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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睡在月光中》一、二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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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德丽采人有一种天生的特性,小时,世界在他们眼中始终是一个充满吸引力的魔术师——不太准确,因为俾德丽采这个世界不存在魔术一词的,人们将一切无法解释的现象归为望舒神之迹。这种吸引力来自于每日变化的世界,也就是说,世界在他们眼中每天都是不一样的,比如公园的一株粉色蘑菇,明天它也许就成了一块有青苔的石头;今天的道路是如同倒映着天空的水蓝色玻璃,明天也许就成了生着灌木的林中小道,阳光会透过变成巨树的房屋的枝干间投下一缕缕温暖。对人们来说,俾德丽采就是这么神奇,每天不同的风景,不同的感悟,世界始终有无穷无尽的新奇与神秘,永远都在满足着他们的好奇与对美好的追求。

听起来就像是一场奇妙的梦,不是吗?

而梦终会醒。当俾德丽采的人们长到十八岁时,残酷的事情就发生了。世界在他们眼中不再变化,而是始终维持在一个极普通的情况:在每个人眼中千篇一律的道路,一摸一样的房屋,食材,星空,全都是看上几眼就会失去兴致的样子。自小拥有的见识多种多样的神奇能力被无情剥夺,如同信仰的彻底崩塌。在这个过程中,成年人们普遍会从最初的惶恐到极度的失落,而后是对每个孩童的嫉妒,之后又变为长久适应后的释然,进而诞生出对儿童的祝福与怜爱,也曾有无数的成年人会尝试与儿童交流两人每天看到的世界有什么不同,很明显的是,儿童的回答始终更吸引人,而当成年人尝试通过观看,触摸等方式去将自己眼中的物体想象成儿童对其的描述时,又发现这其间似乎有很相似的地方,又似乎有一些很奇怪的地方。唯一确定的是,他们确乎是已经远离了那个多变的美好世界了。

俾德丽采就是这么神奇。

哦,对了,俾德丽采,就是我们口中的“月亮”——对一个像我这样的人类来说。

小蕊:

想我这个大姐了吗?我猜的话,是想了吧,因为昨晚阳台你的荧兰又亮了呢,它们这回真的好亮好亮啊,整个阳台都是蓝幽幽的一片,隔壁宽大婶阳台的迎光仙都被吸引的开花了呢!我还看到花上有一小片的朦胧与星星点点,好像一个微型的星空!夏瑞说他看到的是那些花由花心向花瓣不停地变换颜色呢!不只是红色的了,还有绿色,白色……我还嘲笑他怎么可能有绿色的花呢?哈哈!

还记得芬芳奶奶吧?她出院了!她执意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去找那株走失的噗叽噗叽呢,这次啊,她发起犟来连医生都拦不住呢!不过这样的话很长一段时间都吃不到她做的桂花糕了,想想都觉得很可惜啊。

哦,我会替你向她问好的!

说到夏瑞,这些天他还是没好好学习,唉!这个孩子好像向来就学不进去呢,还记得三年前学校考试前从窗户被扔出去的笔筒吗?嘿嘿!不过他现在的状态比起那时要好太多了,只是话比较少,还要把自己锁在屋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学习……总之,小蕊,这些天如果有空了一定要给他托个梦让他好好学习啊!还有,劝他多出去走走,外面的世界多漂亮啊,让他珍惜!别老是把自己锁在屋里……

姐姐真的有很多想说,但该去工作了,回来再写,拜!

