服弄的透湿抓两条泥鳅，功劳很大是不是？”

何长生不以为意，辩解道：“大姐，抓鱼当然要下水，衣服弄湿了换一件就是了嘛，跟功劳扯不上关系。”

“哈，只是衣服湿了而已？”何宁宁被他的胆子给逗乐了一下，忽然黑下脸来轻声斥责，“何长生，你不长脑子吗，这种季节胡乱的下水，是嫌没着凉感冒么？”

幸好现在是正午，要是下午抓鱼回来，就得傍晚时分，那时候温度下降夜风一吹，不感冒才怪。

看着何长生一点不走心的样子，何宁宁很是生气。

何长生眨眨眼睛，发现何宁宁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教训他，心里一松，沾着泥的手用力的拍着小胸脯来证明，“我身体好的很，不怕感冒，你不用担心。”

何宁宁被他的动作一噎，发觉自己真是糊涂，眼前的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还是贪玩的时候，打骂可能会取得一定的效果，但她不希望用暴力来解决事情。

怕他这样听自己废话怕真的要着凉，心里不由的柔软下来，“还不去把换一条干的衣服，真要感冒了才甘心么。”

“哦。”何长生听何宁宁和颜悦色的语气，抬起头到是有胆子来回嘴，“是你要拦着我说话的嘛。”

“我...还不快去。”

何宁宁大吼一声，何长生逃的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跑进了屋子，小心翼翼的取出衣服在院子里换了。

何宁宁从灶房里拿豆渣糕出来，乘何长生换衣服的时候没好气的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故意的横他几眼，罚他将自己的小褂子洗好后到树底下用饭。

何长生苦逼兮兮的动手胡乱的把衣服泡在水里似模似样的搓洗几下便晾到了衣杆上，然后期期艾艾的走到树底下捏着筷子，

“姐，以后我一定不把衣服弄湿。你别生气好不好。”他坐在何宁宁的对面，咬着筷子瞅着埋头吃饭的她小声说。

以前何大妞都要大骂他一顿才会出气，这次，不可能就吼上一句善罢甘休吧。他忐忑的食不下咽。

何宁宁吃完一块豆渣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后将筷子搁下，才对这个时而懂事时而调皮的弟弟严肃的说：“我怎么能不生气，长生，你是家里的男孩子，现在家里的状况不好，姐姐不希望在还没解决温饱的情况下，人为的增添负担。”

目前，她没有多余的心思来操心赚钱以外的事情。

何长生看看比平时多了几分理智却有威严不少的长姐，心里的敬重更多了一层。

“姐，我也想跟李家叔叔一样抓好多鱼来卖，这样你就不用去卖一整天的咸菜。”他低低的将自己做的最终目的说出来给她听，“你也挑不动。”

昨天晚上，他说的不是空话。

何宁宁顿住手，讶异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心中难掩酸楚与欣喜，“长生，你...”几分哽咽的把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几张树叶随风飘落，在地面上翻滚着，堆在一边，静等着太阳将之嗮干零落成泥。

何长生替何宁宁擦去流出来的眼泪，扭过头不想被勾出同样的相依为命的眼泪，倔强的憋着小脸低头去吃豆渣糕。

“姐，这糕是什么做的，真好吃。”他吃完一块后，仰头微笑的对哄着眼眶的对何宁宁说。

其实，这豆渣糕除了比野菜能填报肚子，有豆子的腥香外，真的不是特别的好吃。

粗糙，干巴巴，易碎。可是，却是他半年来吃过的最有味道的午饭。

“喜欢吃就多吃点，锅里面还有。”何宁宁摸了一把他的已经半干的头发，“长生，谢谢你。”不论自己是不是何大妞，都要谢谢他这份分担，信任，以及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