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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成霜》第五章 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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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钰这一觉,睡得颠三倒四乌烟瘴气,梦境连绵,令人筋疲力尽。他的意识是清醒的,身子却像陷入了泥淖一般无法动弹,全凭清醒的意识苦苦支撑,告诉自己身在梦中。

这个梦,之所以令人疲惫,是因为在梦里他只是个三四岁的孩童,身材矮小,手无缚鸡之力,且还是个遍体鳞伤被人像小猫小狗一般拎起来往地上活活一摔的孩童。

他蜷着身子,痛的说不出话,怕得瑟瑟发抖,走丝秀丽针脚绵密的厚靴子在他面前走来走去,踢得地当当作响,有力极了。看到他身子抖如筛糠,那些女人爆发出愉悦至极的大笑来。

“世子,世子,地上冷,你莫像猪狗一般窝泥潭。快快起来,让本公主看看你的脸,世子,抬起头来。”

白钰乖乖抬头,懵懂的眼神还未触及那靴子主人,一个热辣辣的巴掌携着掌风“啪”地一声甩到他脸上。

“这小畜生真真听得懂人话,我让他抬头领巴掌,他便抬了。”

白钰睁开眼睛,是陌生的天花板。不如方才的富贵,却让他无端舒出一口长气,狂跳不止的心脏平静些许。

昨日他正式搬到了霜河这边来,动了动身子,发现屋内的摆设还是一副女子闺房的模样,干净整洁的梳妆台和铜镜还没来得及搬走,昨日忙的太累,简单收拾下就让他早早休息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眉目露出一抹疲乏。

这样下去身体有些吃不消,不如跟她商量一下,去青玺那边开些安神补脑的方子。

清晨的山林弥漫着一层雾气,潮湿清新,连竹林草木也显得越发的鲜翠欲滴。霜河每天早睡早起,去林子里散步蓄养精神。昨天经他一折腾,还是强忍着困意起床,把窗户支开了。

凉爽的山风带着夏季的气味迎面扑来,不由得让人心情大好。

她刚打理完毕,一抬头,清俊的少年郎一身白衣地站在门前,早上的朝霞把他的身影镀了层金边儿,像画中走出来的雾气缭绕的神仙,直教人忍不住看痴了。

如此白衣似雪的翩翩公子,貌若玉琢,眉目清秀,简单的白衣都被他穿得玉树临风,昨晚那样狐媚横生的他是真的吗?还是自己诡异的梦呢?

白钰冲她温柔款款地勾了勾唇角,霜河的目光有些复杂。

“起的这么早,昨晚没睡好吗?”

他点点头:“做了很长的梦,有些累。近日都是这样。”

“什么样的梦?”她小心翼翼地试探。

白钰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或许是我的回忆。”

她的呼吸顿了顿。

霜河的无端想起那日卜婆递给她的厚重而破旧的羊皮纸。那样凶煞的命格在先,他的回忆究竟有多不堪,才能让他如此疲惫?

“那你昨日如此怕黑,可是与你的过去有关?”

白钰这才露出一丝惊讶:“怕黑?”

霜河肯定地点点头,而他却皱起眉,思索一番后,略微无助地摇头道:“我不记得了,昨晚只有那些梦境片段,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

她本想继续一探究竟,比如他为何如此怕黑,为何会有那种迷惑心智的香味,但他这副模样,显然还未回忆起多少。

“没关系,会想起来的。”霜河安抚地冲他笑了笑,起身道“你先去堂厅等着,我待会儿做好早饭端过去。”

“霜河。”他在身后喊住了她。她转过头,看见白钰挽着唇角,竭力露出镇静的微笑的模样,扶着墙的修长的手却露出了条条青筋,微微颤抖。

“我梦到了富丽宫殿和一位穿着锦绣的女子,但却不是什么锦衣玉食的美梦,因为梦里的我是孩童,被她揪着领子、打了巴掌、摔在地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霜河,你说这真的是我的过去吗?”

她愣了愣,一层薄薄的泪水慢慢渗到了眸子里。

“我是不是不要回忆起来,比较好?”

他如此深切地、无助地、恐惧地望到了她眼底。他努力地想和她在这里,天高水远的过一辈子,可是身后却有个声音告诉他,那些日夜纠缠不休的噩梦是真的,真切的,总有一天她会知道一切,那些如野兽般残忍的真相会像潮水一样淹没他们的头顶。

那天,窗柩上跳跃的阳光像蝴蝶一般飞上了他的面容,清澈的眉眼和垂在肩头柔软的乌丝都如此清晰地熨烫在她心头,明明是这么美好的画面,却在日后的回忆里变成疤痕一样无法消除的冰冷的印记。

……

青玺喜静。平日里喜欢抱着医术,找片清净的角落钻研。她家后院偶尔会收留些伤势严重的病患,为了寻得宁静,便在竹林里盖了一个书斋,无事可做时就在那边煮茶静修。

她这日,便是在竹林里煮了一壶茶,捻着小茶杯,低头吹了吹茶水。

远远地,那个她喜欢的男人穿着一身翠绿的衣裳,脚步稳健地迈了过来。少女心怀总是诗,往日冷静自持的小医女,此时也忍不住捏了捏裙角,一本正经地端起娴雅的姿态来。

融盛三步并做两步,急急地赶了过来,脑门上还有一层薄汗,俊脸也染了层绯红。青玺心疼地拿着帕子,矜持地递到盛哥面前:“盛哥如此赶路,可是有急事?”

