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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成霜》第一章 白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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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城的1月,天气清寒,气温时常跌至零下十几度,早上出门去上班都得口罩帽子围巾三件套,齐齐整整,缺一不可。

晚上九点半,写字楼仍然灯火通明。时值年底,不少加班族全凭春假吊着一口气,通宵半个月搞完项目,就能各回各家安心长肉。

霜河是媒体人,年底项目多,她又跟项目,手头的活一周接一个,年假前这半个月最不好过。

她颇为疲惫地从桌子上爬起来,打消自己脑子里的睡意,端着杯子去茶水间泡咖啡。

今日上午,咖啡机被清洁阿姨清理了一番。霜河在一旁等候饮水机,看到阿姨手上冻了疮,便去楼下便利店买了药膏,给阿姨抹上。

平日里这些阿姨对她都很和善,经常操着各地的口音与她打招呼。霜河也觉得阿姨们辛苦,另一方面,觉得她们也是为人父母,令她想起自己的母亲,便有空了就去与阿姨们攀谈,听她们聊几句家常,送点红枣或者面包零食,关系处的非常和谐。

对她的这些行为,同事们大多非常支持,慢慢的也跟着她与阿姨们打招呼。这个部门的垃圾桶总是收拾的最干净,饮水机也擦的闪闪发亮。有同事来跨部门工作,来到这边,都觉得神清气爽。

咖啡的香味蔓延开来,霜河静静地看着深色的液体灌满自己的咖啡杯,捏紧拳头伸了个懒腰。

还差校对,发了这篇稿子,就能下班了。

而且马上,就是年假!

唇角忍不住上扬。

……

前几日下了一场雪,早上起来发现松软的积雪冻成了冰,结在了楼梯上。

遛狗的老大爷摔了一跤,躺着被人送去了医院,门口便被人撒了层沙子,下楼不用那么危险。

公司门前人多。成千上百人来来往往,将冰生生踩碎了;后勤也早早把雪铲光,腾出了安全出入的大道。

霜河走出公司,额头上接了一片雪花。

竟然又下雪了。

幸好早早看了天气预报,穿了一双球鞋,把前几日刚到的小高跟忍痛放到家里。谁知万年不准的天气预报,今天精准异常,霜河哼着不知名小调打卡下班,打算一鼓作气冒着雪冲向地铁站,能赶上末班地铁。

的确这么打算来着。

大雪从不堪重负的树叶上滑落,砸到了一只乌鸦,乌鸦怪叫着从灌木丛上方飞掠,惊扰一只安眠的猫,那只猫脚底打滑冲到了路边,迎面驶来一辆黑色轿车。那辆轿车慌忙躲闪,猛转方向盘,冲进了斑马线。

霜河低头看了眼手机,走到这个十字路口。

“霜霜,明天开始抢回家车票了,别忘记订好闹钟。你爸单位发了不少牛肉,给你留着。”

一声脆响,粉色的的手机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最终与花坛边的泥土紧紧拥抱。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刺破夜空,野猫发出嘶叫,乌鸦扑翅,大雪无声。

……

霜河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人仍是小儿模样,扎着两只羊角辫,化着影楼大红浓妆,骑在小木马上呆呆地看着镜头。

妈妈拿着一只穿着背带裤的小熊站在相机旁边,脸上的皱纹少了些许,衣着比记忆中鲜艳,笑容灿烂如新婚少女。

她说:“霜霜,看着边,是你最喜欢的小熊呀……”

笑一个吧。

闷雷骤起,惊醒梦中人。她倏忽睁开眼睛,头顶的天花板模糊不清,温热的眼泪顺着眼角滚滚流出。

那番景象,离她而去已经十余年。

……

三江岛桃源居,以修木系密术闻名于世。门下弟子千余,皆为战祸遗婴。当初景帝一统天下,誓要归化五族。岛主携绝技从乱世中脱身,开辟一方净土,潜心抚养孤儿长大,将独家绝技系数授予,弥留之际立下教规二条。