大姐

将信纸小心地折好,轻轻放入抽屉中,夏晓苹从书桌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关上台灯,拉开厚厚的窗帘。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会结重重的会发光的果实的植物乌竹布满整个草原,乌竹的果实发着淡淡的绿色的光,吸引了很多半透明的元铃虫在其中若隐若现;太阳刚刚升起,霞光使万物都沉浸在宁静的淡金色中,包括屋内的陈设,令人舒心异常。

夏晓苹轻轻舒了一口气,揉了揉疲惫的双眼。她已经工作了一个晚上。

走回桌前,她看向桌上唯一一张照片。那是一张五人的合照,裱在最珍贵的灵杉木相框中。窗帘没有完全拉开的缘故,合照上前排的夏晓苹与另一个看上去小些的男孩的部分被照亮,而后排看上去像是父母的一男一女与男人怀中的一位看上去年龄最小的小女孩的部分则未被阳光眷顾,全都隐在黑暗中。她呆了一下,然后轻轻挪了挪,使五人的笑容全部展颜。

该做早饭了。

打开食橱门,所剩无几的食材宣告着它们连一顿最简单的饭都不可能组成。夏晓苹只好准备出门去换些食材。

关门时,她尽量轻声以不吵醒自己房间隔壁的夏瑞。

太阳升起,乌竹的荧光淡了些,显出其草叶本来的蓝绿色,像琴师的手指捋过琴键,轻风将草叶弄成了起起伏伏的舞者。昨天这里尚不是如此,昨天这里还长满了蝴蝶孢——一种落地而生的植物,种子状如蝴蝶,本体状如长着石榴果实的玫瑰树,每到种子传播时石榴就会缩水干瘪——在花落后这个过程一直在进行,而后如同紫色翡翠雕琢而成的种子破茧而出,朝着一个不知为何而定的方向扑闪着飞去,落地生根。

夏晓苹最喜欢的植物就是蝴蝶孢,她在退学前最后一篇报告就是关于这个的。为了防止家门前偶尔出现的蝴蝶孢会因世界的变化而消失,她专门买了一个花盆移植了一株以供自己每天观察。

之后,当她终于明白自己必须要扛起这个家时,毅然退学。

换食材自然是需要商人的。她低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块黑黄色上面沾有些草叶的石子,敲了三下,停了停,又敲了三下。

之后她放下石子,安静地看着远方。

很快驼铃声响起来了,咚铃“叮叮咚咚”地由远及近。那只异常高大的骆驼连同它身上背负着的远比它还要大的货物就一起出现在了。看起来那只骆驼走的很慢很悠闲,可从它出现在地平线到走到眼前,似乎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

看到骆驼时,夏晓苹便伸出右手朝骆驼用力挥舞着,“卡宾,这里!这里!”即使她知道骆驼一定会来。

骆驼——也就是卡宾走到她身边后,站住不动,用那双大眼睛温顺地看着她。夏晓苹当然知道它想干什么,于是笑着伸出右手,卡宾在她的手背轻轻舔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之后卡宾笨拙地转动身躯,使自己的侧面正对夏晓苹。它本来就很大,头抬起来比两个夏晓苹的身高还要高,再加上背上远大过自己的货物,就像一堵墙挡在夏晓苹面前,几乎完全挡住了视线。

这只巨大的棕黄色骆驼的腰部系有很多的小挂饰,有水晶玩偶,会变色的皮球,金色的薄荷叶等东西,这些全都是顾客留给卡宾的礼物。

卡宾站定后,巨大的身躯颤抖了几下,那些礼物也跟着晃动。接着一阵“嘭嘭”响,一个巨大的棕红色皮球从货物的最顶端扑通摔下,在地上滚动了两下不动了,摊开了肉乎乎的四肢。突然这只皮球像是被惊到了,一下坐起,四下看去,满是毛发的脸上隐隐约约存在的嘴巴嘟囔道:“烟筒?纸扇?金鱼?卡宾!卡宾!”

