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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双骄》第五卷(4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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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巧识阴谋——

小鱼儿一口气奔出数里,在荒凉的江岸倒卧下来。今夜,又是满天星光,他做了这件事,总算出了口气,心里似己觉得轻松了些,但却又有另一个沉重的担子加了上去。

他知道自己这一走,海红珠心必定已碎了,他并末存心伤害这纯洁的女孩子,但确已伤害了她。

他仰天笑道:“你莫要怪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虽然也不愿意走,但我的行迹已露,再也设法子呆在你那里了。”

天上的繁屋,就像是海红珠的眼睛,每一只眼睛,都在流着泪,向小鱼儿流着泪,小鱼儿的眼睛却闭起了!。

黎明时,小鱼儿已远远离开了这地方,他茫无目的向前走,更穷、更脏,他都根本不放在心上。

这天,他来到个不算很小的城镇……城镇的大小,其实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他根本就远离了人群。

他不走大街,只走陋巷,他不知不觉在一家厨房的后门停了下来,这对他说来,真是种讽刺……所有高贵的香气,都不能令他动心,但这世上最庸俗、最平凡的味道,却诱惹了他。

这厨房最大,香气也最浓,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桶洗碗水倒了出来,倒了他一身。

他既不生气,也不动,现在,他已懂得什么事才值得他生气,像这种事你请他生气,他也不会生气的。

厨房后门里,却探出张圆圆的胖脸来,陪笑道:“对不起,我没有看见你。”

小鱼儿笑了笑道:“没关系。”

那张圆脸一笑,缩回了头,过了两盏茶的工大,又探出头来,瞧见小鱼儿还站在那里,竟笑道:“我这里还有些饭,你要是不嫌脏,就进来吃吧。”

小鱼儿又笑了笑,道:“好,谢谢你。”

他既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也不客气,走进去就吃,一吃就吃了八碗,吃完了就站起来再笑了笑,道:“多谢。”

那圆脸一直在瞧着他,像是觉得这小伙子很有趣,小鱼儿拱了拱手就要走,这圆脸汉子竟笑道:“我这里少个洗碗的人,你要是愿意做,每天少不了有你吃的。”

小鱼儿想了想,笑道:“我吃得很多。”

那圆脸笑道:“开饭馆的,还怕大肚汉么。”

小鱼儿想也不想了,一伸手就提起水桶,道:“要洗的碗在哪里?”

第二天,小鱼儿就知道这里原来是“四海春饭馆”的厨房,那圆脸汉子自然就是大师傅,名叫张长贵。

于是小鱼儿就开始每天洗碗,他发觉一个人若是躲在饭馆的厨房里,那当真是谁也不会认出他来。

这饭馆生意并不好,客人散得很早,收了炉子,张长贵常会拉小鱼儿陪他喝两杯,聊聊天。

小负儿喝的酒虽不少,但说的话却绝不超过三句。

有一天,锅里的油己热了,张长贵突然肚子痛,抛下钢铲就跑,小鱼儿接着锅铲,替他炒了两样菜。

张长贵回来,不免有些担心,怕炒菜炒得不好。

却不知天下第一名厨也在“恶人谷”里,小鱼儿从小就跟他学了不少手艺,像小鱼儿这样的人,有什么学不好。

过了半晌,外面的堂倌突然唤道,“方才炒的羊肚丝和麻辣鸡,照样再来两盘。”

这一次,张长贵自然不会再让小鱼儿动手了,但又过了半晌,四海春的彭老板突然走进厨来,瞪着眼道:“方才有两盘羊肚丝和麻辣鸡是谁做的?”

老板居然走进厨房,张长贵心里已在打鼓,硬着头皮笑道:“自然是我做的。”

彭老板道:“那味道不对,不是你的手艺。”

张长贵只得如实讲了,彭老板走到小鱼儿面前,左瞧右瞧,瞧了半天,突然挑起大拇指,笑道:“佩服,佩服,瞧不出你小小的年纪,竟能做出那样的莱,连熊老爷吃了都拍手叫好,从今天起,你来掌勺吧。”

小鱼儿垂着头,道:“我不会。”

彭老板拍着他肩头,柔声道:“你就帮我个忙吧,从今以后,四海春就得靠你了。”

小鱼儿掌勺之后,四海春的生意奇迹般好了起来,远在几百里外的人,都听到了四海春有位名厨。

彭老板已将旁边的铺面都买了下来,加设了房间雅座,厨房里自然也添了人,小鱼儿每天只要动动锅铲。

他甚至连动锅铲时,心里也在想着那本秘笼上的武功奥秘,他简直就像是个得了相思病的少年,昼夜想个不停。

现在,别人都唤他俞大师傅,他说的话就是权威,他不准外人进厨房,就连彭老板都不敢进来。

但有一天,彭老板还是进来了他满脸兴奋之色,搓着手笑道:“俞老弟,今天你可得分外卖力才是……你猜今天有些什么人来了?”

小鱼儿淡淡道:“谁?”

彭老板大笑道:三湘地方的一条英雄好汉今天居然赏光来到这里,这不但是我的面子,更是你老弟的光彩。”

小鱼儿心一动,道:“他又是谁?”

彭老板挑起拇指,道:“铁无双铁老爷,江湖人称‘爱才如命’,三湘子弟只要提起这名字,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小鱼儿道:“哦,是么?”

他面色仍是淡淡的,像是丝毫无动于衷,但等到菜炒完,他竟悄悄走了出去,竟第一次走出厨房。

三湘武林盟主,“爱才如命”铁无双,这名字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大,他实在想瞧瞧这竟为了爱才,而敢将李大嘴收为女婿的人,究竟长得是何模样,─个人居然敢将自己的独生女嫁绘李大嘴,这种人连小鱼儿也不得不佩服的。

高高的木屏风,围成一间间雅座。小鱼儿从屏风的缝里瞧出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满面红光的锦袍老人,高踞在酒筵的主座上。

他面上笑容虽然可亲,但神情中自有一种尊严气概,那正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所独有的气概,别人再也伪装不得。

小鱼儿只瞧了一眼,便已猜出他必定就是铁无双。

铁无双右面座上,坐着个高颧鹰鼻的中年大汉,目光顾盼之间,也正像是只死鹰一样。

铁无双的左面座上,却赫然坐着那两河十七家镖局的总镖头“气拔山河,铜拳铁掌震中洲”赵全海。

小鱼儿想到此人在那峨嵋山洞中,口口声声将自己唤作“玉老前辈”的神情,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除了这三人外,酒筵上还坐着八九个衣着鲜明、神情雄壮的汉子,看来也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但这其中最令小鱼儿触目的,却是垂手站在铁无双身后的两个紫衣少年。

左面的紫衣少年浓眉大眼,紫黑面膛,就像是条黑豹似的,全身都充满了劲力,不发则已,─发必定惊人。

右面的紫衣少年却是面清目秀,温文有札,看来就像是个循规蹈矩的书香子弟,但他偶而一抬眼,那目光却如刀锋般锐利这两人手持酒壶,代表着铁无双,频频向座上的人劝酒,看来纵非铁无双的子侄,也必是他的弟子。

酒过三巡,赵全海突然长身而起,四下作了个罗圈揖,仰首先喝干了杯酒,然后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今日兄弟应铁老前辈之召而来,本该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喝得大醉而归,但在未醉之前兄弟心里却有几句话,实在不能不说。”

铁无双持须笑道:“说,你只管说,不说话怎么喝得下酒。”

赵全海瞪着眼睛,大声道:“段合肥要运往关外的那批镖银,本是咱们‘两河联镖’先派人到台肥去接下来的,江湖中人人都知道此事。”

鹰鼻大汉微笑道:“不错,在下也听说过。”

赵全海厉声道:“厉总镖头既然知道此事,便不该再派人到台肥去,将这笔生意抢下来,兄弟久闻‘衡山鹰’厉峰乃是仁义英雄,谁知……”哼!”

“波”的一声,他手里酒杯竟被捏得粉碎。

“衡山鹰”厉峰神色不动,淡淡笑道:“做买卖讲究货比货,这和江湖道义并没有什么关系,段合肥既然要找‘三湘镖联’,在下也没得法子。”

赵全海怒道:“如此说来,你是说咱们‘两河联镖’比不上你们‘三湘镖联了!”

厉蜂冷冷道:“在下并未如此说,这全要看别人的意思。”

赵全海胸膛起优,咬牙道:“好……很好!……。”

突然转向铁无双,抱拳道:“兄弟今日虽然应召而来,但也知道铁老爷子与“三湘镖联’关系深厚,也不想求铁老爷子为兄弟主持公道,只是……─”

他“砰”的一拍桌子,大喝道:“只是‘三湘镖联’既然如此瞧不起‘两河联镖’,咱们少不得要和他们斗一斗,尤其是姓厉的。”

铁无双突然长身而起,纵声大笑起来,击杯笑道:“赵老弟,我先敬你一杯如何!”

赵全海击杯一饮而尽,道:“铁老爷子……”

铁无双截口笑道:“兄弟你说得不错,老夫世居湘潭,三湘武林中人,可说大多与老夫有些关系。厉峰算起来更可说是老夫的师侄!既然如此,老夫今日若是让老弟你就此负气而去,岂非白混了几十年江湖。”

赵全海的手不知不觉已握紧了刀柄,他身旁的四条大汉也变色离座而起,厉蜂面带冷笑,目光却冷锐如刀。

赵全海一字字道:“铁老爷于莫非要将兄弟留在这里?”

铁无双纵声笑道:“正是要将你留在这里,听老夫说几句话!”

他面色突然一沉,目光转向厉蜂,沉声道:“老夫若要你将这票生意让给‘两河联镖’,你意下如何?”

厉峰面色也大变,道:“这……这……”

铁无双道:“老夫决不会勉强于你,但这件事老夫已调查清楚,确实是你理亏,你今日若肯接纳老夫之言,老夫便将衡山那片茶林,让作‘三湘镖联’属下的公益……。

江湖之中,仁义为先,你还要再思,三思!”

厉蜂默然半晌,长叹一声,垂首道:“老爷子的话,弟子怎敢不听,但那茶林乃是老爷子所剩下的少数产业之一,弟子怎敢接受。”。”

铁无双附掌大笑道:“只要你肯顾念武林道义,莫教我三湘子弟在江湖中被人背后指骂,我老头子那区区产业,又算得了什么!”

赵全海默然半晌,满面傀色,垂首道:“铁老爷子如此大仁大义,而弟子却……却……

弟子实在惭愧,这票生意,还是由‘三湘镖联承保吧。”

厉蜂笑道:“在下不敢,这票生意是‘两河联镖’先接手的,自然还是让两河镖联承保,赵总镖头若是再谦谢,反令在下惭愧。”

这两人方才争得面红耳赤,剑拔弩张,恨不得立刻就拼个你死我活,此刻却居然互相谦让起来。

小鱼儿在外面瞧得也不禁大为感叹,暗道:“好个铁无双,果然不愧为领袖武林的人物,非但将一场争杀轻易地消弭于无形,居然还能将别人感化得也变成谦谦君子。”

只听铁无双附掌大笑道:“两位既然如此谦让,这趟镖不如就由‘两阿联镖’与‘三湘镖联’联保,岂非更是皆大欢喜。”

众人一齐鼓掌称喜,于是干戈化为玉帛。小鱼儿也想走了。

哪知就在这时,赵全海方自举杯笑道:“厉兄,但望此次你我能同心合力,从今以后。”

他说到“我”宇,面上肌肉已突然起了阵抽搐,说到“从今以后”手掌也为之抽搐,杯中酒俱已溅出,溅得他一身。

他话未说完,“哗啦啦”,面前碗盏俱都被扫落在地。他人竟也倒了下去!

酒筵前立刻大乱!随他前来的四条大汉,有的失声惊呼,有的赶上去扶起他,突然齐地嘶声道:“不好,中毒……总镖头中毒了!”

铁无双面色大变,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两河”属下一条大汉满面悲愤,大喝道:“这是怎么回事,该问你才是!”

厉峰拍案怒道:“你这是在说谁?他吃过的酒菜咱们也吃过,难道……。”

他话未说完,突然也四肢抽搐,跌倒在地上,竟也和赵全海同样的中了毒!

众人更是掠惶大乱,人人自危,每个人都吃了桌上的酒菜,岂非每个人都有中毒的可能!

厉峰既然也中了毒,下毒的自然不会是他,也不会是铁无双了,双方既然都无下毒的理,这毒又是从哪里来的?

小鱼儿虽然旁观者清,一时间却也猜不出这道理。

惊惶大慌之中,小鱼儿忽然瞥见那白面紫衣少年竟悄悄溜了出来,小鱼儿身形一闪,立刻退入了厨房。

此刻厨房中的人也都已惊动面出,再无别人,小鱼儿刚退进去,那紫衣少年竟也悄悄走了进来。

外面正有大事发生,他走进厨房里来作什么?小鱼儿蹲了下去假装往灶里添柴。

那紫衣白面少中根本没有留意到他……像他们这样的人,又怎会去留意一个添火的厨子。

他匆匆穿过厨房,走到后门,轻轻道:“残云。”

门外一人应声道:“风卷残云。”

小鱼儿眼角一膘,只见这少年后退两步,门外一条人影一撞而入,满身黑衣,黑巾蒙面,哑声道:“事成了么?”