一、三江岛弟子隐于山,不现于世,山中土地肥沃野味遍地,自给自足。

二、三江岛弟子需无亲无故,生不知何地,死化为岛土。

最初与岛主登岛的三位得道弟子紧尊先主戒规,收养乱世弃婴,带至人迹难寻的三江岛,成为桃源居的弟子。

霜河便是从一片剧痛中醒来,睁开眸子早已换了人间,身上衣物毫无血迹,但也不是车祸那天的那身厚实保暖的大衣,而是一套素净的浅色古服。

她仍是霜河,桃源居的霜河,12岁的霜河,没有父母,没有来处,只是重启了人生在这个没有时光痕迹的岛屿上,死去化作一抔黃土的霜河。

重新审视了下自己的人生,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努力适应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这座与世隔绝的岛屿并不像历史古书里那样古朴简陋,相反很多精致巧妙的设计,都会让她一个21世纪皇城根儿下人啧啧称奇。

总之,这里的日子过的虽不如现代便利,却闲云淡水,与世隔绝,好不恬静快活。尤其是现在正值夏季,山明水秀,树茂草盛,野味肥美,每日上山都有很多趣味。

如此一来,在这里五年多的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洗漱完毕,霜河慢悠悠换好衣服,对着镜子束发。少女的发髻样式简单,岛民也素来淡朴,乌发用一只素雅的木簪别住即可,发髻如青云托月,从背后看与雪白的颈对比鲜明,不失纤巧柔和。

门外人声渐近,依稀听得失是青壮男子的脚步声。轻盈利索,步伐稳健,一听便知是练武之人。

“都太阳晒屁股了怎么还有人没起床呐!一天之计在于晨,前几天谁跟我念叨来着?青玺,不是你吧?”

柔弱的声音回复:“少岛主说笑了。”

“那就是霜河那丫头片子了,前几日在我耳边唠叨什么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今儿轮到她赖床了?看我不好好还她几句。”话音落地,男子嘹亮清脆的声音就高了个八度,生生刺破了这绘着花鸟虫鱼的障子门,打破了霜河慢条斯理擦胭脂的满室清闲。

“我说屋里头那姐姐,今儿咱们耽误不得得早点儿出发,您起了没啊?”

过了一会儿,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打扮精致的蓝衣女子从屋内走出。不同于岛内素面朝天的姑娘们,她总有上妆的习惯,即使是爬山采菌都要梳理一番。这种作风多少有点儿大家闺秀,有时在这个封闭的小岛上显得格格不入,但幸得她浑身上下舒服的气质和清秀而无侵略感的长相,平日里相处下来,倒没什么违和感,反而比起岛内精壮的男人们,她在一群姑娘里更有人气些。

看到来人,霜河欠身行礼,恭敬地喊了声少岛主。

公子哥气派十足的男人名唤融盛,平日里爱听大家叫他盛哥,人是个好人,没什么架子又很会来事儿,上到长老下到小儿,盛哥搁哪儿都通吃;又因着这好皮相,中年妇女到豆蔻妙龄,只要是只蝶就没见他不能招惹的。

融盛看到来人,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我看你大早上就惹我不痛快,刚才叫我什么?我上了年纪耳朵背,烦您再说一遍?”

“盛哥。”

“这回没错。”男子挑眉,唇角勾起满意的弧度:“收拾利索了,咱们上山。今儿就我跟你,芸姐孩子生病了脱不开身,咱们给她采点止咳化痰的药草来,回头交给青玺熬好药送过去。”

被点到名的绿衣姑娘脸红了红,还没等霜河答应,就急急回应道“成。”

“那麻烦青玺了。”霜河倒不在意。

两人都收拾利落了也没再耽搁,趁现在太阳没升上来温度清凉,便带好背篓草帽,一同往山上去。

岛上的山并不唤作山,说是丘陵更合适。但现在正值汛期,河流湍急,冲的泥土累计在河床上形成小小的地上河。平日里大家商量好,但凡上山的都要抱团儿组队,最好有一青壮男子跟随。这事儿被岛主和长老们分配到融盛头上,嘱咐他平日里着看着点儿,统计好上山的名单,到时候出了事儿免得挨家挨户的盘问耽搁时间。

这次便是芸姐的孩子出了问题,她一个人拉扯孩子脱不开身,便拜托今日里关系较好的霜河帮忙去摘采药材来。

两人默默无言地走在山路上,听着耳畔的溪流声与虫鸣交响,如大自然的天籁之音。融盛平日话多,但忙活起来也十分利索。这么一路下来,霜河的竹篓里已经满了一大半,后来沉了些,便被盛哥背着,她看到了山上的野菇也顺手采了点儿。