卡宾只是低头吃草。

皮球——这个满脸红棕色毛发的壮得像只熊的人从地上一个翻滚便站了起来,拍拍骆驼的屁股道:“老弟,不是说了不要这样叫醒我么?”他使劲踮起脚尖才能碰到骆驼的屁股,说话的时候粗声粗气。

卡宾抬头打了个嗝,然后继续埋头吃草。

“所以,”皮球用粗笨的手指将眼前的毛发用力地拨开,眨巴着小眼睛往夏晓苹的方向看道,“让我看看今天谁是我的闹钟……啊,晓苹!今天还是这么漂亮,照理我应该送给像你这样的美人儿一朵雪山绮罗……但是它们昨天已经让卡宾全吃了……你还笑!”卡宾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一弯,皮球一巴掌拍在它的后臀上。

“卡农大叔,”夏晓苹忍住笑意,“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呢。”

“哦……是的,是的,不好意思,只需要等一下……”说着卡农费劲地用双手使劲去勒那油腻腻的裤腰带,“可能需要点时间……这东西……老化了有点不太好用……”他瞪着勒得突出的双眼努力挤出这几个字。

突然一阵嚓啦啦的响,卡农整个人开始发生巨大的变化:他突然像是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洞将自己卷了进去,一瞬间后又变成了另一副模样,似乎是个高高瘦瘦的人,看不太清晰,因为他刚出现的瞬间就像是被什么推出了那个看不到的黑洞,啪的坐在地上,惯性使得双腿抬得老高。

夏晓苹饶有兴趣地看着。

变化后的卡农轻盈一跃从地上站起来,现在的他是一名长着鹰钩鼻子的笑眯眯的牛仔模样,原本衣服上的油腻全然消失不见。他向前一步,冲夏晓苹做了一个深深的脱帽致意,“美丽的小姐,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夏晓苹用手指点着下巴,眨了眨眼睛,“我需要……嗯……一袋露水,一些蘑菇,就这些。”

卡农认真地点点头,“唔……看来是要做早饭了……明白,那么……”他相识回过神来,突然变得很精神,“故事是什么呢?”

夏晓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卡农是那种专门收集故事的行脚商,每一位顾客要得到什么只需要讲一个故事,不论长短,只要他喜欢就好。

夏晓苹曾想过自己以后可能也会做一个行脚商,只收取真心的拥抱。当然那是以后的事。

“那么,”夏晓苹微微一笑,双手背到身后,像一个要开始向孩子们授课的小教师,“准备好听故事了吗?”

“啊哈!”卡农一跃而起,落下时已是盘腿而做的姿势,“还有什么比听故事更为美妙呢?”

夏晓苹的故事

有这么一个男孩,叫他什么好呢,对了,就叫他瑞吧!有一天,瑞碰到了一颗尘埃,那可是真的,细小的尘埃哦!就像他曾在生命中碰到的无数尘埃一样。但这一颗,不知为何,就是吸引了瑞的注意。他透过阳光怔怔地看着那颗并没有什么独特的尘埃,问道:你是谁啊?

我是尘埃。尘埃说。

但我为什么会注意到你呢?瑞问道。

尘埃没有回答。

就在瑞几乎要因为尘埃的沉默而失望时,尘埃又说话了。

晚上你会再见到我的。

之后两人都沉默了。

实际上,当天瑞几乎忘了这场对话,这场对话就像他曾无数次对家里的沙发,盆栽,玩具进行过的一样,只不过这次他收到了回应,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不同。

晚上瑞站在窗前,他还不想睡,此刻窗外还有一株蝴蝶孢正在晚风中舞动,他想看它变成荧兰。这种概率是极小极小的,但男孩就是愿意等下去。

他拉上窗帘,过了好久又拉开,窗外仍是蝴蝶孢,也许是时间还不够长吧,他再次拉上窗帘,过了更久的时间再拉开,蝴蝶孢已经破了茧,只留下一树空空的孢壳。于是他又把窗帘拉上,这次他等啊等,一直等到自己已经忍不住要睡着了,于是再次把窗帘拉开,这次,窗外不是蝴蝶孢,也不是荧兰,而是一株小小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青草。

这很好,瑞想着,于是他满意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朦朦胧胧的,有一个声音叫自己:瑞,瑞。