白面少年道:“成了。”

黑衣人道:“好。”

他前后三句话一共加起来才说了九个字,但小鱼儿心头一动,只觉这语声熟悉得很,头埋得更低,几乎要钻进灶里。

黑衣人还是瞧见了他,沉声道:“这人是谁?”

白面少年道:“只不过是一个厨子。”

黑衣人道:“留他不得!”

两人身形─闪,黑衣人并指急点小鱼儿背后“神枢”穴,这“神枢”位在“脊中”

穴上,乃人身死穴之─。

但小鱼儿却连闪也不闪,只是暗中运气一转,穴道的位置,便向旁滑开了半寸,用的正是武功中最最深奥的“移穴大法”,小鱼儿虽然还未练到炉火纯青,但用来对付这种情况,却已绰绰有余。

那黑衣人一指明明点在他“神枢”穴上,眼看他连声都未出,便跌倒下去,算定此人已必死无疑,冷笑一声,道:“谁叫你耽在这里,你自寻死路,却怨不得我!”

黑衣人又道:“快出去,莫要被人猜疑。”

两人再也想不到一个厨子竟身怀绝传已久的武功奥秘,自以为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再也不瞧小鱼儿一眼,一个向前,一个向后,急掠而出。

小鱼儿还是伏在地上,就好像真的死了似的动也不动,只是他的心念,却一直在转个不停。这黑衣人的语声,竟和江玉郎有八分相似!

此人若真的是江玉郎,那么,铁无双的弟子又和江玉郎有什么关系?他们进行的究竟是什么阴谋。

小鱼儿心念一转,又想到那日在江别鹤的秘室中,所瞧见的那装着一瓶瓶珍贵毒药的“书匣”

他那时虽然只匆匆瞧了─遍,但那匣子里的每瓶毒药都未逃过他的眼晴,到如今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销魂散……美人泪……七步断肠……。‘夺命丹”……一滴封喉……

散魂水……雪魄精……”

小鱼儿突然失声道:“雪魄精”……不错,必定就是它!瞧那赵全海中毒时的摸样,岂非好像连肌肉都冻僵了。”

他立刻跳起来,扯下身上的围裙,用焦炭在围裙上写下副药方……在“恶入谷”长大的人,实在有许多好处。

赵全海、厉峰的脸,已变成一种奇异的死灰色,他们的身子本在颤抖抽搐着,此刻却连动也不会动了。

别的人身子却在不停地颤抖着,也不知自已是否也中了毒?

更不知这毒性要到什么时候才发作。

他们就好像待决之囚般坐在那里,也不敢跑……他们自然知道只要─走动,毒性就发作得更快。

铁无双面上的笑容已不见,不停地踱着方步,搓着手,这纵横数十年的老江湖,此刻也已全失去了主意。

他仰天长叹一声,喃喃道:“这究竟是什么毒?是谁下的毒?”

那紫衣白面少年已站在他身后,道:“莫非是这菜馆里的人?……”

铁无双道:“依我看来,这毒药断非中士所有,否则我行走江湖数十年,怎会连见都未曾见过?若是我猜得不错,这……”

突听一人大声道:“你猜的确不错,这毒药确非中土所有,乃是天山‘雪魄精!”

语声中,一人燕子般自屏风上飞掠而过,身子凌空后,抛下了样东西,口中大声接着道:“围裙上所写的药方,可解雪魄精毒,快去配药,还可有救!”

他话说得很快,身形却更快,话说到一半时,人已不见,最后那两句话,已是自十余丈外传来的!

铁无双失声道:“好快的身手!”

他一把攫取了那人抛下的东西,只不过是条油腻的围裙,上面果然写着副奇异的药方。

铁无双瞧了两眼,喃喃道,“雪魄精,居然是雪魄精……难怪我猜不到!”

众人喜动颜色,齐声道:“如此说来,总镖头岂非有救!”

白面少年脸上也已微微变色,口中却冷冷道:“说不定这也是那恶人的诡计!”

有人伸手一探赵全海的手,失声道:“不错,那必定又是要来害人的,中了雪魄精毒的人本该全身冻僵而死才是,但他……他身上却似火热的。”

铁无双沉声道:“你可知道,冻死的人在临死之前,非但不会觉得寒冷,反会觉得如被烈火焚烧一殷,这种感觉若非身历其境,别人永远不会想到的。’紫衣白面少年忍不住道:“那么你老人家又怎么知道?”

铁无双缓缓道:“只因我也险些被冻死过一次。”

紫衣白面少年垂下头,再也不敢说话。但他的眼角,还是盯着那条油腻的围裙。

小鱼儿己出了城镇。他自然知道那“四海春饭馆”再也不是他藏身之地了,但是他还不想露面,他还要等!

他要等到自已一露面便已轰动江湖的那一天,他才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让别人瞧瞧小鱼儿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现在,他还是不想管闲事,虽然他明知“四海春”的这件奇案在江湖中必将成为一个谜。

只因他知道以自己此刻的力量,就算去管这件事,也还是没有什么用的,说不定反而要赔上自己一条命。

他又茫无目的地向前走,还是那么脏,那么穷。但此刻,他的心情,他的武功,却已和往昔不可同日而语了。

绝代之英雄,终于已将长成!

这一日他又走到江岸,望着那滚滚江水,他脚步竟不知不觉间放缓了下来,他可是希望再瞧瞧那艘乌篷破船!

他可是希望再瞧瞧船上那些生活虽然卑贱,但人格却毫不卑贱的人?他可是希望再瞧瞧那双明亮的大眼睛?

江上船来船去,却再也找不到那艘破船的影子?他们到哪里去了?还不是在流浪,在飘泊……小鱼儿站在江岸旁,痴痴的出了半天神。

突听身后衣挟带风之声响动,─人道:“有劳阁下久候,抱歉得很。”

小鱼儿心里虽然奇怪,但也不回头,也不说话。

那人又道:“阁下怎地只有一人前来?还有两位呢?”

小鱼儿还是不说话。

那人忽道:“在下等遵嘱而来,阁下为何全不理睬?”

小鱼儿终于回头笑道:“你们只怕找错人了吧。”

他话未说完,巳瞧清了面前的三个人。

天上星光与江上渔火高映下,只见左面的一人生得又高又大,身上穿件发亮的红衣服,却赫然正是那“红衫金刀”李明生!

中央那人气概轩昂,自然正是他爹爹“金狮”李迪,还有一个紫面短须,却是那“紫面狮”李挺。

小鱼儿瞧见了这三人,还真是吃了一惊,脸上的笑容都险些僵住了,幸好这三人竟末认出他来。

“金狮”李迪皱眉道:“原来是个小叫化子。”

李明生喝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小鱼儿垂头道:“小人无地可去,所以才站在这里。”

李明生道:“你还不快滚,少时只怕……”

话犹未了,“紫面狮”李挺已低叱道:“来了!”

江面上,已荡来一叶轻舟。

轻舟上果然有三条人影,黑衣人影!

第四十二章奇峰迭起——

小鱼儿远远在江岸旁的草丛中蹲了下来,但却不肯定,他实在穷极无聊,实在想瞧瞧热闹。

轻舟还未靠岸,三条黑衣人已飞擦而来,居然俱都是身手矫健、轻功不弱的武林高手!

当先一人身材魁伟,后面一人矮小精捍,最后的那人腰胶纤细,看来竟仿佛是个女子。

三人都是满身黑衣,黑贴蒙面,几乎连眼睛都掩住,手里都提着长长的黑包袱,包袱里显然是兵器。

他们的兵器为何也要用黑布包着?难道他们连兵器都有秘密。

李家父子已迎了上去,但两方人中间还闻着七几尺,便已停下脚步,面面相对凝神戒备。

“金狮”李迪厉声道:“三位可就是自称‘仁义三侠’的么?”

那高大的黑衣人冷冷道:“不错!”

李迪道:“敝镖局的镖车,近年来数次失手,都是三位做的手脚?”

李迪冷笑道:“三位既然连连得手,我等又查不出三位的来历,三位便该好生躲藏才是,却又为何要下书将我兄弟约来这里?”

黑衣人缓缓道:“江湖中都已知道,赵全海与厉峰已双双中毒,他们的人虽未死,但‘两河联镖’与‘三湘镖联’的威信却大伤。’黑衣人道:“三湘’与“两河’的威信受损,‘双狮镖局’自然要乘机窜起,段合肥那批镖银,自然要着落在你身上了。”

听到这里,小鱼儿心才动了,双狮父子也已为之动容。

黑衣人缓缓又道:“这趟镖关系非浅,‘双狮镖局’想也不敢自力承担,必定请得有旁人从中保证,以我三人之力,只怕也动不了它。’“紫面狮”冷笑道:“你倒也聪明!”

黑衣人厉喝道:“所以我今日就要叫你们也保不了这趟镖,‘三湘镖联’与‘两河联镖’就算倒了霉,你们也休想占便宜!”

喝声中,手腕一抖,黑色包袱布抖落在地,露出了三件青光闪闪兵刃,乍看似钩,但钩头部是朵梅花。

“金狮”李迪失声道:“梅花钩!”

黑衣人道:“你们居然还认得这件兵刃,总算不错!”

李挺冷笑道:“你们居然敢将这兵刃亮出来,更可算胆子不小,你们难道就不怕你家仇人不声不响地摘走你们的脑袋!”

黑衣人道:“没有人会知道:“梅花钩’又已重现江湖的!”话声中,三人已直扑了上来。

那矮壮的黑衣人当先扑向李明生,此人身法最猛,招式也最猛,看来竟似与李明生有着什么仇恨!

那黑衣女子却掠向“紫面狮”李挺。她身法轻灵巧侠,掌中梅花钩的招式却是迅急狠毒,刺、夺、绞、削,新奇的兵刃,新奇的招式。

“紫面狮”李挺武功虽然老练,但遇着这多门兵刃迅急的招式,一时间竟被逼得手忙脚乱。那边“金狮”李迪也已和那高大的黑衣人交上了手。

这─战已可说是十分激烈,但小鱼儿却瞧得甚是无趣,除了这“梅花钩”有些新奇的招式还勉强值得他一瞧,要知他所练的那武功秘笈,正是天下武功之精华,那李迪等人的武功,实在连比都无法比的。

这其中最惨的就是李明生,四十招下来,他连刀法都未施展开,额头鼻挂都已沁出汗珠。

那矮壮的黑衣人却是越战越勇,突然间拧身错步,青光如落花般洒下,梅花钩已锁住了刀锋。

李明生心胆皆夜,只因他此刻前胸空门已大露,对方只要迎胸一拳击来,他纵然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哪知那黑衣人却只是反手给他个耳括子,沉声道:“这是先还你的!”

李明生被打得踉跄跌倒,再一跃而起,失声道:“还我的?”

突然间,只听一声长笑,一条人影闪入了钩光,接着,只听“嗖!嗖!嗖!”三响,三柄梅花钩俱都已冲天飞起,两柄落在地上,一柄落入江里。

三条黑衣人只觉手腕一震,兵刃已脱手,对方用的是什么招式,是如何出手的,这三人竟全不知道。

三人大惊之下,齐地纵身后退,只见面前不知何时已多了个少年,轻衫飘飘,面白如玉。小鱼儿瞧见这少年,也不免有些吃惊……江玉郎,这面色惨白的、笑容阴森的少年却不是江玉郎是谁?但江玉郎的武功又怎会如此精进?

这问题小鱼儿自然能回答的,江玉郎也背过那武功秘笼,两年来他武功若不精进,那他简直就不是人了。

双狮父子俱都面现喜色。

黑衣人却是又惊又怒。黑衣人顿了顿脚,想是想走,但江玉郎身子一闪,已到了他们面前,挡佳了他们去路,笑道:“这位姑娘也用布蒙住脸,是因为生得太丑?还是太美呢?”

那矮壮的黑衣人怒吼一声,挥拳直扑上来。武功的确不弱,李明生绝不是他的敌手,但此刻到了江玉郎面前,却半点用也没有了。

他一拳还未击出,手腕已被江玉朗擒住,轻轻一笑。他身子便飞了出去,险些落入江里。

江玉郎笑道:“你们既不愿说,在下也只有自己来瞧了。”笑声中,他已闪过那高大的黑衣人,到了那少女面前。

黑衣少女的双掌齐出,但两只手不知怎地竟被江玉朗那一只手捉住,她伸腿要踢,膝盖却也麻了。

江玉郎笑道:“但愿姑娘生得美些,否则在下就失望了。”他手掌一扬,黑衣少女的脸拚命向后退,但她面上的黑巾,还是被揭了下来。

于是星光就照上了她的脸,也照着她的眼睛。她眼睛就如同星光般明亮。

小鱼儿目光动处,几乎叫出声来,海红珠。这黑衣少女竟是海红珠!

李明生失声道:“是她!原来是她!”

江玉郎道:“你认得她?”

李明生嘶声道:“她就是那卖艺的女子,白凌霄大哥就是为她死的……那矮子想必就是那天被我掴了一拳的人,难怪他要找我报仇!”

江玉郎笑道:“更妙了,更妙了,梅花门下,居然做了江湖卖艺的,你们为了避仇居然不借做如此低贱之事,这点我倒也佩服。”

那高大的黑衣人也撕下黑巾,果然正是海四爹!他咬紧钢牙,厉声道:“你放开她的手!”