“珍珏今日随我上山采山菇,不知误食了什么腹痛不止。你快随我去看看!”

她神色一凛,顿时没了那些旖旎心思,这就转头进屋收拾东西。却突然想起方才答应霜河的事儿——刚刚霜河去集市买蜡烛,顺便过来拜托她为那个小郎君开一处安神的方子,两个钟头后她过来拿。一时间急上心头,不知该托谁把方子交给她。

“收拾好了吗?珍珏那边疼的厉害,她大概坚持不了多久。”

“好了,只是之前答应霜河的药方,如今不知如何给她。”

“救人要紧,这事儿到时候我跟她说罢。”猜到又是为白钰求的方子,融盛狭长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苦闷:“那边离得不远,要是伤势不重,你可以早早赶回的。”

“那好,我们现在就走。”

于是人走茶凉,那张方子被她放到了杯子底下,万一霜河寻来了,她仔细找找也能发现。更何况,珍珏那边人命关天,耽误不得!

青玺默默道了声歉,反正只是安神药方,一定是不要紧的。

……

到了约定的时间,霜河便准时访上门了,可敲了许久的门,只有后院里几个病人低哑的回应,说青玺姑娘和盛哥儿出门了,不在。

“她可曾给我留了份药方?”她问道。

那病人皱眉想了想,似乎很是苦恼:“不太记得了,要不姑娘你明日再来,她定然就回来了。”

“只能如此了。”

霜河没拿到药方,回去的路上心里有些发涩。想起昨晚白钰备受煎熬的模样,突然眸子一亮,脚步一拐顺势走到了竹林里,寻了根两枚拇指粗壮的竹子,折断成了两半。

她虽然修为不高,但木系法术之中最擅长变化之术,太过复杂的还不行,但简单的应该不在话下。

于是,过了半晌,她的掌心里出现了只翠绿翠绿的小兔子,两枚竹叶当耳朵,一块小笋当尾巴,虽然有些粗糙却憨态可掬,乖巧可爱。

她左右看了眼,觉得心满意足,便爱不释手地捧回家了。

日头西斜,白钰的屋子里已经点上了下午买回来的蜡烛,挑灯夜读。他一人在房间里并未束发,只穿一件寝衣,模样不似白日的整洁庄重,却在影影绰绰的烛光中,多了一丝朦胧的美感。而那些丝绸般洒在他白皙的脸颊旁的乌发,给他更添几分清俊柔美。

霜河在外面敲敲门,得到他的应允后,笑眯眯地走进来。

“在读书吗?”

“嗯,我从融盛那边借来几本岛史,想了解一下这里。”

“孺子可教也,如此学习精神值得嘉奖。”她笑得眉眼弯弯,“猜猜奖品是什么?”

在那一瞬间,白钰觉得她像个藏着糖果的小孩子。

“嗯……扇子?”

“不对。”

“发簪?”

“也不对。”

他皱了皱眉,似乎还在苦想,霜河索性不再闹他,双手伸到他面前,展开。

嫩白的掌心里,蹲着一只竹子变得小兔子。

“白钰的小兔子,可爱吗?喜欢吗?”

他珍重地点点头,小心地收下了。似乎也是觉得十分可爱,指尖在兔耳朵上揉了揉。

“为何要送我这个?”

霜河突然面露惭愧:“今日不是说好要给你开安神的药方?结果不凑巧,青玺她临时外出,药方我便没拿到手。不过今晚有这个小兔子陪着你,你不用怕啦。”

她冲他笑了笑,连自己都察觉不到,屋内那簇心脏般温暖明亮的火苗,跳到了她斟满笑意的眸子里。

白钰突然从桌前起身,把她抱在怀里。

他个字是要高些的,轻而易举地就用双臂抱住了她的肩膀,将她脸上的惊讶神色尽收眼底。墨色的发丝从肩膀处倾泻而下,扫过她的脸颊,竟是十分柔软。接着,白钰低头在她的头顶蹭了蹭,像一只乖巧的小狗。

霜河的心脏诡异地跳动了一瞬,一股电流从头顶窜到心尖儿。

“谢谢,我很喜欢。”

他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干净好听的像夏季挂在门上的风铃。他身上的味道干燥又好闻,贴在他的胸膛上,两个人的气味彼此交融,却无端让她寻到了一丝安心感。

“霜河,我觉得就这样,我和你一直过下去,也不错。”

她的脸红了红,想低头掩饰下自己的神色,却发现有一块狰狞的皮肤离自己极近,在他光滑的胸口上如此突兀刺目。

那是他的箭伤,是块伴随他一生,永远不会消失的疤。

她觉得白钰说的没错,就这么过一辈子多好。

他就每天长大一点点,长高一点点,到了及冠之时,必定是个面如冠玉,温柔款款的青年。等到那时候,他或许会爱上一个女子,成立一个家庭,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做她的白钰,被人爱着陪伴着过一辈子。

------题外话------

你看这个flag它又大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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