谁在叫我?瑞问道。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位于一个巨大的圆顶房间,而周围墙上十道古朴的紧闭大门绕墙一圈排开,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在这里!声音从背后传来。瑞转过身,注意到了那个静静漂浮的尘埃。

瑞看着它,一声不吭。

好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对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瑞觉得尘埃叹了口气——如果它能的话。

关于这件事,你会明白的。尘埃继续说。如你所见,现在这里有十道门,每道门后都有不同的景致,打开看看吧。

为什么?瑞问道。

看看吧。尘埃说。之后它便不再说话了。

瑞转过身面向那十道门,门上的纹路若隐若现,连同周围墙壁上同样也在闪烁的纹路,整个房间都如同在静谧地呼吸。门与墙的材质同为看不出是什么的黑色,门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装饰,可是出于不知名的原因,瑞就是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头顶穹顶不知哪里垂下的柔和的白光轻轻覆在瑞的身上,似在催他快去开门。

不知过了多久,瑞终于迈开步伐,向第一扇门走去。他在它面前停了停,认真地看上面的纹路,那纹路似乎来自于他遥远的记忆。

他推开了第一扇门。

门后似有哗哗流水声,又似有孩童的嬉笑声。瑞将门完全打开,一个巨大的发光物体登时映入眼帘,光线很强但是没有刺目之感,原来是一棵巨树,树通体散发着米黄色的光亮,主干遒劲而沧桑,但又有婴儿肌肤般的感觉。枝干间隐蔽的地方住着绿色的精灵,它们在枝干间轻盈地穿梭;一股清泉从主干上的一条缝隙中流出,沿主干流下,又拍击在树下的岩石上;树的叶子各式各样,这里长了一枝头的红枫叶,那里又生了一片的银杏叶;爬山虎缠成一股,柳条又垂下一丝轻柔。

最吸引人的是一头在树的枝干间飞来飞去的红色海豚,海豚如同在水中游动,轻快而不显累赘。每次它摆动尾部,空气中便似乎有一层涟漪扩散开来,儿童的嬉笑声就是从它身上传来的。它似乎本就应该是树的一部分,穿梭时,树的其他部分似在欢呼雀跃,给人一种祥和的美好之感。它似乎又是树的灵魂,加上似乎由天边传来的似有似无的回响,让人徒生一种神圣而又不故作姿态的心灵震撼。

瑞有些看呆了,他是从小没有见过这棵树的,这是肯定的;但他又是对这棵树十分熟悉的,这也是肯定的。

这是多么一棵神奇的树啊!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海豚在游动,水在流淌,精灵在穿梭,树在呼吸,无端给人一种永恒之感。

去打开下一扇门吧。背后尘埃的声音又传来。

我不能永远在这儿吗?瑞问道。他的眼睛始终就没有离开过树。

不能,你注定会走下去。尘埃轻声说。

瑞没有理会。尘埃轻轻叹息了一声,接着就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突然在他身前向他施加了巨大的推力,瑞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已是飞速远离的大树与随后“嘭”地一声关闭的大门,接着,他“啪”的一声摔到地上,连打了好几个滚。

顾不得喊疼,爬起来的瑞立刻向第一扇门跑去,但是已经不行了,第一扇门已与墙壁融为一体,再也找不出来了。他用力在第一扇门的位置抠着,但除了墙上连成一片的纹路,什么也没有。

瑞失神地坐在地上,他好像丢失了什么极为珍贵的东西。脑子里关于那棵树的画面仍十分清晰,但有一种坚定的感觉告诉他,他永远也无法再回去了。

回过神来,他才注意到墙上的纹路发生了些变化,颜色似乎更深了些,闪烁的频率也略有增加。他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去打开下一扇门吧。尘埃的声音又出现了。

