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里是……”

洛星宇揉了揉眼睛，发现周围都是灰色的雾。

他打了个哆嗦，感觉空气有些湿冷。

灰色的雾气逐渐淡去，原来是一条陌生的街道。路上行人寥寥，路灯逐一亮起，点缀着即将降临的夜。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来过这个地方。仿佛阔别已久，又像这周围的灰雾，很多年后，再次找到了他。

洛星羽沿着街道走，他并不知道自己会走向哪里，只是觉得不应该停下脚步。渐渐的，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不一会儿，便人山人海。

行人们来来往往，洛星羽忽然站住了，在街道的正中央，他是一只游离失所的野鬼。

天空并没有下雨。

但前面的女孩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她也停在那里，在来往的行人中，她是一个异类。

洛星羽看着她，四目相对。

他忽然意识到他和她是认识的，在这个地方，她是他唯一认识的人。

面对面站了几秒钟后，女孩忽然笑了。然后便是络绎不绝的人和他擦肩而过，女孩也消失在灰色的雾气之中。

“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

最后一刻，洛星羽读出了她的唇语。

－

“醒了。”低沉的男中音语气里故意有些漠不关心，仿佛只是在陈述她已经醒了的这事实。

洛星羽还没能弄清楚状况，就被眼前的灯光刺激得睁不开眼睛。

适应了强光环境后，她才发现那是一盏无影灯，手术室里医生用的一种灯。手术室内的顶灯是由发光强度很大的几个灯在灯盘上排列成圆形，合成一个大面积的光源。这样就能从不同的角度把光线照射到手术台上，既保证手术视野有足够的亮度，同时又不产生明显的本影而影响手术

她只能看得见那个，因为她的四肢和脖子全被固定在手术台上。或许是刚醒来的原因，她想挣扎却没有力气，想大声喊叫却发不出声音。

“是声带出了问题么？”男中音发现了洛星羽的异常，将开口器放进她的嘴里。

由于他带着口罩的缘故，洛星羽只能看得见他的眼睛。碧蓝色的瞳孔全神贯注，眼角的皱纹线条分明，眼神里透出一丝……担忧？

是医者父母心么？洛星羽想。

“好了，我们的小公主。”男人将开口器取下，将禁锢着洛星羽的装置解除，“来，试着说说话。”

小公主？

“你……咳咳……你是谁？”刚说出口，洛星羽就发现了什么地方不对，声音好像……

她赤身露体地坐在手术台上，立即用手确认自己的身体。

女……女生？！

因太过震撼而说不出话来，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的事实。

之前那些支离破碎的荒诞而又无比真实的记忆回来了，而记忆的那最后一刻……

“我……我不是死了么？”洛星羽摸着自己的头，仿佛是在确认自己的存在。

“跟我来。”男人没有回答她。

他将一件白大褂丢给了洛星羽，人类的羞耻心仿佛已经成了本能，她立即就把自己的身体遮住。

实际上，那个男人早就将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看过了吧？

洛星羽穿上了白大褂，衣服过长拖在地上，袖子也宽松得让人伸不出手。

是自己变矮了么？洛星羽想。

－

出了手术室，来到一个大概是办公室的地方，男人示意洛星羽先坐下。

取下手术帽和口罩，那是一个看起来已经是上了年纪的男人，淡金色的头发里夹杂了不少的白丝，典型的欧洲人面孔看起来有些消瘦。

“茶还是咖啡？”男人问。

“白开水就行了。”洛星羽回答，实际上她现在确实很渴。

正接过水，忽然就有某个急促的脚步声正在快速地接近这个房间。

“oh！mypoorlittlegirl！”进来的女人粗鲁地推开门，一把将洛星羽抱住，“谢天谢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女人抱得太紧，让洛星羽有些呼吸不过来。

“可以了，凡妮莎。”男人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然后对洛星羽说，“她是我的妻子兼助手，凡妮莎，是个外国人。”

凡妮莎有着一头栗子色头发，虽然看着年纪已经不小了，但仍然风韵犹存。

但……医生你金发碧眼凭啥说人家是外国人？！

“我姑且还是中国公民。”男人貌似看懂了洛星羽的心思，“而且我至少现在为止还没有去过中国以外的国家。”

“抱歉，吓到你了吧？”凡妮莎放开了洛星羽，她的中文并没有想象的那样蹩脚，“没想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那是母亲才会有的眼神，洛星羽一眼就能明白。但是这样突如其来又不明不白的对话，让洛星羽不知所措。

“忘了自我介绍，”男人喝了一口咖啡，然后继续说，“我是陈述明，你父亲的朋友。”

“父亲？”洛星羽将这个称谓说出口，有些迟疑。

那个男人很早就去世了，洛星羽的记忆里很少有关于这个称呼的画面，只记得母亲经常拿着父亲的照片，然后一遍又一遍以泪洗面。

“欢迎你回到这里，洛星羽。”凡妮莎再一次轻轻抱了抱洛星羽，“这里是你出生的地方。”

－

洛星羽站在镜子前，白色的连衣裙从身上脱下，一丝不挂的身体暴露无遗。

陆先生的房间里鼾声如雷，好在现在还是他的睡觉时间，不然洛星羽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会变成女孩光着身子站在卫生间。

这件连衣裙是凡妮莎以前的衣服，穿在洛星羽身上有些偏大。

但是，洛星羽不会一直是女孩。陈述明说大概再过几个小时她应该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镜子里的人洁白的肌肤仿佛吹弹可破，银色的长发宛如冬日的雪，但最让人惊艳的，是那双血红色的瞳孔……

和妈妈的眼睛一样的颜色。

“你和你母亲的样子一模一样。”凡妮莎这样和她说。

是的，变成女孩本应该让人兴奋，但洛星羽却一点龌龊的想法也没有。

这张脸，和死去的妈妈太像了。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洛星羽有些头疼，仿佛是上帝在和她开玩笑。而这张脸，就是对她最大的嘲讽。

六年前的那个下午，那个女人喝下了生命中最后一杯水，和数粒安眠药。金色的晚霞照在女人安静的脸，显得格外刺眼。

那实在太过于突然。十岁的洛星羽，没能成为母亲的支柱。

洛星羽忽然觉得有点累了，想去房间里躺一会儿。她将连衣裙重新穿上，还是感觉有些不习惯。

“嗨。”

洛星羽打开房门，却已经有人坐在了里面。

那是郑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