江玉郎道:“放开她的手也可以,但我却要先问你,那日一掌就打死白凌霄白公子的人究竟是谁?此刻在哪里?”:海红珠娇呼道:“你想找他,你这是在做梦!”

江玉郎微笑道:“哦,做梦?……”;他手掌一紧,海红珠立刻疼出了眼泪,却仍然咬牙呼道:“像你这样的人和他比起来,连提鞋都不配。”说到后来,她声音已颤抖,显然已疼彻心骨,但她死也不肯住口。

:海四爹怒吼一声,铁拳直击江玉郎背脊,江玉郎头也不回,身子也是没有动,海四爹的手臂却已被他夹在肋下,再也动弹不得。

海四爹面上青筋暴现,冷汗迸出,手臂似已将折断。他昔日本也是叱□一时的风云人物,但此刻在这少年面前,武功竟连一成也施展不出,长叹一声,顿足道:“罢了!。……。”

‘突听一人凄声道:“我的‘神枢’穴疼呀,江玉郎,你还我命来!”

呼声尖锐凄厉,实在不像是人的声音。接着,一条人影自江岸旁的草丛里飘了出来。

夜色中,只见他披头散发,满身油污,七分像鬼,却连三分也不像人,身子飘飘荡荡,宛如乘风。

他呼声凄厉,模样像鬼,身形更如鬼魅;深夜荒江畔,骤然瞧着这样的“人”,谁能不被骇出冷汗。::小鱼儿格格笑道:“黑心贼,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在‘四海春’的厨房里,下毒手害死了我,你陪命来吧。”

江玉郎手已松开!身子后退,嘶声道:“你……你……”

像他这样的人,本不会相信鬼魅之事,但此刻却又实在不能不信,只因他确信自己点着那人死穴时,那人是万万活不成的,而那日在‘四海春”厨房里的事,天下谁也不知道,此“人”不是鬼是什么?

他牙齿打战,连话竟也说不出来,双狮父子瞧见他怕成如此模样,也不由自主随着他往后退。

小鱼儿道:“你想跑?你跑不了的”……跑不了的,快拿命来吧!”他龀牙笑着,一步步往前走,身予摇摇荡荡,似将随风而倒!

海红珠也瞪眼瞧着他,突然脱口大呼道:“是你!小呆,是你么?”

小鱼儿形状虽然又改变了,但那双眼睛,那双令海红珠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的眼睛,她又怎会认不出。她呼声出口,才想起自己错了,但已来不及。

小鱼儿暗暗顿足道:“该死……。”

江玉郎果然已瞧出其中有诡,身形动处,直扑过来,轻风般地拍出七掌,如落花缤纷,满天飞舞。

海四爹等人瞧见变幻如此奇妙、出手如此轻灵的掌法,都不禁为之失色,海红珠更是为她的“小呆”担心。

小鱼儿却阴森道:“你还想杀我?你已杀死过我一次,再也杀不死我了!”

他身子飘飘站在那里,像是根本没有闪避,但江玉郎七掌拍过,他还是好生生的站在那里,这轻灵迅急的七掌竟似没有沾着他一片衣袂。

别的人瞧得目蹬口呆,江玉郎更是心惊胆战,狂吼一声,又是七掌拍出,掌势更急、更狠!但小鱼儿还是动也不动,这七掌还是沾不到他的边。

小鱼儿龀牙笑道:“你再也杀不死我了,此刻你难道还不信?”

江玉郎身子颤抖,额上已进出一粒粒冷汗,别的人瞧见这种不可思议的事,也是手足冰冷。

江玉郎的十四掌竟真的像是打在虚无缥渺的鬼魂身上,他们亲眼瞧见怎能不信?怎能不怕?

海红珠瞪大了眼睛,眼里已满是泪水,但这已不再是悲伤的泪,而是惊喜的泪,兴奋的泪。

只见小鱼儿一步步往前逼,江玉郎一步步往后退,他手脚都已似有些软了,竟再无出手的勇气。

双狮父子自然已退得更远了,退着退着,转头就跑,江玉郎也突然全力跃起,凌空一个翻身,逃得比他们还快一些。

小鱼儿也不追赶,瞧着他的背影,喃喃笑道:“我不想杀你……实在不想杀你!”

海红珠已扑了过来,颤声呼道,“小呆,我知道还能见着你的,我知道……”

小鱼儿咯咯一笑,道:“谁是小呆……。我是鬼……鬼……”

海红珠刚扑过来,他身子已如火箭般斜斜掠过三丈,凌空再一转折,“扑咚”,落入了江心。

海红珠扑到江边,又痛哭起来,嘶声道,“你若不想见我,为什么要到这江边来……

你若想见我,为什么见了我又要走?为什么……为什么?”

小鱼儿尽量放松了四肢,飘浮在水面上,冰冷的江水,就像是一张床,天上繁星点点,他觉得舒服得很。

他总算已瞧过了她想见的人,虽然他们的变化不免令他吃惊,虽然他只瞧了一会儿,但这已足够了。

这几天来他怀疑不解的事,此刻总算也恍然大悟。那紫衣白面少年的确是和江玉郎在暗中勾结,而江玉郎却显然是“双狮”

镖局的幕后主人。

那么,赵全海与厉峰的被毒,就─点也不奇怪了……他们杯中的酒,正是那白衣少年倒的。他想着想着,突然几根竹篙向他点了过来。

他先不免吃了一掠,但立刻想到:“他们必定以为我是快淹死的人,所以要来救我的。”

他暗中好笑,索性闭起了眼睛。只觉得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拉上了一条船。

一人摸了摸他心口,笑道:“这小子命长,幸好遇见我们,还没淹死。”又有人替他灌下了碗热汤,替他揉着四肢。

突听一个洪亮的语声道:“这人是死的,还是活的?”

小鱼儿突然睁开眼睛,笑道:“活的!”

他张开眼睛,就瞧见一条大汉站在眼前,半敞着衣襟;歪带着帽子,一条腿高跨在凳子上,手里拿着又粗又长的旱烟。

此刻他以旱烟指着小鱼儿,大声道:“你既是活的,为何要装死?”

小鱼儿还未说话,忽然发现这‘大汉”胸脯高耸,腰肢很细,虽然浓眉大跟但却并不难看。

小鱼见笑了笑,道:“你既是女人,为何要装成男的?”

那大姑娘瞪起了眼睛,怒道:“你知道我是谁?”

小鱼儿笑道:“不管你是男的还是女的,你反正是个人,你已经快嫁不出去,再这么凶,还有谁敢娶你!。”

他说话本来尖刻,这两年来已极力收敛,但憋了两年多,此刻又不禁故态复萌,这正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那大姑娘拍案道:“你敢对我这样说话?”

将小鱼儿擒进来的几个少年,此刻脸都变了颜色,几个人在后面直戳他的脊梁,小鱼儿假装不知道,还是笑道:“为什么不敢?,只要你是人,我就不……”

他话未说完,那几个少年已抢着笑道:“这位就是段合肥段老太爷的女公子,江湖人称‘女孟尝’,你总该听过,说话就该小心些。”

小鱼儿笑道:“呀,原来体就是段合肥的女儿,你爹爹可是有一批银子要运到关外去?”

小鱼儿耸了耸鼻子,道:“这船药材,是你从关外运来的么?”

女孟尝眼睛瞪得更大,道:“你怎知道这是船药材”

小鱼儿笑道:“我不但知道这是船药材,还知道这些药材是人参、桂皮、鹿角、五加子…………”他一连说了一大串药名,果然正是这般上所载的药材,说得丝毫不差。

莫说这几种普通的药草,就算将天下各种药草都混在一起,他也照样可以嗅得出的,此刻他一口气说完了,这些人都不禁惊奇得张大了嘴。

女孟尝眼睛里有了笑意,独了口旱烟,“呼”的将一口烟雾喷在小鱼儿的脸上,悠悠道:“想不到你这小子对药材还内行得很。”

小鱼儿差点破烟呛出了眼泪,接着眼笑道:“我对药材非但内行,而且敢说很少有人比我再内行的你若真的是女盂尝,就该好生将我礼聘到你家的药铺里去。”

女孟尝又抽了口早烟,这次却未喷到小鱼儿脸上,而是一丝丝吐出来的,等到烟吐完了,突然转身走了进去,口中却道:“替他换件衣服,送他到庆余堂去。”

安庆“庆余堂”,可算是皖北一带最大的药铺,小鱼儿在这里,居然做了管药的头儿。他根本用不着到柜上去,所以也不怕人认出他,每天就配配药方,查查药库,日子过得更清闲了。

这时,他才知道,那位“段合肥”,正是长江流域一带最大的财阀,这一带最赚钱的生意,差不多都被他垄断了。那“女孟尝”,就是他独生女几,她据说还有两个哥哥,但却已死了,所以别人都称她“三姑娘”

这位三姑娘时常到庆余堂来,但她不理小鱼儿,小鱼儿也不理她,虽然小鱼儿已知道她看来虽凶,心却不错。小鱼儿越不理她,她到的次数越勤了,有时一天会来上两三次,但眼睛还是连瞧也不瞧小鱼儿一眼。

这一天小鱼儿正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初冬的太阳,晒在他身上,他觉得舒服得很,几乎要睡着了。

那位段三姑娘突然走到他面前,用旱烟袋敲了敲椅子背,道:“喂,起来。”

小鱼儿笑道:“我的名字可不叫‘喂’。”

三姑娘眼睛又瞪了起来,大笑道:“喂,我问你,上次你说的那批要送到关外的镖银,你怎会知道的?”

小鱼儿道:“那批镖银怎样?”

三妨娘冷冷道:“那批银子已被人劫走了。”

小鱼儿眼睛亮了。翻身坐起来,喃喃道:“奇怪!既是‘双狮镖局’接的镖,怎么还会被人劫走呢?……”

三姑娘冷冷道:“‘双狮镖局’的镖,怎么就不能被人劫走?……哼,我瞧那个姓李的,根本就是饭桶!”

小鱼儿想了想,又道:“劫镖的是些什么人,你可知道?”

三姑娘道:“那批镖银乃是半夜中忽然失踪的,门未开,窗未动,看守镖银的人连屁都末听见,镖银就像生了翅膀飞了。”

小鱼儿笑道:“这倒是奇案……除非那劫镖银的人会五鬼搬运法,否则就是‘双狮镖局’的人眼睛耳朵有了毛病。”

三姑娘道:“那他们就活该自己倒霉!’小鱼儿道:“难道他们要赌?”

三姑娘冷笑道:“当裤子也得赔的。”

小鱼儿又用手模鼻子,喃喃道:“这就怪了……。‘我本来还以为这是‘双狮镖局’监守自盗,但他们既然要赔,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三姑娘道:“只因为他们都是饭桶,所以镖银就被人劫走,这道理岂非简单得很。”

小鱼儿缓缓道:“看来越是简单的事,说不定其中内幕越是复杂。”

’三姑娘瞧着他,瞧着他的冷笑,瞧了许久,突然大声道:“你究竟是个聪明的人,还是个呆子?”

小鱼儿长长叹了口气,翻过身,把头埋在手弯里,悠悠道,‘我若是呆子,日子就会过得快活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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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双娇第四十三章扑朔连离——

第二天,还是个晴天,太阳还是照得很暖和。小鱼儿又躺在那张椅子上晒太阳。

他全身骨头都像是已经散了,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去想,其实,他心里想的事可真是不少。

他心里的事虽然不少,但总归起来,却只有两句话:“那批镖银怎会被劫走?是谁劫走的?’他想不通。

这时,三姑娘居然又来了。

小鱼儿眯起了一只眼睛去瞧她,只见她神情像是兴奋得很,匆匆赶到小鱼儿面前,大声道:“喂,你错了。”

小鱼儿本来懒得理她,但听见这话,却不禁张开眼睛,道,“我什么地方错了?”

三姑娘眼睛闪着光,道:“我刚才听到这个消息,那批镖银已被夺回来了。”

;小鱼儿眼晴也睁大了,道:“被谁夺回来的?”

三姑娘大声道:“那人年纪和你差不多,但本事却此你大多了,你若不像这么懒,也许还可以赶上他十成中的一成。”

小鱼儿已跳了起来,道:“你说的可是江玉郎?”

三姑娘怔了怔,道:“你怎会知道?’小鱼儿突然大笑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我什么事都知道了……”

他又笑又叫又跳,三姑娘简直瞧呆了,终于忍不住道:“你难道是个疯子?”

小鱼儿突然跳起来亲了亲三姑娘的脸,大笑着道:“只可惜我不是,所以他们倒霉的日子已不远了。”他拍手大笑着,转身跳进了药仓。

三姑娘手摸着脸,瞪大了眼睛,瞧着他,就像是在瞧着什么怪物似的,喃喃道:“小疯子……你真是个小疯子。”

因为只用一根灯草,所以灯火不亮,小鱼儿出神地瞪着这点灯光,微笑着喃喃道:“江玉郎,你果然很聪明,你假装镖银被盗,再自己去夺回来……这么神秘的盗案,你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江湖人有谁能不佩服你,又有谁会知道这只不过是你自己编出来的一出丑角戏。”

他轻轻叹了口气,接道:“只有我……小鱼儿,但愿你莫要忘了这世上还有我,你那一肚子鬼主意,没有一件能瞒得过我的。”

窗外,夜很静,只有风吹着枯枝,飕飕的响。突听一人压着嗓子唤道:“疯子……”

小疯子,快出来。”

小鱼儿将窗于打开一线,就瞧见了披着一身大红斗篷,站在月光下寒风里的段三姑娘。

三姑娘只是咬了咬嘴唇,道:“我有事。……有要紧的事要告诉你。那件事果然不太简单。”

小鱼儿眼睛一亮,道:“你又得到了消息?”