“哎哎,差不多了啊,你可别摘那么多大蘑菇,这竹篓都开放不下了。”融盛看到她兴趣盎然地盯着一个颜色鲜艳的菌子看,顿时心头一紧,扯着她的领子把她拽到身边儿:“比如说这个,你可别打它注意。能不能放下另说,这玩意儿怎么看都是有毒的东西,怕不是就骗你这傻子。”

“我不吃,就是看看。”她好奇地又往那边瞅了一眼。这只蘑菇,怎么看怎么像毒蘑菇,但是上面的花纹却甚是奇特,红绿相间,又丑又抢眼,让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真是稀奇,我一向认为别致漂亮的东西才会吸引人,今天看了这蘑菇才发现,原来丑也要丑出特点,不是一般的丑,十分的丑,这样也算是丑的别致,丑的特色,丑的独一无二。”

“那你觉得盛哥如何?”

霜河回头,扒拉着满手的泥巴,和一根葱白的小笋,怔然立于树下。倚树青年笑而不语,水灵的眸子里映着她小小一个人儿,除了半分玩笑意味外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我……”她突然把手中的嫩笋往地上一扔:“我去洗手。”

这边的女子但凡过了15岁便能成婚,16岁大多能为夫家诞下一子。估摸一算,她在这边也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还平安无事地捱过了一年,把这事儿给淡忘了。

但融盛的意思,她活了那么久,也不是看不出来。人家样貌好,性格更是别说,虽然贵为少岛主却平易近人,口碑极佳,颇有主见,如果是在前世,倒也算是可以委身的人。

到底缺了点什么?

霜河觉得,问题应该是在自己这边。他哪里都好,喜欢他的姑娘也多了去,比如医术高超的青玺,比如厨艺精妙的珍珏,但到着自己这里,感觉只是凑合。

她漫无目的地发散着心思,不经意低头,却发现一抹殷红从眼前飘过。

是血?

自己的手上有伤口吗?

很快,她发现有更多血丝夹杂在清澈的溪流之中,从自己的眼前飘过。而它们都是从一块被冲刷的圆润光滑的大石边涌来的,那里是河流上游,水流较快,却因大石头的阻碍使得泥沙沉积形成了小河床,抬高了些许地势。

她直起身子,环顾四周,缓缓抬步往大石的方向走去。

巨石后躺着一个人。

他的发丝和着泥沙糊在脸上,面貌不清,仰着的胸口被一根铁头箭矢贯穿,洁白的外套上皆是浸润的血液。清澈的水流浸泡着他苍白的身体,带走了伤口处轻盈如烟的血丝和他的活气。

霜河心头一紧,后退一步,紧张地环顾四周。这人不知生死,显然是从上流被冲下来的,那么伤害他的人倒底是谁?为何会来这与世隔绝的三江岛?

低头细看,却见那只箭直直地扎进了他的身体,箭头尽没,狠戾凶残可见一斑。她深吸了几口气平静下来,弯下腰来到他身边。

“喂……”她轻声开口唤道:“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那人不动。

霜河犹豫再三,鼓了鼓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是温的。

还有救?

她便赶紧跪下身来,用手抚去他头上凌乱的发丝,将手指放在他的脖颈处,温热的皮肤之下,细微跳动的脉搏被她灵敏地捕捉到。虽然微弱异常,但他应该还活着。

必须要救他……

光凭她的力气,显然是搬不动一个男子的身体。霜河望了眼不远处的丘陵,融盛的脚步声正往这边靠近,她便先掬了捧清水,水流清理了他脸上的草根泥沙,而后把他口中、鼻腔内的污秽一并取出后,露出一张秀眉紧簇蹙,如玉如琢的面容。

容貌清润卓绝,竟令霜河一怔,几秒钟后才急急反应过来,掰开了他的嘴唇。

柔软的唇瓣上一片冰凉。

没有情欲的接触,感觉像吻着一面镜子,又像是一块冰。在霜河第三次低下头与他渡气的时候,这面毫无生气的冰面睁开了他的眼睛。

在极近的距离里,霜河看到了自己逐渐放大的身影,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中如倒影般闪烁。

她觉得方才的想法有那么一些不对。

他伸出手,指尖吃力地抚上她的发,拉进了两人的距离。

这明明是块白玉。

------题外话------

新人一枚!本文是架空古言,考据党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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