瑞点点头。他清楚自己已经回不去了,不如去下一扇门碰碰运气。

站在第二扇门前,瑞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

们还没有完全打开,有什么东西先探了出来,瑞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一步。

那东西探了一下,又立刻缩了回去。瑞没看清,但他能辨认出那是一只小鹿的头。

一只蓝色的小鹿。

瑞忙推门进去,早躲在门后的蓝色小鹿猛地一下直接将他扑倒在地,然后伸出舌头在瑞的脸上舔来舔去。瑞被舔得咯咯笑个不停,不停地甩头来躲避鹿的舌头,但鹿就是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好了好了。瑞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听罢,鹿忽的站起,嗖的从瑞头顶跃过,原地欢快地转了两圈,然后轻快地窜进了门内。

瑞一个鲤鱼打挺站起,然后就看到门内那只蓝色的小鹿就卧在自己前方不远处,侧着头乖巧地看着自己,尾巴还忽地摇几下。它的身后是一棵约有两人高的树,相比第一扇门后的巨树要矮了好多,也细了好多。这次树的枝干间没有穿梭的绿色精灵,有的是几只探头探脑的松鼠。它们黑得发亮的小豆眼与蓬松的大尾巴在枝干间若隐若现。

鹿与树也都闪着幽幽的蓝光,但是相较于第一扇门后的光就暗了许多,如同荧光与台灯光相较。

瑞扶着门框,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进去。

这扇门后的光景不是第一扇门后那样的。

鹿见瑞不进来,把尾巴摇的更急切了。瑞心头一软,走了进去。

鹿刷的从地上跳了起来,小跑小跳着蹦跶到瑞身边,围着瑞转圈,瑞便身子跟着它一起转,目光不离小鹿跳脱的身影,每当瑞试探着伸出手想抚摸它时,它便轻巧地躲开。

转了几圈,鹿停住,轻轻咬住瑞的左手,把他往树的方向拽去。但咬不紧瑞的手总是从嘴中滑出,于是又跑到瑞身后用头将瑞使劲向前顶。

于是瑞被半推半就着来到了那棵树下,还没站稳,树上那几只松鼠便一个个下来了,按照顺序一个爬到另一个头顶,很快形成了一座松鼠塔。当最后一只在顶端站定,鹿冲松鼠们轻轻一跃,空中亮光一闪,它以变成又一只松鼠落在最顶端,唯一不同的是它头顶上一顶巨大的礼帽,几乎与它现在的身子一样大。它眨巴两下小豆眼,一爪将帽子摘下,冲瑞行了一个深深的礼。

瑞不禁哈哈笑着拍起手来。

松鼠们见瑞很高兴,也兴奋了起来,它们嗖的一下四散开来,玩起了各种花样:有拿尾巴在地上一弹一弹走路的,有好几个抱成球滚来滚去的,有把尾巴高高竖起像螺旋桨一样转动直到飞起来的,那只戴礼帽的松鼠最为显眼,它不断重复将礼帽戴在头上又拿下的动作,每次拿下,礼帽中就会出现新的东西,有糖果,酒,甚至还有新的松鼠。抢到糖果的松鼠就一脸幸福地享用,当然也有将糖果藏在尾巴里偷偷送给其他松鼠的;抢到酒的,没有几个敢喝的,拿着酒瓶子互相推搡嬉闹偶尔有几只大胆的来上几口便醉了,或原地耍酒疯或做沉思状,一会儿便一头栽在地上打呼噜,引得很多松鼠围观指笑。

树在一旁如同一位长者静静地欣赏这松鼠的乐园。

瑞早就按耐不住了,他迫不及待想要加入其中,很多松鼠看出了他的意图,它们欢呼着涌了上来,协力将他推倒,然后用尾巴将他高高顶起,举着他在场上转来转去,所有正在干其他事的松鼠都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他,瑞对这突如其来的中心感受宠若惊,他正想说什么,身下的松鼠们一用力将他顶高些,然后飞快地向周围散开,他“啪”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疼的他龇牙咧嘴,松鼠们在一旁指着他开心大笑。