三姑娘道:“是。……我刚刚又得到消息,镖银又被人劫走了!”

小鱼儿鞋子还没穿就跳出了窗子,这下他可真的吃了一惊,他赤着脚站在冰凉的石扳上,失声道:“你这消息可是真的?”

三姑娘道:“半点不假。”

小鱼儿搓着手道:“这镖银居然又会被人劫走,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我实在想不通……你可知道劫镖的人是谁么?”

三姑娘道:“这一次。和上一次情况大不相同。”

小鱼儿道:“有什么不同?难道这一次丢了镖银,他们连赔都不必赔了。”

三姑娘缓缓道:“是,他们的确不必赔了。”

小鱼儿眺了起来,大声道:“为什么?”

三姑娘垂下目光,道:“只因为‘双狮镖局’大小镖师,内外趟子手,一共九十八个人,已死得一个不剩,只剩下个喂马的马夫。”

小鱼儿以手加额,怔了半晌,忽又大声道:“那江玉郎呢?”

三妓娘道:“江玉郎不是‘双狮镖局’里的人。他夺回镖银,便功成身退,再也不停留片刻,这岂非正是大英雄、大豪杰的行径!”

小鱼儿吃吃笑了起来,冷笑道:“好个大英雄、大豪杰!只怕他早巳知道镖银又要被劫,所以就溜了。”

三姑娘道:“你是说……第二次劫镖的,也是第一次劫镖的那伙人?”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这难道不可能?”

三姑娘道:“第一次劫镖的人,都已被江玉郎杀了,他夺回镖银时,镖银是和劫镖的人头一起送回来的!”

小鱼儿击掌道:“好手段!果然是好狠的手段!”

三姑娘凝眸瞧着他,缓缓道:“而且,第二次劫镖的只有一个人……‘双狮镖局’的九十八条好汉,全都是死在这一个人的手下!”

小鱼儿动容道:“一个人?……一个人在一夜间连取九十八条性命,江湖中是谁有如此狠毒如此高明的手段?”

三姑娘道:“据说,那是个须眉皆白的虬髯老人!……。”

小鱼儿道:“有谁瞧见他了?”

三姑娘道:“自然是那死里逃生的马夫。”

小鱼儿道:“那么他……”

三姑娘接口道:“他听得第一声惨呼后,就躲到草料堆里,只听屋子里惨呼一声,接连着断续响了两三盏茶时分……”

小鱼儿失声道:“好快的手!好快的刀!”

三姑娘叹道:“杀人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在那马夫心中觉得,却仿佛已有好几个时辰,然后他便瞧见一个高大魁伟的虬髯老人,手提钢刀,狂笑着走了出来,这老人穿的本是件淡色衣衫,此刻却已全都被鲜血梁红了!”

小鱼儿手模着下巴,悠悠道:“这听来倒像是个说书人说的故事,每个细节都叙述得详详细细,精采动人。……一个人刚刚死里逃生,还能将细节描述得如此详细,倒端的是个人才。”

三姑娘展颜笑道:“当时我听了这话,也觉得他细心得很。”

小鱼儿道:“你是什么时候听到这消息的?”

三姑娘道:“就在半个时辰之前。”

小鱼儿道:“这件事又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

三姑娘道:“昨天晚上。”

小鱼儿道:“消息怎会来得这么快?”

三姑娘道:“飞鸽传书……。以此间为中心,周围数千里大小七十九个城镇,都有我家设下的信鸽站!”

小鱼儿突然大声道:“我和这件事又有什么狗屁的关系?你为什么要如此着急地赶来告诉我?你吃饱饭没事做了么?你难道以为我和那劫镖的人有什么关系?”

三姑娘跺脚道:“可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鱼儿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三姑娘的脸,居然急红了,居然还是没有发脾气。

她垂下了头,轻声道:“只因为你……你是我的朋友,─个人心里有什么奇怪的事,总是会去向自己的朋友说的……。”

小鱼儿大声道:“朋友?……我只不过是你雇的一个伙计,你为什么要将我当做你的朋友?”

三姑娘脸更红,头垂得更低,道:“我……我也不知道。”

小鱼儿瞪着眼瞧了她半晌,突然大笑起来。

三姑娘咬着嘴唇,道:“你……你笑什么?”

小鱼儿大笑道:“我认识你到现在,你只有此刻这模样,才像是个女人!”

三姑娘垂头站在那里,呆了半晌,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整个人却像是软了,扑倒在橱上,哭得真伤心。

小鱼儿皱了皱眉,道:“你哭什么?”

三姑娘痛哭着道:“我从小到现在,从没有一个人将我看作女人,就连我爹爹,他都将我看成个男孩子,而我。……明明是个女人。”

小鱼儿怔了怔,点头道:“一个女人总是被人看成男孩子,的确是件痛苦的事!……

你实在是个很可怜的女孩子。”

三姑娘呻吟道:“我今天能听到达句话就是立刻死,也没有什么了。”

小鱼儿道:“但我却一点儿也不同情你。”三姑娘踉跄后退了两步,咬牙瞪着他。

小鱼儿笑道:“你希望别人将你当做真正的女孩予,就该自己先做同女孩子的模样来才是,但你却成天穿着男人的衣服,抽着大烟斗,一条腿跷得比头还高,活像个赶大车骡夫,却教别人人如何将你看成女孩子。”

三姑娘冲过来,扬起手就要打,但这只手还没落下去,却又先呆住了,呆了半晌,又垂下了头。

小鱼儿道:“好孩子,回去好生想想我的话吧……至于那件镖银的事,我现在虽然还没有把握,但不出半个月,我就会将真相告诉你。”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跳进了窗户。

他关起窗户,却又从窗隙里瞧出去,只见姑娘痴痴地站在那里,痴痴的想了许久,终于痴痴的走了。小鱼儿摇头苦笑。

下半夜,小鱼儿睡得很熟。正睡得过,突然几个人冲进屋子,把他从床上拉了起来,有的替他穿衣服,有的替他拿鞋子。

这几个人中,居然还有药铺的大掌柜,二掌柜,小鱼儿睡眼惺松,揉着眼睛道:“领钱的日子还没到,就要绑标么?”

二掌柜的一面替他扣钮子,一面笑道:“告诉你天大的好消息……太老爷今天居然要见你。”

大掌拒也接着笑道:“太老爷成年也难得见一个伙计,今天居然到了安庆,居然第一个就要见你,你这不是走了大运么?”

于是小鱼儿糊里糊涂地就被拥上了车,走了顿饭工夫,来到个气派大得可以吓坏人的大宅子,糊里糊涂地被拥了进去。

这大宅院落一层又一层,小鱼儿跟着个脸白白的后生,又走了半顿饭的工夫,才走到后园,花木扶疏中五间明轩,精雅玲珑。

那俊俏后生低声说道:“太老爷就在里面,他老人家要你自己进去。”小鱼儿眨着眼站在门口,想了想,终于掀起子,大步走了进去,第一眼就瞧见了三站娘。今天的三姑娘,和往昔的三姑娘可大不相同了。

她穿的不再是短脚裤,小短袄,而是百折洒金裙,外加一件蓝底白花的新绸衣。

她脸上淡淡地抹了些胭脂,乌黑的头发,插着只珠凤,两粒龙眼睛大的珍珠,在耳坠上荡来荡去。

她垂着头坐在那里,竟好像有些羞羞答答的模样,她明明瞧见小鱼儿走进来,还是没有抬头,只是眼皮瞟了瞟,轻轻咬了咬嘴唇,头反而垂得更低。

小鱼儿儿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若不是他瞧见她身旁的地上还爬着个人,他早已笑出声来了。

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一个穿着件宽袍的胖子爬在地上,骤然一看,活脱脱像个大绣球。

他面前有只翡翠匣子,竟是用整块翡翠雕成的,价值至少在万余以卜,但匣子里放着的却是只蟋蟀。

小鱼儿也伏下身子,瞧了半晌,笑道:“这只‘红头棺材’只怕是个刽子手”……”

那胖子抬起头,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道:“你也懂蟋蟀?”

小鱼儿笑道:“除了生孩子之外,别的事我不懂的只怕还不多。”

那胖子附掌大笑道:“好,很好……老三,你说的人就是他么?”这人不问可知,自然就是那天下闻名的财阀段合肥了。

三姑娘垂首道:“嗯!”

段合肥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道:“很好,太好了,你眼光果然不错”

小鱼儿摸了摸头笑道:“这算怎么回事?”

段合肥道:“你莫要问,莫要说话,什么事都有我”。“先把我拉起来,用力……

嗳,这才是好孩子。”

他好容易从地上站了起来,看样子简直比人家走三里路还累,累得直喘气,摸着胸口笑道:“很好。……’很好,你喜欢吃红烧肉吧……什么鱼翅燕窝、鲍鱼熊掌都是假的,只有红烧肉吃起来最过瘾。”

小鱼儿道:“但是我根本不知道,这是。……。”

段合肥摆手道:“你不必知道,什么都不必知道”……’都由我作主就够了,留在这里吃饭,我那大师傅烧的红烧肉,可算是天下第一。”

于是小鱼儿糊里糊涂地吃了一大碗红烧肉。到了这里,他的嘴除了吃肉外,好像就没有别的用了,因为段合肥根本就不让他说话。

黄昏后,他回到店里,还是不知道段合肥叫他去干什么,只觉“庆余堂”上上下下的人,对他的态度全变了。

那自然是变得更客气了。

洗过澡,小鱼儿刚躺上藤椅,突听前面传来一阵粗嘎的语声,就像是破锣似的直着嗓子道:“附子、肉桂、犀角、熊胆……”

他说了一大串药名,不是大寒,就是大热,接着又听二掌柜那又尖又细的语声,想来是在问他;‘这些药,你老要多少?”

那语声道:“你们这店里有多少,咱们就要多少,全都要,一钱也不能留。”

另一人道:“你们这‘庆余堂’想必有药库吧,带爷们去瞧瞧。”这人的语声更响,听起来就像是连珠炮竹。

小鱼儿心念一动,刚站起身子,就瞧见那二掌柜的被两个锦衣大汉接了进来,就好像老鹰抓小鸡似的。

灯火下,只见这两个大汉惧是鸢肩蜂腰,行动矫健,横眉怒目,满脸杀气,遇见这样的人,这二掌柜的能不听话么?

小鱼儿袖手站在旁边瞧着,店里的伙计果然将这两个锦衣大汉所要药材,全都包好扎成四大包。

小鱼儿却悄悄在掌心扣了个小石子,等到他们将药包运出门搬上车子,他手指轻轻一弹,石子“嗖”的飞了出去,打在药包的角上,门外的灯光并不亮,他出手又快,自然没有人发觉。

他又躺回那张藤椅,瞧着天上阀亮的星群,喃喃道:“看来,这只怕又是出好戏“……。”

夜更静,药铺里的人都已睡了,小鱼儿却仍坐在星光下,在这安详的静夜里;他却似乎在期望着什么惊人的事发生。小鱼儿眯起了眼晴,也似乎将入梦乡。

突然间,静夜中传来─阵急骤的马蹄声,小鱼儿眼睛立刻亮了,侧耳听了听,喃喃道:“三匹马,怎地只有三匹马?”

这时健马急嘶,蹄声骤顿。三匹马竟果然俱都在庆余堂前勒而停。

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人大喝道:“店家开门,快开门,咱们有急病的人;要买药。”

响亮的呼声中,果然充满了焦急之意。睡在前面的伙计,自然被惊醒,于是回应声、抱怨声、催促声、开门声”。”响成了一片。

那焦急的语声已在大声喝道:“咱们要附子、肉桂、犀角、熊胆;……”每样三斤,快,快,这是急病。”

店伙计自然怔了一怔……怎地今天来的人,都是要买这几样药材的?他们的回答自然是;”没有。”

那焦急的语声立刻更惊惶、更焦急,甚至大吵大闹起来;“这么大的药铺,怎地连这些药都没有?”

这人身材也在六尺开外,一双威光棱棱的眼睛,已满布血丝,那店伙计瞧见这凶相,只有陪笑道:“咱们是百年老店,什么药原都有的,只是这几样药偏偏不巧在两个时辰前偏偏被人买光了,你们不妨到别家试试。”

小鱼儿悄悄走过去,从门隙里往外瞧,只见这大汉焦急得满头冷汗涔涔而落,不住顿足道:“怎地如此不巧!这城里几十家药铺,竟会都没有这几样药!”

外面的店门半开,门外另一个大汉,牵着两匹健马,马嘴里不住往外喷着白沫,显然是经过长途急驰。

还有一人一马,远立在数尺外。星光下,只见马上人黑巾包头,黑氅长垂,目光顾盼间,星光照上她的脸……这人竟是女子。

店伙计举着烛火,急着要送客。突然,烛火一闪,马上的黑衣女子不知怎地己到了他面前,一双明媚的眼皮,看来竟锐利如刀!店伙计不由得一惊,踉跄后退,烛泪滴在他手背上,烫得钻心,他手一松,烛台直跌下来。

但烛台并未落在地上,不知怎地,竟到了这黑衣女子的手里,蜡烛也未熄灭,嫣红的烛光,正照着她苍白的脸!她的脸苍白得仿佛午夜的鬼魂。

她目光凝注着那店伙计,一字字道:“这些药,是被同一人买去的么?”

