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穿过落地窗的玻璃，照得整个客厅、餐厅，甚至厨房都无比亮堂。

两个人，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蹲在地上，时不时交流两句。

他们不说话的时候超静音空调风口的呼呼声就会显得格外清晰，反而给这个空间增添了一丝静谧感。

这就是时间的最神奇之处，竟会让从前相处起来处处尴尬的两个人，生出岁月静好的默契来。

原野买的是两个三开书柜，既能分开摆放，也能并在一起，变成一个六开书柜。

第一个书柜现出雏形的时候，赵鑫问她：

“原野，这个书柜你准备摆在哪里？书房肯定不行吧，不然又生霉了。“

“就放在客厅，靠着电视柜那边的墙放。”

“放得下吗？”

“量过了，一边一个，正好。”

说着，便把电视柜左边的位置整理出来了。

“对了，这水怎么偏偏渗到了书房呢？其它房间有没有遭殃？”

“书房上面正好是楼上那家的厨房，客厅和走廊顶上也有点，不过没那么严重。”

“那墙上的霉菌你准备怎么办？”

“本来准备找装修公司，没想到他们不愿意接这种小活，只好自己来了。”

“自己弄的来吗？”

“我今天上午就在打磨墙上生了霉的地方。”

原野本来是想让他帮忙处理霉菌，后来快递来了，堆了一屋子，就想着还是先把书柜装起来。

这样，满地的书也好早点收起来，万一再碰上下雨就惨了。

“把书柜装好之后就开始处理墙壁吧，我今天能帮你多少是多少。

本来还觉得半夜的火车不好，现在反而庆幸买了半夜的票，能多帮你一会儿。”赵鑫真诚地说。

“谢谢你。”原野轻声地、真诚地道了声谢。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谢谢两个字，从前，不知道是因为气氛总是很尴尬，还是因为原野本身就很抗拒他带着歉疚的善意和靠近，总之，她从来没想过对他道谢。

赵鑫显然被这声谢谢深深触动了，百感交集地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掩饰了眼眶弥漫起来的雾气。

终于，再也不必觉得走近她是一种打扰，远离她又很心痛了，再也不用被这两种矛盾的心情撕扯了。

他们，可以是朋友了，对吧。

赵鑫安装书柜时，原野除了看着说明书，动动口外，手一直没停，见缝插针地抽空清理了地上的包装纸、珍珠棉等。等第二个书柜竖起来时候，客厅和餐厅已经变得空旷又整洁了——除了地上的书。

“原野，现在要把书都收进来吗？还是要再晒一晒？先去处理书房的墙壁？”

“先收书吧。”不用再晒了，已经晒了有三四天了。

而且，做什么并不重要，只要不停下来就行。

说着，她从电视柜的抽屉里拿出了4张3a彩打纸。

“我想尽量复制原来的摆放顺序。”她拿的是提前打印的旧书柜的照片。

赵鑫拿过照片看了看，书脊上的书名不是特别清晰，但都尚能辨别。

原来的书柜是六开，四张照片上各拍了它的四分之一。由于新书柜的结构和旧书柜完全一样，每张照片正好对应了一个新书柜的二分之一。

“怎么想到要复制原来的摆放顺序？“

原野拿出透明胶，把四张纸分别贴在了新书柜的侧边上对应的位置，以便摆书的时候作为参考。

“这是我爸的书柜，如果打乱了顺序，他回来再要用时就找不到位置了。”

“哦，原来如此。”

“对了，地上的书也是按照原来的顺序摆放的，每排书之间都有一张纸条做记号。”

“那就更省事了！”

原野从卫生间拿出了两块抹布，给了赵鑫一个，“有些书搬进来之前可能还要擦一擦霉菌。”

她之前也擦了一部分，不过当时有些书上的霉菌还没脱落，今天又曝晒了一天，都脱落得差不多了。

赵鑫接过抹布，不禁暗自佩服她的细致和耐心，与此同时也渐渐地发现了陆原野身上微妙的变化。

学生时代，她除了在图书馆看书，就是在校园的某个角落写生，他最常见到的是她的形单影只的背影，清冷又孤傲，还有隐藏得很深的倔强。如今，她依然以书画为伴，却不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她似乎对每一件家务小事都十成十地用心，就像一个在原野上旷日独行的流浪女，边走边耐心地扶起那些被踩踏的野草，心甘情愿把镀金的时光消磨在这样似有用似无用的事情上。

她不再刻意用清冷的姿态把自己和世界隔离开，她只是安然地待在属于自己的方寸之地。

下午五点左右，赵鑫接到了郭尚北打来的电话。这时阳台上的书差不多搬完了，客厅里的还一本没动。

郭尚北的意思是一起吃个晚饭，有件事想当面谈一谈，听他的语气，好像还是非常要紧的事。

他说自己在同学家，郭尚北立刻表示，千万请同学一起过来，他很乐意多交个朋友。

他早就把离开之前的时间预留给了原野，难得他们之间的相处是前所未有的融洽，可能是有些不舍，也可能是不愿意打乱计划，虽然他知道原野一直都是一个人，但他就是很抗拒在此时此刻撇下原野，自己出去吃饭。

看了眼原野进出的身影，鬼使神差地，他没征求她的同意，就替她答应了。

挂了电话才意识到这个决定相当不妥，他不该做让她为难的事。他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开口，甚至不知该不该开这个口。

人们都不介意多交个朋友，但原野肯定会觉得这种事很莫名其妙。

他们之间才刚刚消除尴尬感，即使今天下午的一切还算愉快，也还没亲密到可以替她做决定的地步。

就当郭尚北对她的邀请不存在吧！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也很容易，他几乎要下定决心不提这事了。

“你怎么了？怎么接了个电话就坐立不安了？”原野疑惑地问他。

“有个朋友，也是这次这个项目的牵线人，要请我一起吃个晚饭，顺便谈点事。”

“你不愿意去吗？怎么这么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