躺在地上的瑞扭头看到前仰后合的松鼠们,立刻忘记了自己身下的痛,他一骨碌站起,原地就开始了各种滑稽的表演,时而学猴子抓耳挠腮,时而拿大顶,时而又扭起了迪斯科,松鼠们先是乐倒了一片,后来就随着他的舞动有节奏地打起拍子来。

第二扇门内成了欢乐的海洋。

瑞也玩的十分开心。

突然万般喧闹中,尘埃的声音清晰地出现于瑞的耳畔:你该去下一扇门了。

瑞装作没有听到,继续玩着。

可下一瞬间,他眼前一黑,喧闹声如同水龙头被拧紧,也瞬间消失,再睁开眼,他又出现在了大厅。

大厅中的纹路已经在如同呼吸般闪烁了,而且暗淡的时间明显要长些。

瑞愣了一会儿,突然他像一头狮子一样开始大喊大叫:尘埃!尘埃!为什么两次都是这样!为什么?!接着又一股酸楚涌上嗓子眼,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他也不喊了,慢慢抱膝坐下,这次他感觉他失去了更多的东西。

这个过程就是这样。尘埃说。

什么过程?瑞从泪帘中抬起头,问道。

第二扇门与第一扇门感觉有什么不同吗?尘埃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瑞不说话,轻轻抽泣。

第二扇门中的它们因为一个外来者的介入才会开心不是吗?尘埃自问自答。

瑞不说话,抽泣声小了些。

过了一会儿,他问道:那么我出来了,他们还在开心吗?

尘埃不说话。

我愿意让他们再开心,可是我已经回不去了是吗?瑞不抱希望地问道。

你该去下一扇门了。尘埃始终这一句话。

可是……我不想去。瑞有些迟疑地说。

但现实就是如此,无论它是什么样子,你必须要去接受它。尘埃慢条斯理地说。

瑞扭过头,直直地盯着第三扇门,无疑,这是一种未知,而且他几乎可以肯定不是他喜欢的未知。

他扭过头想再找到尘埃,可是他再也找不到它了。

于是他只得站起身,这似乎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就像他之后迈开双腿一步步走到第三扇门前一般。

我还能再看到荧兰吗?突然他扭头对着空气问道。

尘埃不说话。

明白了这个过程的必然性,瑞缓缓看向门上不断闪烁的纹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手扶上门,轻轻一推。

没有嬉笑声与流水声,没有探出的头与发光的树,打开的门缝中是黑乎乎的一片安静。于是瑞索性使劲一推,门完全打开了。

昏暗的环境中有一棵树以及一只在树下吃草的大眼兔。

树没有什么特别的,仅仅就是一棵树,同那兔子一样普通。兔子紧紧蜷在树下,双唇不断嚼动,通红的眼睛却死死盯着瑞。

从门推开的那一刻,瑞心头始终又一股不自在,很快他明白了,因为兔子眼中流露出的不信任与紧张。正是出于感受到了这么一种恐惧的情绪,瑞头一次有了主动走出门的冲动。

他没有动。

怎么不进去了?尘埃的声音传来。

瑞不说话,尘埃也不说话了。

为什么不上去摸摸它呢?就像对那只鹿一样。尘埃又问道。

我……瑞觉得兔子会排斥他,但他说不出口。

它在怕什么呢?瑞也想问,但他也没有说出口。

想前面两扇门了吗?尘埃问道。

嗯。瑞几乎是下意识地说。

对啊,那圣洁的海豚,柔和的光芒,轻盈地精灵,还有鹿,松鼠,是多么让人怀念啊!