店伙计也吓呆了,颤声道:“是……不是……是两个人!”

黑衣女子道:“是什么人?”

她缓慢的语声,突然变得尖锐而短促,而且充满了怨毒,就连店伙计都听得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酸,道:“不……不知道……咱们做买卖的,哪敢去打听顾主的来历。”

黑衣女子锐利的眼睛仍在凝注着他,眨也不眨,似乎要瞧瞧他所说的话,究竟是真?

是假?在这么样─双眼睛的注视下,有谁能说假话!

那店伙计的腿己被瞧软了,幸好黑衣女子终于转身,上马,打马……蹄声远去,去得比来时更快。

那店伙计就像是做梦一样,猛低头,只见那烛台就放在他胸前地上……这自然不是梦,他俯身拿起烛台”。”

烛火突然又一花。这店伙计又一惊,刚拿的烛台又跌落下去。

但这次烛台还是没有跌落在地上,蜡烛也还是没有熄灭……一只手闪电般伸过来,恰巧接住了烛台。那店伙计大吓回头,就瞧见了小鱼儿。

小鱼儿手里拿着烛台,眼睛却瞧着远方,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居然是她!”

店伙计道:“她……─’她是谁?”

小鱼儿道:“她叫荷露,是移花宫的侍女……这些话告诉你,你也不懂得。”突然轻轻一跃,伸手抄住了那张被风卷起的纸,只见纸上写满了药铺的名字。

小鱼儿道:“她将这张纸丢了,显见已经将每一家药铺都找遍,还是买不着那些药…………”

店伙计道:“奇怪,她为什么急着要买这几样奇怪的药?”

小鱼儿微笑道:“这自然是因为他们家里有人生了种奇怪的病。”

店伙计垂首道:“那会是什么病,居然要这几种大寒太热的药来治……这种病我简直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你听过么?“他抬起头,问小鱼儿。

烛台又被放在地上,小鱼儿已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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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双娇第四十四章暗藏奸诈——

小鱼儿掠过几重屋脊,便又瞧见那三匹急驰的健马。

健马奔驰虽急,但又怎及小鱼儿身形之飞掠。马在街上跑,小鱼儿在屋顶上悄悄追随。

他心中也在暗问;“荷露为什么急着要买那几种药?莫非是有人中了极寒或极热的毒?这种毒难道连移花宫的灵药都不能解救?”

他心念一转,又忖道:“下毒的人早知道他们要买这几种解药,所以先就将市面上这几种药都买光,显见是一心想将中毒的人置之于死地!……下毒的人好狠的手段!但却不知是谁呢?”

“中毒的人又是谁呢?难道是花无缺!”

他心思反复,也不知是惊是喜?

健马急驰了两三盏茶工夫,突然在一面高墙前停下,墙下有个小小的门户,像是人家的后门。门,并没有下栓。荷露一跃下马,推门而入。

小鱼儿振起双臂,蝙蝠般掠上高墙,他身形在黑暗中滑过,下面的两条大汉竟然毫没有觉察。

荷露轻喘急行,夜风穿过林梢,石子路沙沙作响,她解下包头的黑巾,发髻上有一明珠。

明珠在星光下闪着光。小鱼儿擦在树梢,缀着珠光。珠光隐人林丛,林中有三五间精舍。

小鱼儿隐身在浓密的枝叶中,倒出不虑别人发觉,他悄悄自林梢望下去,却瞧见了花无缺的脸。

这张俊逸、潇洒、安详、充满自信的脸,此刻却满带焦虑之色,他匆匆赶出门,看到荷露第一句话就问道:“药呢?”

荷露手掌里揉着那包头的黑巾,悄声道:“没买到。”

她这三个字其实还未说出口来,花无缺瞧见她面上的神色,自己的面色也骤然大变,一把夺过她手里黑巾,失声道:“怎……怎地买不到?”

这无缺公子平时一举一动,惧是斯斯文文,对女子更是温柔有礼,但此刻却完全失了常态。

小鱼儿瞧见他这神态,已知道受伤的必定是和他关系极为密切的人,否则他绝不会如此失常,如此慌乱。

小鱼儿心里奇怪,暗中猜测,荷露和花无缺又说了两句话,他却没有听见,等他回过神来,两人已走进屋里。

灯光自窗内映出,昏黄的窗纸上,现出了两条人影,一人低垂着头,冠带簌簌而动,似乎急得发抖。这人不问可知,自是花无缺。

另一高冠长髯,坐得笔直,想来神情甚是严肃,小鱼儿瞧了半天也瞧不出这影予究竟是谁?

忽听得一个温和沉稳的语声缓缓道:“吉人自有天相,公子也不必太过忧郁”。

“其实,荷露姑娘此番空手而回,在下是早已算定了的。”这语声一入耳,小鱼儿心里就是一跳。

只听花无缺叹道:“这几种药虽然珍贵,但却非罕有之物,诺大的安庆城竟会买不到这几种药,我委实想不透。”

那语声接道:“那人算定了他下的毒唯有这几种大寒大热之药才能化解,也算走了公子必定知道这点,他若不将解药全都搜购─空,这毒岂非等于白下了。”

这语声无论在说什么,都象是平心静气。从从容容,小鱼儿听到这里,已断定此人必是江别鹤!

想起了此人的阴沉毒辣,小鱼儿背脊上就不禁冒出了一股寒意,花无缺犹还罢了,他若被此人发现,哪里还有生路!小鱼儿躲在木叶中,简直连气都不敢喘了。

只听花无缺恨声道:“不错,此人自是早巳算定了连本宫灵药都无法化解这种冰雪精英凝成的寒毒,只是……‘他’和‘他’究竟有什么仇恨?为何定要将他置之于死地!”

小鱼儿既猜不透他所说的第一个“他”指的是谁,更猜不透那第二个“他”指的是谁,心里急得要命。

江别鹤已缓缓接道:“此人要害的只怕不是‘他’,而是公子。”

花无缺道:“但我自入中原以来,也从未有与人结过什么仇恨,这人为何要害我?……

这人又会是谁?我实在也想不透。”

江别鹤似乎笑了笑,缓缓道:“只要公子放心铁姑娘的病势,随在下出去走一走,在下有八成把握,可以找出那下毒的凶手!”

铁姑娘!中毒的人,莫非是铁心兰!小鱼儿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木叶“哗啦啦”一阵响动,只见花无缺的影子霍然站起,厉声道:“外面有人,谁?”

小鱼儿紧张得一颗心差点跳出腔子来。

只听江别鹤道:“风吹木叶,哪有什么人?在下还是和公子先去瞧瞧铁姑娘的病势吧。”于是两人都离开了窗子。

小鱼儿这才松了口气,暗道,“这真是老天帮忙,江别鹤一向最富机心,今日总算疏忽一次……”

想到这里,他心头忽然一寒:“江别鹤一向最富机心,绝不会如此疏忽大意,这其中必定有诈!”

小鱼儿当真是千灵百巧,心眼儿转得比闪电还快,一念至此,就想脱走,但饶是如此,他还是迟了!

黑暗中已有两条人影,有如燕子凌空般掠来!

小鱼儿惊慌中眼角一瞥,已瞧见来的果然是江别鹤与花无缺,花无缺衣袂飘风,望之有如飞仙,一双牌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却是满含恨毒之色,想来必是以为躲在黑暗中的这人与下毒之事有关。

小鱼儿武功虽已精进,但遇着这两人,心里还是不免发毛,只是他出生入死多次,早已将这种生死险难看成家常便饭,此刻虽惊不乱,真气一沉,坐下的树枝立刻“咯嚓”

一声断了,他身子也立刻直坠下去。

江别鹤与花无缺蓄势凌空,箭己离弦,自然难以下坠,更难回头,小鱼儿只听头顶风声响动,两人已自他头顶掠过。

他抢得一步先机,哪敢迟疑,全力前扑,方向正和江别鹤两人的来势相反,他算定两人回头来追时,必定要迟了一步,这其间虽仅有刹时之差,但以小鱼儿此时之轻功,江别鹤与花无缺只要这一刹时,也已追不着他了!

哪知江别鹤身子虽不能停,笔直前掠,但手拿却反挥而出,他手里竟早就扣着暗器,数点银星,暴雨般洒向小鱼儿后背!

花无缺身形凌空,突然飞起一足,踢着一根树枝,他竟借着树枝这轻轻一弹之力,整个身子都变了方向,头先脚后,倒射而出!去势之迅,竟和江别鹤反手挥出的暗器不相上下!

小鱼儿但闻暗器破空之声飞来,银星已追至背后!

他力已用光,不能上跃,只得扑倒在地,就地─滚,“噗,噗”

一连串轻响过后,七点银星正钉在他身旁地上。

这其间生死当真只差毫发,小鱼儿掠魂末定,还未再次跃进,抬眼处,花无缺飘飘的衣袂,已到了他头顶!

花无缺身子凌空一滚,双掌直击而下!他身形矫捷如龙在天,掌力笼罩下,蝼蚁难逃!

哪知就在这时,钉在地上的七点银星突然弹起,正好打向花无缺,变生突然,花无缺眼看也难以闪避!

江别鹤虽是厉害的角色,却也未料到有此一着,对方竟将他击出的暗器用以脱身,他也不禁为之失声!

只见花无缺击出的双掌“啪”的一合,那七点寒星竟如夜鸟归林,全都自动投入了他的掌心!

这虽是刹那间事,但过程却是千变万化,间不容发!小鱼儿一掌将地上银星震得弹起后,人也借着这一掌之力直弹出去,百忙中犹不忘偷偷一瞥。

而江别鹤瞥见了花无缺这种惊人的内力,也不禁失声道:“好!”

而江别鹤也正为他这匪夷所思、妙不可言的应变功夫主所惊大声道:“朋友好俊的身手,有何来意为何不留下说话!”

小鱼儿头也不回,粗着嗓子道:“有话明天再说吧,今天再见了!”

他话犹未了,花无缺已冷冷喝道:“朋友你如此身手,在下若让你就此一走,岂非太可惜了!”

这话声就在小鱼儿身后,小鱼儿非但不敢回头,连话都不敢说了,用尽全力,向前飞掠。

只见一重重屋脊在他脚下退过,他也不知掠过了多少重屋脊,却竟然还未掠出这一片宅院!

只听江别鹤道:“这位朋友看来年纪并不大,不但身手了得,而且心思敏捷,江湖中出了这样的少年英雄,在下若不好生结交结交,岂非罪过。”

他一面说话,一面追赶,竟仍未落后,语气更是从从容容,似是心安理得,算定小鱼儿逃不出他的手去。

花无缺道:“不错,就凭这身轻功夫,纵不算中原第一,却也难能可贵了!”他心里也在暗中奇怪,自己怎会至此刻还追不上。

要知他轻功纵然比小鱼儿高得一筹,但逃的人可以左藏右躲,随意改变方向,自是比追的人占有了便宜。

只听江别鹤又道:“此人不但轻功了得,面且中气充足,此番身形已展动开来,只怕你我难以追及。”

小鱼儿听了这话,突然一伏身窜下屋去,哪知小鱼儿更是个鬼灵精,江别鹤不说这话,小鱼儿惊慌中倒未想及,一说这话,反倒提醒了他。

江别鹤暗中跌足,只见小鱼儿在曲廓中三转两转,突然一头撞开一扇窗户飞身跃了进去。

这时宅院中灯火多已熄灭,他虽然不知道屋里有人没人,但这宅院既然如此宏阔,想来自然是空屋子较多。

屋子果然是空的。

小鱼儿刚喘了口气,只听“嗖‘的一声,花无缺竟也掠了进来,接着又是“嗖”的一声,江别鹤也未落后。

屋子里黑黝黝的,什么都瞧不见的。小鱼儿向前一掠,几乎撞倒了一张桌子。

江别鹤笑道:“朋友还是出来吧,在下江别鹤,以‘江南大侠’的名声作保,只要朋友说得出来历,在下绝不难为你。”

这话若是说给别人听,那人说不定真听话了,但小鱼儿却非但知道这“江南大侠’是怎么样的人,还知道他们若是知道自己是谁,定非“难为”不可的。

江别鹤道:“朋友若不听在下好言相劝,只怕后悔就来不及了。”

小鱼儿悄悄提起那张桌子,往江别鹤直掷过去,风声鼓动中,他已飞身扑向左面一个角落。

他算定左面的角落必定有扇门口,他果然没有算错,那桌子“砰”的落下地,他已踢开门窜了出去。

这间屋子比外面更黑,黑暗对他总是有利的。

小鱼儿藏在黑暗中,动也不敢动,正在盘算着脱身之计,突然眼前一亮,江别鹤竟将外面的灯点着了。

小鱼儿随手始起了椅子,直摔出去,人已后退,“砰”地,又撞出了窗户,凌空一个翻身,撞入了对面一扇窗户。

他这样“砰砰蓬蓬”的一闹,这宅院里的人,自然已被他吵醒了大半,人声四响,喝道:“是什么事?什么人?’江别鹤郎声道:“院中来了强盗,大家莫要惊慌跑动,免受误伤,只需将四下灯火燃着,这强盗就跑不了的!”

