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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骞今天娶到媳妇儿了吗》张骞没娶到媳妇儿的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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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匈奴。

秋祭后,草木渐渐衰败,草原一片枯黄之色。大风渐起,从脖颈袖口灌进去,冷的人打哆嗦。

清鹿带着婢女杜衡一路逆着风走过来,发髻早已被吹的乱的不成样子。城北直直迎着峡口,风势愈发强劲。

城北这边住的人不少,大多是些一家只能养两三只牛羊的牧民。在牧民聚居地外约一里的地方,一座直径约四五米长的圆形帐篷遗世独立。

清鹿走过去,隔了老远就能听见一群小崽子叫嚣的声音。

“这马是我的!”

“放屁,是老子先看见的。”

“都闭嘴!有没有出息,碗大个木头马也要争,让这汉人再给你做一个不就成了。”

杜衡无奈道:“居次,他们又来了。”

清鹿拢起衣襟,看着那独独一顶穹庐,摸了摸腰间的鞭子,眯着眼睛道:“你说他这玉人般的脾气,这几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话似对杜衡说,又轻的似自言自语。看了一会儿,清鹿便继续悠闲地往过去走。

拐个弯,已经能看见那群还在为了分赃吵个不休的熊孩子。清鹿从腰间解下鞭子,猛地就是一抽,皮鞭打在一块石头上,“啪”的一声吓的所有人一个激灵。

“我的个娘!快跑!”一个大一些的男孩一看见清鹿,像见了活阎王,扔下兜里“洗劫”的东西,随便一左一右拉着身边两个谁谁谁拔腿轿跑。

“这人谁啊?”男孩子左手边拎着的小不点一脸懵。

男孩子像看傻子一样看他:“右贤王之女,密纳居次,年年秋猎第一的那位,你惹一个试试?”

其余孩子还愣着,有反应慢的,清鹿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鞭子被清鹿折成三折捏在手里,她幽幽一笑,用鞭子手柄理了下耳边的头发:“还不走?”

一群小孩吓的转身就跑。

清鹿一鞭子甩到最前面那人身前,喝道:“手里东西放下!”

“啊!我错了,别打我!别打我!”小孩嘴里不停地碎碎念着“别打我”,远远的将木头马放在地上,撒腿就溜,怕得要死。

清鹿“哼”了一声,对着熊孩子的背影大喊:“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们抢别人东西,打断你们的腿!”

直到小不点们的背影都不见了,清鹿才转身,看那个抱着胳膊靠在帐篷上看戏的男人,瞪他一眼:“别人抢你东西,你就放着让人抢吗?”

张骞笑笑:“小东西而已,拿了便拿了。”然后进帐,一手用陶壶盛了水端出来,一手拿着两个陶碗。碗上刻了大瓣花朵,栩栩如生,陶壶上刻了一种羽毛繁复的鸟,漂亮,是清鹿没有见过的图案。

接过他递来的水,清鹿捧在手里,坐在石凳上皱着眉仰头教育他:“我今天要是不来呢?你就天天任他们抢?”

“也不是不可以。”

“张骞!”

张骞被她逗笑,坐在方才做木工活的地方,捡起地上一个没做完的木马道:“你知道中原的墨家机关术吗?”

清鹿摇头:“不知道。”

张骞把木马拿到与眼睛齐平的位置,正好能让清鹿看清楚自己的动作。然后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在马鞍上碰了一下。“唰”的一声,弹出一根短约月季花刺的针,快到让人躲避不及。

清鹿被他唬的一愣,赶忙放下手中的碗,凑近了观察这精致的小玩意儿,却不敢伸手碰:“它还有别的机关吗?”

“有,在马尾。要试试?”

清鹿连忙摆手,丝毫没有方才吓唬小孩子时的“凶神恶煞”。

张骞笑笑,不知又按了那哪个地方的机关,针又“唰”的一下收回了。张骞将木马递给清鹿:“现在没事了,可以动。”

清鹿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像接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一般。她盯着那半个巴掌大却刻了五朵红蓝花的马鞍,不由自主的想摸摸它。

手指即将要触碰到花纹的那一刻,清鹿明白了张骞的狡诈之处。这么漂亮的纹饰,一般人都会想碰一碰,可这将会是有代价的一碰。

“方才他们争那木马怎么无事?”