后面的门中都是什么?瑞问道。

你清楚的。尘埃轻描淡写地说。

我能不去了吗?瑞又问道,这次他地语气竟有些许祈求。

兔子本在低头吃草,听到这儿,它抬起了头。

空气似乎都在等着尘埃的回应。

没问题。尘埃终于回答说。

瑞释然地笑了。

但代价是什么你清楚吗?尘埃轻轻地说。

嗯,我知道……瑞笑得更开心了,他的眼角又滑下一行泪,只是这次是因为高兴。

下一瞬间,兔子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树的枝干发出“咔咔”的声响,开始扭动着向上生长,它的叶子也开始变得翠绿圆润;整个空间不再昏暗,出现了遍布整个空间的乳白色微光;墙上的纹路变成了金色,并且越发闪烁。兔子向后微微一步,化作一道流苏融入了树的枝干中;树在生长到如同第一扇门后的高度后已经完全换了模样,看不到的流星雨从茂密的枝干间掠过,将那种纯粹的绿色与遒劲一次次照亮,如同一架按下按键就会发光的钢琴,只不过这架钢琴是树的形状;在达到一定高度后,它逐渐变得透明,并最终“嘭”地散成无数轻飘的星星点点,同时空间已变成了明媚的乳白色。

瑞抬头看着不知多高处天花板细密的金色纹路,一片乳白色地天花板沿纹路的形状脱落下来,很快第二块,第三块……

瑞慢慢走到门外,如同低吼的隆隆声中,更大的碎块从墙上脱落。瑞泪流满面地看向空气中的某处,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永远保持在最好的时刻,对你来说可能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尘埃感叹。

最早剥落下的天花板已经快要到达地面了。

希望还有人能在我的窗前看到荧兰吧。瑞心里说。

“故事讲完了,”夏晓苹看着坐在地上全神贯注的卡农笑着说。

卡农眼神迷离着,似乎还沉浸在故事中。夏晓苹也不急,静静地等。

一直在吃草的卡宾忽然抬起头来,脖子扭来扭曲,发出一连串欢快的叫声。

“啊!”卡农猛地哆嗦一下,似是回过神了,“它喜欢!它喜欢!”说着,他站起来,哈哈大笑着说,“这是一个好故事,嗯!好故事!”

说着他摊开双手,手上已多了一珠小玻璃球似的玩意儿,散发着浓郁的紫罗兰色。卡农满意地看着它,过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从卡宾背上的绑货袋上找到一个小口塞了进去。那堆货物轻轻闪耀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那么,卡农大叔,我回去做早餐了。夏瑞大概快要醒来了。”夏晓苹轻声打断沉浸在获得故事后的喜悦中的卡农说。

“哦……哦!”卡农点点头,“做早餐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呢,我以前……哈哈,不说了,晓苹,祝你今天愉快!”说着,他冲夏晓苹摆摆手,然后拍拍卡宾的屁股。卡宾笨拙地扭过去,卡农又向夏晓苹摆摆手,牵着卡宾向远处走去。

卡宾每走几步,就会从屁股中挤出一块黑黄色的上面沾着草叶的石子样玩意儿,卡农走着走着轻拍了卡宾的嘴唇一下,“叫你刚才草吃那么多……”

看着卡宾卡农渐渐走远了,夏晓苹转身走进家中,厨房的地上有两包新出现的包裹已经在等她了。

在木制的壁炉上轻点两下,壁炉上平滑的一部分变为一个窗口,夏晓苹在上面画了一锅蘑菇汤,然后转身打开两个包裹,一袋是蘑菇,只是似乎比自己需要的多太多了;另一袋……不是露水……包裹里的皮囊中,液体呈淡淡的翠绿色。夏晓苹轻轻闻了一下,好香啊,有百花果香及嫩草的清甜气息,是石醇露?!

夏晓苹轻轻地笑了,无疑,这顿蘑菇汤会很美味。

多谢卡农大叔。

她哼着歌将蘑菇倒了一半在锅中,放了一些干果,又缓缓而均匀地将石醇露倒了进去……

另一边,卡农走着走着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夏晓苹家的方向,现在已经看不到那栋房子了。

夏晓苹刚才讲的那个故事不停回响在他的脑中。

他的脸上有一丝忧伤,也似乎有一丝对过去的守望。

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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