小鱼儿心里暗暗叫苦,这姓江的确有两下子,说出的话,正在节骨跟上,要知小鱼儿就希望院中大乱,他才好乘乱逃走,他更希望灯火莫要燃着,灯火一燃,他非但无所逃,连躲都没处躲,正是要了他的命了。

只听四下人声呼喝,纷纷道,“是江大侠在说话,大家都要听他老人家的吩咐。”

接着,满院灯火俱都亮了起来。小鱼儿转眼一瞧,只见自己此刻是在间书房里,这书房布置得出奇精致,书桌旁却有个绣花棚子。

他心念一转:“书房里怎会有女子的绣花棚?”

江别鹤与花无缺已到了窗外。小鱼儿退向另一扇门,门后突然传出入语声,道:“外面是谁!”

这竟是女子的语声。

门后有人,小鱼儿先是一惊,但心念转动,却又一喜,再不迟疑,又一脚踢开了门,闯了进去。

他算定江别鹤假仁假义,要自恃“江南大侠”的身份,决不会闯进女子的闺房,而花无缺更不会在女子面前失礼。

但小鱼儿可不管什么女人不女人,一闯进门,反手就将灯灭了火,眼角却已瞥见床上睡着个女子,他就窜过去,闪电般伸手掩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接着她的肩头,压低嗓子道:“你若不想受罪,莫要出声!”

哪知这女子竟是力大无比,而且出手竟也快得很,小鱼儿的两只手竟被她两只手活生生扣住!

这又是个出人意料的变化,小鱼儿大惊之下,要想用力,这女子竟已将他按在床上,手肘压住了他咽喉!

小鱼儿骤出不意,竟被这女子制住,只觉半边身子发麻,竟是动弹不得,他暗叹一声,苦笑道:“罢了,罢了……。我这辈子大概是注定要死在女人手上的了。”

这时江别鹤的语声已在外面响起。

他果然没有径自闯进来,只是在门外问道:“姑娘,那贼子是闯进姑娘的闺房了么?”

小鱼儿闭起眼睛,已准备认命。

只听这女子道:“不错,方才是有人闯进来,但已从后面的窗子逃了,只怕是逃向小花园那边,江大侠快去追吧。”

小鱼儿作梦也想不到这女子竟是这样回答,只听江别鹤谢了一声,匆匆而去,他又惊又喜,竟呆住了。

小鱼儿终于忍不住道:“姑……姑娘为什么要救我?”

那女子先不答话,却去掩起了门。

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小鱼儿也瞧不清这女子的模样,心里反面有些疑起来,一跃而起,沉声道:“在下与姑娘素不相识,蒙姑娘出手相救,却不知是何缘故?’那女子“噗哧”一笑,道:“你与我真的素不相识?”

小鱼儿道:“与我相识的女人,都一心想杀我,绝不会救我的。”

那女子大笑道:“你莫非已吓破了胆,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她方才说话轻言细语,此刻大笑起来,却有男子的豪气小鱼儿立刻听出来的,失声道:“你,你是三姑娘?你怎会在这里?”

三姑娘道:“这是我的家,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小鱼儿怔了怔,失笑道:“该死该死,我怎未看出这就是段合肥的屋子……这见鬼的屋子也委实太大了,走进来简直像走进迷魂阵。”

三姑娘笑道:“莫说你不认得,就算我,有时在里面都会迷路。”

小鱼儿道:“但那江别鹤与花无缺又怎会在这里?”

三姑娘道:“他们也就是为那趟镖银失劫的事而来的。”

小鱼儿叹道:“这倒真是无巧不巧,鬼使神差,天下的巧事,竟都让我遇见了,江别鹤竟会在你家,我竟会一头闯进你的屋子”

三姑娘笑嘻嘻道:“他们可再也想不到我认识你。”

小鱼儿道:“否则那老狐狸又怎会相信你的话。”要知道江别鹤正是想不到段合肥的女儿会救一个陌生的强盗,所以才会被三姑娘一句话就打发走了。

三姑娘道:“但……但你和江大侠又怎会?怎会?”

小鱼儿冷笑道:“江大侠……哼哼,见鬼的大侠。”

三姑娘奇道:“江湖中谁不知道他‘江南大侠’的名声,他不是大侠,谁是大侠。”

小鱼儿道:“他若是大侠,什么乌龟王八屁精贼,,全都是大侠了。”

三姑娘笑道:“你只怕受了他的气,所以才会那么恨他,其实他倒真是个好人,听说我家镖银被劫,立刻就赶来为我们出头”……”

小鱼儿冷笑道:“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三姑娘道:“你说他不存好心,但他这又会有什么恶意?”

小鱼儿道:“这些人的心机,你一辈子也不会懂的。”

三姑娘斜身坐到床上,就坐在小鱼儿身旁,她的心“砰砰”直跳,垂着头坐了半晌,又道:“那位花公子,也是江……。江别鹤请来的”

小鱼儿道:“哦?”

三姑娘道:“据说这位花公子,是江湖中第一位英雄,又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但我瞧他那副娘娘腔,却总是瞧不顺眼。”

小鱼儿听她在骂花无缺,当真是比什么都开心;拉住了她的手,笑道:“你有眼光,你说得对。”

三姑娘道,“我……我……”

她在黑暗中被小鱼儿拉往了手,只觉脸红心跳,喉咙也发干了,连一个字都再也说不出来。

小鱼儿想了想,忽然又道:“你说的那位花公子,他是否有个朋友中了毒?”

三姑娘道:“你怎会知道的?”

小鱼儿道:“他的本事这么大,怎会让自己的好朋友被人下毒?”

三姑娘道:“昨天下午,那位花公子和江大……江别鹤一起出去了,只留下铁姑娘一个在客房里,却有人送来一份札,要送给花公子,是铁姑娘自己收下的,礼物中有些点心食物,铁姑娘只怕吃了些,谁知竟中毒了。”

小鱼儿道:送礼的是谁?”

三姑娘道:“礼物是直接交给铁姑娘的,别人都不知道。”

小鱼儿道:“她难道没有说?”

三始娘道:“花公子回来了,她已中毒晕迷,根本说不出话了。”

小鱼儿皱眉道:“她怎会如此大意,随便就吃别人送来的东西?”

想了想,又沉吟道:“那送礼的想来必定是个她极为信任的人,所以她才毫不疑心地吃了……”但一个被她如此信任的人,又怎会害她?”

三姑娘叹了口气,道:“那位铁妨娘,可真是又温柔,又美丽,和花公子倒真是一对壁人,她若没救,倒真是件可惜的事。”

小鱼儿咬住牙道,“你说她和花…………”

三姑娘道:“他们两人真是恩恩爱爱,叫人瞧得羡慕,尤其是那花公子对她,更是千依百顺,又温柔、又体贴……”

小鱼儿只听得血冲头顶,人都要气炸了,忍不住大声道:“可恨!”

三姑娘道:“你……你说谁可恨?”

小鱼儿吐了口气,缓缓道:“我说那个下毒的人可恨。”

三姑娘道:“直到现在为止,花公子和江别鹤还都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小鱼儿瞪着眼睛笑,道:“他对她虽然又温柔、又体贴,但却救不了她的性命……。

嘿嘿……嘿嘿……”

三姑娘听他笑得竟奇怪得很,忍不住问道:“你……”你怎么样了?”

小鱼儿道,“我很好,很开心,简直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三姑娘垂下了头,道:“你……”你和我在一起,真的很开心么?”别人说男孩子会自我陶醉,却不知女孩子自我陶醉起来,比男孩子更厉害十倍。

小鱼儿默然半晌,突然又拉起三姑娘的手,道:“我现在求你一件事,你答应么?”

三姑娘脸又红了,心又跳了,垂着气,喘着气道:“无论求我什么,我都答应你。”

小鱼儿喜道:“我求你将我送出去,莫要被别人发觉。”

三妨娘又好像被人袖了一鞭子,整个人又呆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颤声道:“你……现在就要走?

好,我送你出去。”三姑娘突然放声大喊道:“来人呀……来人呀……这里有强盗!”

小鱼儿的脸立刻骇白了,一把扣住三姑娘的手,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只听衣袂带风之声响动,江别鹤在窗外道:“姑娘休惊,强盗在哪里?”他来得好快!

小鱼儿又惊,又怨,又恨。

“女人……女人……她为了要留住我,竟不惜害我!我早知女人都是祸害,为何还要信任她!”

他已准备一冲,只听三姑娘道:“方才我瞧见一人,像是往铁姑娘住的地方……”

她未说完,花无缺已失声道:“呀……不好!我们莫要中了那贼子调虎离山之计,快走!”接着,风声一响,人已去远。

小鱼儿又松了口气,苦笑道:“你真吓了我一跳。”

三姑娘悠悠道:“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我将他们引开,我才好帮你走。”

她抓起件大氅,摔在小鱼儿身上道:“披起来,我带你出去。”

小鱼儿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喃喃道:“女人……现在简直连我也弄不清女人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动物!”

三姑娘道:“你说什么?”

小鱼儿道:“没有什么,我在说……你真是我见到的女孩子中最老实的一个。”

幸好三姑娘身材高大,小鱼儿披起她的风氅,长短大小,都刚合适,两人就从廊上大模大样走出去。

三姑娘将小鱼儿带到偏门,开了门,回过去,淡淡的星光,正照着小鱼儿那倔强,调皮,却又充满了魅力的脸。

三姑娘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你还会来看我么?”

小鱼儿笑道:“我自然会的,我今天就会……”

他一面说话,人已匆匆跑了。

三姑娘瞧着他背影去远,犹自呆呆的出神,只觉心中泛起一股滋味,也不知是愁、是喜,竟是她平生从未感觉过的。

小鱼儿匆匆奔回那药铺。

到了那条街上,“庆余堂”的金字招牌在星光下已可隐隐在望,小鱼儿的脚步也立刻缓了下来。

他鼻子东闻西嗅,眼睛东张西望,突然蹲下身子,喃喃道:“是了─一─”

只见光亮的青石板上,有一些药末,前面六七尺外,又有一些,小鱼儿眼鼻俱用,一路查了下去。

原来他昨夜以石子将两条大汉买走的两大包药击穿个小洞,正是药包中药漏下,他只要寻得漏下的药末,也自然就可查出那药包是送往何处的,他年纪虽小,做事却极是周到,不但早已伏下这线索,而且早已算定在这深夜之中,街上无人行走,绝不会将漏下的药末踏乱。

到后来根本无需再低头搜索,只凭着清冷的夜风中吹来的一丝药味,他已不会走错路途。

’这样走了约莫两盏茶时分,道路竟越来越是荒僻,前面一片池塘,水波粼粼。

只见这池塘不远,果然又有一片庆院,看来纵然不及段合肥的宅院精雅,但依山傍水,气势却更是宏大。那药包竟是径自送到这庄院来的。

小鱼儿微一迟疑,四下瞧了瞧,深夜之中,这庄院里居然还亮着灯火,黑漆的大门也有个牌子!“天香塘,地灵庄,赵。”

小鱼儿暗道,“瞧这气派,这姓赵的不但有财有势,而且还必定是个江湖人物,他们深更半夜的不睡觉,想来不会在做什么好事。”

他胆子本就大得出奇,再加上近来武功精进,更是满不在乎,竟向有灯光的地方,笔直掠了过去。

那是间花厅。小鱼儿垂在檐下,小指蘸着口水,在窗纸上点了个小小的月牙洞,花厅里正有四个人坐在那里喝酒。

他眼睛只盯住厅左的一个角落,这角落里大包小包,竟堆满了药,自然正是附子、肉桂、犀角、熊胆……”只听一人道:“无论如何,三位光临献庄,在下委实受宠之至,在下再敬三位一杯。”

这人坐在主座,又高又瘦,一张马脸,扫帚眉,鹰钩鼻,双颧同耸,目光锐利,看来倒有几分威棱。

小鱼儿暗道:“这人想必就是姓赵的。”

又听另一人笑道:“赵庄主这句话已不知说多少遍了,酒也不知敬过多少次,赵庄主再如此客气,我兄弟委实不安。”

第三人笑道:其实,我兄弟能做赵庄主的座上客,才真是荣幸之至,我兄弟倒真该好生来敬赵庄主一杯才是。”

这两人同样的园脸,肥颈,同样笑眯得起来的眼睛,同样慢条斯理的说话,长得竟是一模一样。

小鱼儿暗笑道:“这两个胖子竟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天下的双胞胎虽多,但兄弟两人长得这么像的倒是少有。”

这三人他全不认得,他更猜不出他们为何要害铁心兰,他心里正在揣摸,突见第四人回过头来。”

这人白发银髯,气派威严,竟是那武林中人人称道、领袖三湘武林的盟主,‘爱才如命”铁无双。

瞧见此人,小鱼儿倒真吓了一跳。

原来下毒的竟是铁无双!

这就难怪铁心兰那么信任,毫不怀疑地就吃了送来的礼,‘爱才如命”铁无双这七宇,自然是人人信得过的!

想不到这铁无双竟也和江别鹤─样,是个外表仁义,心如蛇蝎之辈,但他为何要害铁心兰呢?