“没来得及打开机关。不过旁的物什,各有各的巧处,他们抢回去,总要吃些苦头。”

将马还给张骞,清鹿这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这会儿风已停了,气温和颐,约莫能感受到点秋日的舒爽。

清鹿捧起陶碗一口一口的喝水,一边喝一边看张骞继续做东西。

跟张骞住在一起的匈奴人堂邑父背着一捆柴回来,清鹿隔着老远向他招手打招呼,丝毫不见外。

三个月来,张骞已习惯隔三差五从西城溜达过来的清鹿。劝过两回,她依旧我行我素,张骞便坦然处之。

而清鹿过来仿佛也只是为了闲来无事来打发时间,除了吓唬吓唬那些讨厌的小孩子,偶尔问几句张骞做的玩意儿、刻的纹饰之外,几乎不会出声打扰。从午后坐到太阳西斜,她便独自离开。

时日长了,两人便习惯了这种略带寡淡的相处模式。谁也不刻意打破,谁也不觉的尴尬。

那个做了大半的木马已然完成,张骞重新拿了一块木头,刻了一会儿,清鹿隐约猜到是个燕子。

“那么多鸟,为什么喜欢燕子啊。”张骞的衣袖上,也绣了一只燕子。

张骞手里刻刀慢了一些,他未抬头,只轻勾了唇角答:“秋天了,近来常见它们在天上飞,随手刻的。”

“噢。”

清鹿仰头,看着披了一层橘红色霞光的天空,等了一会儿,果然有一群排列整齐的鸟飞了过去。不过不是小燕子,是大雁。

匈奴没有什么与燕子有关的故事,母亲好像也没有给她讲过。清鹿只是却本能的觉得,张骞讲的不是真话。

她笑笑,不再追问,只是将碗里的水喝干净,又自己倒了一碗。

等头顶的晚霞一点一点褪了色,只剩下天边几缕时,清鹿从石凳上跳下来。

这时听到动静的张骞抬起头,微笑着看她:“要走了?”

从清鹿这边看过去,背对着夕霞的张骞俊朗的不像话。她一眼不错的看着张骞,倒着往后走,越看他越觉得好看。

她忽然想起五月茏城大祭,第一次遇到张骞的那天。

匈奴每年三祭,分别在正月,五月和七月。五月大祭,祭先祖、日月、鬼神于单于庭。

那日,张骞亦是这一身洗的柔软发白的粗布衣,席地坐在草地上,身边围了两大圈人,多数都是平凡牧民。

有人说他在帮民众画陶罐上刻的纹饰,有人炫耀似的把自己拿到的纹饰给大家传看,清鹿凑过去,第一次在陶罐上见到那种似云朵一般的纹样,漂亮极了。

后面传出来的纹饰,还有女孩子喜欢的红蓝花、牧民喜欢的牛和羊、甚至用来祈福祭祀的华丽繁复的龙纹。

龙不仅是中原王朝的信仰,亦是匈奴的图腾。只是如今单于更崇尚祭祀日月,龙图腾便渐渐用得少了,平民亦可篆画。

可是张骞笔下的龙,实在是……惊为天人。

一个个爪子、一根根龙须、一双眼睛,生动又精美,与清鹿从前见过的龙纹差别很大。清鹿实在是想看看,画出这样好看纹样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她满满的挤进人群,还未见到画主本人,却听到了他的声。

是有人来问他,如何在陶壶上刻出弧度饱满的线条。

张骞声音温润,带着点男子特有的醇厚,却意外地干净明澈。他匈奴语说的已然很流利,偶尔几个不那么准确的发音并不影响交流。

他对那人说:“熟练才可以生巧,想要下刀成纹,除了多练没有别的办法。”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对着压平的泥土练习亦有成效。”

那时清鹿便想,这人真有耐心,又心思细腻,可不像匈奴那些猛汉,该不会是个汉人吧?

挤进人群一看,果然。

人群中央,清鹿看见了一个温润如玉、隽秀如画的美男子。

他好看到,让她一眼惊鸿。

他嘴角噙着淡笑,眉目精致,修长指尖握着一柄小刀上下翻动,篆刻出惊艳了眼眸的花纹。

清鹿从小,就喜欢这些精致又无用的东西。可是此刻她觉得,那收集了一屋子的玩意儿,都不及张骞手中那一个让她喜欢。

那日,若不是琦琦胡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她一定要上前去请张骞为她画一幅龙纹。

而琦琦胡恰恰是左谷蠡王的亲弟弟,清鹿自幼订了婚的未来的丈夫,所以清鹿心知肚明,她不能。

可是,抛过所有的所有,张骞真的是,清鹿见过最好看的人啊。

订婚了又如何呢?清鹿明晰自己的身份与处境,并不打算违背婚约,做出出格之事。

清鹿只是好喜欢这个人。

也许喜欢十天,也许喜欢一年,清鹿不求结果,只想多见见张骞,在他身边多待一刻,甚至不愿打扰他。

想到这里,清鹿忽然露出一个极开心的灿烂的笑。她朝着张骞挥手告别,大声喊:“你做的燕子和马都很漂亮,陶壶上的纹饰也很漂亮。再见啦,张骞,再见!”

张骞亦看着她,不懂她突如其来的夸奖,却看见了她迎着霞光,美的熠熠闪光的眼睛。

他第一次在清鹿面前笑的露出几颗牙齿,他平静温柔的声音中隐带笑意:“再见,密纳居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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