第四十五章巧识毒计——

一时之间,小鱼儿心里已打了十七八个转,正是又惊又疑,只是他纵然不信,事实却又偏偏摆在眼前。

只见那赵庄主又倒了杯酒,举酒笑道:“贤昆仲与铁老前辈惧是今世之英雄,赵香灵何德何能,竟蒙三位不弃,来……来来,在下再敬三位一杯。”

那兄弟两人立刻举起酒杯,铁无双却动也不动。

坐在左首的那胖子眼珠子一转,立刻陪笑道:“我兄弟江湖后辈,无名小辈,怎敢与铁老前辈并驾齐驱,若不是庄主见召,我兄弟哪有资格与铁老前辈饮酒。”

另一人也笑道:“正是如此,江湖中人若是听见罗三、罗九竟能赔着铁老前辈在一起喝酒,真不知要羡慕到何种程度。”

铁无双哈哈大笑,立刻举杯笑道:“两位太谦了,老夫两耳不聋,也会听得罗氏兄弟行起江湖,侠肝义胆,哈哈……哈哈,哈,老夫敬贤昆仲一杯。”

小鱼儿暗笑道:“这当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铁无双自命不凡却也受不得两句马屁的!这罗家兄弟马屁拍得如此恰到好处,想来必定不是好东西。”

只听那赵香灵笑道:“三位俱都莫要太谦了,铁老前辈固是德高望重,人人钦仰,但贤昆仲又何尝不是当世之杰。”

他转向铁无双笑道:“铁老前辈有所不知,罗氏昆仲两位,虽然是近年才出道江湖,但一出手就重创了太湖七煞,接着又做了齐鲁五虎,在太行山上兄弟两人独战三刀十八寇,那一仗更是打得堂堂皇里,轰轰烈烈。”

铁无双道:“这倒怪了,这些大事,老夫竟不知道。’赵香灵道:“前辈又有所不知,他兄弟两人为着不欲人知,无论做了什么事,都不愿宣扬,就凭这样的心胸,已是人所难得。”

铁无双笑道:“好,好,这样的朋友,老夫必定要交一交的,只是……”两位看来显然是孪生兄弟,为何一个行三,一个却行九?”

罗三笑道:“晚辈只是以数字为名,与排行并无关系。”

罗九笑道:“其实我是老大,他是老二。”

铁无双附掌笑道:“这倒妙极,别人若是听了你们名姓,只怕谁也不会想到罗九竟是兄长,而罗三却是弟弟。”

他语声微顿,又道:“两位如此了得,却不知出自哪一位名师的门下?再也不知两位出道为何如此之晚,直以三年前,老夫才听到两位的名字。”

罗九笑道:“我兄弟从小爱武,所以在家里练了几手三脚猫的把式,也没有什么师承,四十岁,老母在堂,我兄弟不敢远游,是以直到家母弃世后,才出来走动的。”

铁无双叹道:“不想两位不但是英雄,而且还是孝子。”

罗三笑道:“岂敢岂敢。”

铁无双道:“只是,想那七煞、五虎、三刀、十八寇,但是黑道中有名的硬手,两位既然一一打发了他们,若说不是出自名门,老夫委实难信。”

罗九道:“晚辈在前辈面前,怎敢有虚言。”

铁无双笑道:“如此说来,两位更可算得上不世之奇才,自创的武功,竟能也有如此精妙,不知两位可否让老夫开开眼界……

罗三道:“在前辈面前,晚辈怎敢献丑。”

钱天双道:“两位务必要赏老夫个面子。”

罗三道:“晚辈的确不敢。”

铁无双作色道:“两位难道瞧不起老夫,竟不肯给老夫个面子么?”

赵香疑赶紧笑道:“铁老前辈人称‘爱才如命’,听得贤昆仲如此奇才,想必早已动心了,两位的确不该扫铁老前辈的兴。”

罗三苦笑道:“庄主也……”

赵香员截口笑道:“说老实话,在下也的确想瞧瞧两位一显身手。”

罗九长身而起,笑进:“既是如此,晚辈恭敬不如从命,献丑了。”

这兄弟两人人虽肥胖,身材却高得很,两人略挽了挽衣袖,竟在这花厅中施展开拳脚。

这时不但赵香灵与铁无双聚精会神的瞧着,就连窗外的小鱼儿也瞪大了眼睛瞧得目不转睛。

只见这罗九双掌翻飞,使的竟是一路“双盘掌”,罗三拳风虎虎,打的却是一套“大洪拳”

这兄弟两人拳掌快捷,下盘扎实,身手可说是十分矫健,但招式却毫无精妙之处可言。

‘要知道:“双盘掌”与“大洪拳”正是江湖中中最常见的把式,可说是连赶车的、拍轿的都会使两手。

铁无双竟像是瞧呆了,他不是惊于这兄弟武功之强;而是惊于这兄弟武功之差,这样的武功使出来,实在是在“献丑”

只见两人使完了一趟拳,脸竟也似有些红了,抱拳笑道:“前辈多多指教。”

铁无双道:“嗯……嗯…………”

赵香灵笑道:“罗氏昆仲的武功,当真是扎实已极,这样的武功虽不中看,但却最能实用……老前辈以为如何?”

铁无双道:“嗯……不错……不错。”

他嘴里虽然在说“不错”,却已掩不住语气中的失望之意,他对这兄弟两人,委实已再没什么兴趣。

但小鱼儿对这两人的兴趣却更大了。

他心中暗道:“这兄弟两人八面玲珑,深藏不露,竟连铁无双这样的老江湖都瞒过了,竟瞧不出他们的武功绝不只此。这两人如此做法,不但隐藏了自己武功的门路,也消除了别人的警惕,从此不会再对他两人存有戒心,这两人竟宁愿被人瞧不起,这是何等深沉的城府,这种人我倒真要小心提防着才是。”

小鱼儿虽已瞧出这两人必定暗藏机心别有图谋,却也猜不透这两人图谋的究竟是什么事,他自然更猜不透这两人的来历。

这时赵香灵又举起酒杯,笑道:“今夜虽然被这件无头公案吵得无法安睡,但能瞧见两位罗兄的身手,又能陷铁老前辈畅饮通宵,倒当真是因祸得福了。”

小鱼儿正又暗自讨道:“无头公案?……。什么无头公案?”

就在这时,只听庄外突然传人一阵马嘶车声。

铁无双推杯而起,变色道:“莫非又来了!”

语声中他身形已直窜出来!庄外果然驰来一辆马车。开了庄门,车子使直驰而入,但车上却没有人赶车。

赵香灵吩咐家丁,卸下了车上的包裹,刚打开包裹,便有一阵药香扑鼻面来,包里的正是附子、肉桂、犀角、熊脑……”

小鱼儿暗自瞧得清楚,当真又吃了一惊,灯光下,只见赵香灵、铁无双面上也都变了颜色。

赵香灵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晚上连着七八次,无缘无故的将这药送来,这难道有人在开玩笑,恶作剧?”铁无双皱眉道:“这些药材俱都十分珍贵,谁会将这些珍贵之物来开玩笑。”

赵香灵道:“依前辈看来,这是怎么回事?”

铁无双沉吟道:“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恶计。”

赵香灵道:“但这些药材非但没有毒,而且有的还补得很,送这些药来又害不到咱们的……罗兄可猜得出这究竟是何缘故么?”

罗九笑道:“铁老前辈见多识广,所言必有道理。”

铁无双叹道:“老夫委实也有些莫名其妙。”

他虽然其名其妙,小鱼儿却已猜透了。

他喃喃暗道:“好呀,这原来是你们要栽赃,你们将解药送到这里,好教花无缺以为下毒的人是铁无双,这原来是个连环计……好阴毒的连环计,可惜的是,这件事竟遇上了我江小鱼,这真算你们倒大霉了。”

他眼珠子一转,竟悄然而去了,他乘着夜色,寻了家专卖脂粉白垩之类的铺子,越墙而入,出来时手里却是满载而归,大包小包提了一手。

于是,天亮时,他已换了副面目,只见他一张白兮兮的脸,两只睡眼泡,一张猪公嘴,活像个妓院里的大茶壶,他从屠娇娇处学来的易容术,果然没有白废。

小鱼儿寻了家最热闹的茶馆,大吃了一顿,他一连吃了两笼蟹黄汤包,四套油炸果子,外带一大碗热汤才住手,他知道今天必定要大出力气,人是吃饱了才有力气的。

茶馆外还有早市,人来人往,热闹得很,一条削长汉子太阳腮上贴着块膏药,手拎着鸟笼,在人丛里转来转去,别人袋里的散碎银子就全都变成了他的。

小鱼儿缀上了他,走到人少处,突然一拍肩头,笑道:“朋友手脚倒蛮快的呀。”

那青皮无赖一回头,怒道:“小杂种,你吃饱了撑的得难受么?”

反手一个耳光,就往小鱼儿脸上煽了过去,但他一辈子也休想碰着小鱼儿的脸。小鱼儿用两根手指,轻轻刁住他腕子,轻轻一捏,这蛮像样的一条大汉立刻疼得不像样子。

小鱼儿笑嘻嘻道:“谁是小杂种?”

那青皮无赖疼得满身冷汗,道:“我……我是小杂种,标标准准的小杂种,小爷,小祖宗,你就饶了我这个小杂种吧,我袋子里的全送给你老人家。”

小鱼儿道:“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几句话,我非但不拿你袋里说,说不定还会装满它,你瞧怎么样?”

那青皮道:“好”……’自然好……”

小鱼儿刁着他的手,道:“你可知道‘天香塘,地灵庄’这地方。”

那青皮道:“小人若不知道,还能在城里混么?”

小鱼儿道:“那赵庆主是怎么样的人?”

那青皮道:“赵庄主家财百万,人缘四海,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只是……自从段合肥来了之后,他生意总是被段合肥打垮,他想武的,哪知段合肥居然也养了一群江湖上助朋友,而且字号比他家的更响。”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喃喃道:“这就对了,……赵香灵把铁无双找来,想必是想借铁无双的名头来镇压段合肥的,而这点恰巧又被人利用了。”

那青皮也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只是哀求着道:“小爷,你老人家现在可以放手了么?”

小鱼儿笑道:“你整天东溜西逛,这城里你必定熟得很,赵家庄里想必也有你的熟人,只要你带我进去见他,让我在庄子里耽一天,我给你三百两银子,你肯么?”

这还有不肯的么?为了三百两银,这青皮简直可以把自己的老婆都卖了。

像赵家庄这样的地方,自然是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家丁里自然不乏一些混混儿,这些自然就都是那青皮的同伴。

小鱼儿用小手段,就和他们混在一起了,还不到一个时辰,这些人都已将小鱼儿看成好朋友。

使小鱼儿想不到的是,那赵香灵居然一早就来到前厅,精神奕奕,顾盼自得,居然丝毫看不出昨夜曾痛饮通宵的模样。

过了不久,外面川流不息的有人来,看样子都是生意买卖人,见了赵香灵,神情俱都恭恭敬敬。

小鱼儿站得远远的,拉住个家丁问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来得怎地如此早?”

那家丁道:“这些人都是我家庄主派往外面店铺的掌柜,每天早上都要到庄里来报告头一天的生意情况,除了这些人外,我家庄主早上从不见客。”

小鱼儿微微一笑,道:“有些客人,你家庄主不见只怕也不行。”

那家丁自然听不出小鱼儿话中的深意,笑道:“这,天香塘,地灵庄,难道还有人敢硬闯进来不成。”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段合肥呢?”

那家丁哗道:“那肥猪,我家庄主迟早要将他满身肥肉红烧了来吃。”

小鱼儿道:“原来你家庄主与那段合肥冤仇倒大得很。”

那家丁道:“他知道我家庆主在哪里有买卖,就在对面也开一家,他知道我家庄主有哪些大主顾,就不惜一切去结纳,咱们天香塘和段合肥委实仇深似海。”

小鱼儿笑道:“想不到商场竟也和战场一样,看来在商场上结下的仇人,竟比战场上的仇人恶毒还要深。”

那家丁道:“做生意讲究本份,像段合肥用这种卑鄙手段,简直不是人。”

说话之间,赵香灵已三言两语,将那些掌柜的一一打发走,端起碗茶啜了两口,吩咐道:“去瞧瞧客人们,若已起来,调到前厅用茶。”

小鱼儿在门房外的树荫下寻了块石头坐下,喃喃道:“若是我猜得不错,现在只怕巳该来了!”

就在这时,只听门房那里传来一阵人语声,道,“相烦请将名帖送上贵庄主,就说在下前来拜访。”

门房道:“抱歉得很,我家庄主正午从来…………”语声突然顿住,像是瞧见帖上的名字吓了一跳。

小鱼儿听得那语声、又是紧张,又是欢喜,喃喃道:“来了来了,果然来了。”

那家丁已匆匆忙忙上前厅,捧上名帖!赵香灵皱眉接过,但瞧了一瞧,变不禁动容失声道,“江南大侠江别鹤来了。”

铁无双耸耸然长身而起,还未说话,厅外已有人朗声笑道,‘江别鹤前来求见庆主,庄主难道不见么?“两人大步走上厅前石阶,前面一人神采飞逸,正是江别鹤,后面跟着的却是个丰神如玉的美少年。

再后面竟还有四条大汉抬着顶绿呢软轿,轿深垂,也不知里面坐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赵香灵赶紧抢步迎出,抱拳笑道:“在下不勉江大侠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江别鹤淡淡笑道:“这位是花公子,花无缺。”

他故意淡淡说来,赵香灵、铁无双、罗九、罗三听见花无缺这三字,都不禁耸然动容。

铁无双目光上下一扫,笑道:“这位兄台竟是近来名震八表的‘无缺公子’,果然是少年英俊,人中之鹤,当真幸会已极。”

花无缺路冷道:“幸会幸会。”

赵香灵笑道:“这位铁老前辈,两位想必已不认得了,但这两位罗兄……”当下将罗九、罗三介绍,自然不免又吹嘘了一番。

花无缺却似完全没有听到,鼻子里似乎嗅着了什么气味,突然袍袖一拂,轻飘飘离座面起。

众人只觉眼前人影一闪,他竟已掠入旁边的花厅,目光又一花,他已从花厅掠出,手里抓着一把药,面色更是惨白,嘎声道,“果然在这里。”

赵香灵道:“这些药莫非是公子的么?在下正不知是谁送来的,昨夜─……。”

江别鹤似笑非笑,截口道:“庄主难道真不知是谁送来的么?”

赵香灵瞧了瞧他,又瞧了瞧花无缺的面色,就知道这其中必定牵涉极为严重,强笑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别鹤道:“这件事说来也简单得很,有人下毒害了花公子未来的夫人,却将市面上的解药全都搜购一空,这是怎么回事?”

赵香灵道:“这正是要绝花公子未来夫人的生路。”

江别鹤道:“不错,如此说来,搜购解药的人,是否就是那下毒的人呢?”

赵香灵道:“自然!”

江别鹤淡淡一笑,道:“这就是了。”

赵香灵想了想,面色突变,失声道:“那“……那些解药莫非现在花厅之中?”

江别鹤一字字道:“正是!”

赵香灵跳了起来,道:“但……但在下委实不知此事……。那些解药是昨天有人送来的。”

江别鹤道:“是谁送来的?”

赵香灵道:“在下也不知是谁。”

江别鹤冷笑道:“不知是谁?难道还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将这些珍贵的药物平白送人么?赵庄主说这话,未免将江某看成小孩子了。”

要知这件事说来的确是荒谬已极,的确是绝不可能,赵香灵既无言可辩,满头汗珠滚滚而落。

铁无双长身而起,大声道:“老夫可以身家替赵庄主作保,那药的确是别人送来,赵庄主的确不知那人究竟是谁!”

江别鹤瞟了他一眼,淡淡道:“赵庄主若不知道,阁下就想必是知道的。”

铁无双怒道:“你……你说什么?”江别鹤冷冷一笑,再不瞧他,也不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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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双娇第四十六章计中之计——

这时那花无缺才自轿中缩回头来,原来那轿中正是铁心兰,他已将解药喂入铁心兰嘴里。

如此生吞解药,药力虽不能完全发挥,但总可稍解毒性,再加上花无缺以高深的内力相助,果然过了一会儿,轿中便有呻吟声传了出来。

花无缺松了口气,缓缓转过身子,目光缓缓自众人面上扫过,那目光正如厉电一般,直瞧得众人背生寒意。

花无缺一字字道:“是谁下的毒?”

赵香灵抹了抹汗,道,“在下的确不知。”

江别鹤瞧了罗九、罗三一眼,忽然问道:“这药难道真不是铁老英雄与赵庄主买来的?”

罗九、罗三对望一眼,罗九缓缓道:“我兄弟什么都不知道。”

铁无双怒道:“但你们明明知道,昨夜你们也亲眼瞧见的!”

罗三道:“我兄弟只瞧见药自己来了,却不知是谁送来的,说不定是张三,说不定是李四,也说不定是……。”

瞧了铁无双一眼,住口不语。

江别鹤道:“也说不定就是铁老英雄的门下。是么?”

罗九、罗三对望一眼,也不答话,竟无异是默认了。

江别鹤目光凝注铁无双,悠悠道:“阁下还有何话说?”

铁无双却怒目瞧着罗氏兄弟,厉声道:“你两人怎敢如此?”

罗九道:“我兄弟只是说老实话。”

江别鹤道:“贤昆仲当真是信义之人,在下好生相敬,但铁老英雄么……嘿嘿。”

铁无双须发皆张,忽喝道:“老夫怎样?”

江别鹤不再答话,却走到软轿前,唤道:“铁姑娘,铁姑娘醒来了么?”

铁心兰的语声在轿中呻吟着道:“嗯。……我冷得很!”

江别鹤道:“铁姑娘可知是被谁下毒的么?”

这句话问出,厅中人惧都紧张了起来。

只听铁心兰道:“我。……我是中毒了么?我也不知道是谁下毒的……。”

赵香灵刚松了口气,铁心兰已接着道,“我只知吃了铁无双送来的两粒枣子,就全身发玲,直打冷战,不到片刻,已晕迷不省人事了。”

这句话说出来,人人都变了颜色。

铁无双顿足道:“你……你为何要血口喷人?”

江别鹤道:“阁下此刻还想狡赖,未免不是大丈夫了。”

铁无双怒道:“放屁!老夫与她一不相识,二无仇恨,为何要害她?”

江别鹤道:“花公子,你听这话如何?”

花无缺究竟不是常人,到此刻竟还能沉得住气,脸上神色虽更难看,但居然还是动也不动,只是缓缓道:“我等出手之前,总得要人口服心服。”

江别鹤笑道:“正该如此。,突然向那抬轿的轿夫招了招手,道:“过来。”

那轿夫应命面来,躬身道:“江大侠有何吩咐?”

众人正不知江别鹤在这紧张关头,突然令这轿夫前来是为了什么,江别鹤巳微微一笑,道:“铁老前辈方才说的话,你听到了么?”

那轿夫道:“小人听得清清楚楚。”

江别鹤道:“你说他是否有加害铁姑娘的道理?”

那轿夫道:“没有。”

这时大厅里人人面面相觑,有的认为江别鹤这是故弄玄虚,有人认为江别鹤这是弄巧成拙。

江别鹤不动声色,反而笑道:“那么,这毒不是铁老英雄下的了?”

那轿夫道:“是铁老英雄下的。”

江别鹤道:“你为何又说是铁老英雄下的毒呢?”

那轿夫道:“只因他虽无相害铁姑娘之意,却有毒杀花公子之心他下毒本是要害花公子的,只不过铁姑娘首当其冲而已。”

江别鹤故意皱起眉头,问道:“铁老英雄与花公子也素无冤仇,又为何要害花公子?”

他话末说完,铁无双已怒喝道:“正是如此,老夫为何要害人?”

那轿夫不慌不忙,缓缓道:“要杀人自然有这几个原因,一是嫉妒,二是仇恨,还有自己若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怕被人发觉铁无双怒喝道:“老夫一生顶天立地,你这奴才竟敢道老夫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这一声大喝有如霹雷雷霆,“地灵庄”的家丁都被吓得面目变色,这轿夫居然还是不谎不忙反而笑道:“小人可不敢说这话,这话可是铁老英雄你自己说的。”

这轿夫不但口齿伶俐,胆子极大,而且说话恭敬中带着刻薄,竟有与铁无双分庭抗礼之势。

别人都在奇怪,“江南大侠”属下,怎地连个轿夫都是如此厉害的角色,小鱼儿却已瞧出这“轿夫”绝不会是真的轿夫,必是别人打扮成轿夫的模样,他目不转睛地瞧着,越瞧越觉得这轿夫像是一个熟人。

只见铁无双怒极之下,反面狂笑起来。

他仰天狂笑道:“好,好,好,当着许多朋友,老夫倒要听听你这奴才说老夫究竟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轿夫缓缓道:“见不得人的事也有许多种,譬如说偷鸡摸狗,这种算是小的,劫人镖银,杀人生命,这就算是大的了。”

铁无双道:“你……你说老夫劫了谁的镖银?”

那轿夫道:“譬如说是段合肥老爷的。”

铁无双嘶声道:“段合肥?你……你……”

那轿夫道:“城里人人都知道,段老爷子和赵庄主是对头,段老爷子买货的银子若被劫,贷物进不来,这城里岂非就没有人和赵庄主抢生意了。”

铁无双怒道:“纵然如此,这和老夫又有何关系?”

那轿夫笑嘻嘻道:“铁老英雄若是在暗中动了段合肥的镖银,不但赵庄主要重重酬谢,而且那一笔镖银铁老英雄正也可消受了。”

铁无双道:“,好,……你再说。”

那轿夫道:“铁老英雄本以为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江湖中纵然有人调查此事,也算计不到铁老英雄。”

他一笑接道:“谁知段老爷子竟请出了花公子来,铁老英雄自己也知道花公子不是等闲人物,生怕花公子查出此事,那么铁老英雄日后岂非没脸在江湖混了,所以就先下乎为强,要将花公子置之于死地。”

他话说得委实越来越露骨,本来还是“假若”、“譬如”,此刻却公然指明就是铁无双了!

铁无双大怒喝道:“好可恶的奴才,老夫先打烂你这张利嘴!”

怒喝声中,这暴躁的老人身形已虎扑而起,铁掌扇风,左右齐出,直击这轿夫的左右双颊。

铁无双领袖三湘武林,武功可不等阑,此刻盛怒出手,掌风过处,一丈外衣袂惧已被震得飞起。

奇怪的是,江别鹤就站在那骄夫身旁,他眼看自己属下要挨打,居然像是若无其事,也不出手阻拦!

只听“噗、噗”两声,一声狂吼,一条人影飞出!

这桥夫竟接了铁无双一掌。

而四拿相击,被击出去的竟不是轿夫,而是素来以掌力见重武林的三湘名侠“爱才如命”铁无双!

众人都不禁失声惊呼出来小鱼儿本在苦苦思索这轿夫究竟是谁,此刻见他出手之掌势,掌力竟是极上乘的武林正宗功夫!

小鱼儿心念一闪,失声道:“原来是他!”

只是铁无双被震得飞出文余,落下时竟是站立不稳,连退数步,若非赵香灵赶出扶住,他竟要跌倒。

饶是如此,他赤红的脸膛还是已变为惨白,脑膛也起伏不定,显然已受了伤,而且伤还不轻。

江别鹤微微笑道:“铁老前辈毕竟已老了。”

铁无双颤声道:“你……你……”

江别鹤道:“前辈还有什么话说,在下等惧都洗耳恭听。”

赵香灵大声道:“在下还有话说,试问那毒真是铁老英雄下的,他送礼时怎会将解药放在这里,难道等着阁下来抓人抓赃么?”

那斩夫抢先道:“若是凡俗之辈,自然不会这样做的,但铁老英雄纵横江湖数十年,是何等见识,他这样做法,正是叫别人不信此事真是他做的,这岂非说比那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法高明十倍、百倍。”

赵香灵道:“但……但……”

他平日自命机智善辨,推知此刻竟被这斩夫驳得说不出话来,要知此事若真是铁无双做的,铁无双如此做法,倒的确真是最高明的手段。

江别鹤道:“事已至此,公子意下如何?’花无缺缓缓道:“此事着被天下英雄知晓,天下英雄惧都难容。”

江别鹤道:“正是如此。”

花无缺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然后凝注在铁无双、赵香灵面上,道:“此刻方值正午,我再给两位半天时问,两位可自思该如何了断,今夜子时,我当再来。”微一抱拳竟转身定了出去i江别鹤道:“在下素仰铁老前辈侠名,本待好生结纳,?!Γ背こぬ鞠⒘艘簧挂菜孀抛吡顺鋈ァ?众人见他们此刻竟然定了,也不勿是惊是喜,惧都怔在当地。

小鱼儿也不禁暗叹道:“无论如何,两人这一走,倒走得当真不愧大侠身份,只不过那花无缺乃是出自本意,江别鹤却是装出来的。”

众人眼睁睁地瞧着花、江等人出了庄门,扬长而去。

铁无双突然狂吼一声,道:“气死老夫─。─”

话刚出口,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原来他方才对掌时受创极重,只是将一口气强行忍住,他方才一直不说话,正是怕在人前丢脸。

赵香灵见他诺大年纪,仍是如此强傲,心中不觉掺然,强笑道:“前辈赶紧到后面歇歇,先将养伤势……”

铁无双惨笑道:“今夜子时便是你我大限,养好伤势又有何用?”

赵香灵道:“那……那只怕也未必,他们人已走了”……。”

铁无双长笑道:“他们人虽走了,老夫难道还能逃走不成……咳咳,不想老夫一世英名,到老来竟要死于屈辱!”

铁无双仰天道:“事到如今,老夫已无处可去,无路可走,与其等到子时,倒当真不如自己先作了了断也罢!”

一言未了,竟已热泪盈眶,这老去的英雄又逢末路,怎不令人神伤。

赵香灵骇然道:“前辈切切不可如此,事情只怕还有转机铁无双道:“事已至此,我等已是百口莫辩,除非能寻得出那真凶……。但人海茫茫何处去寻那真凶?更何况只有半天的工夫……”

赵香灵黯然道:“半天……子时……。”

抬眼望去,门外日影已偏西。

铁无双仰天笑道:“江别鹤呀江别鹤,花无缺蚜花无缺!老夫并不怪你,事到如此……

咳咳,你倒也只有如此做了,你们能多给老夫半天时间,已是大仁大义,老夫。……咳……

老夫还该感谢于你咳咳。”

他一面说话,一面咳嗽,鲜血已溅满衣襟。

赵香灵半推半劝,令人将他扶至后室,转首望向罗九、罗三,掺然道:“览昆仲难道也无以救我?”

罗九微微一笑,道:“铁老英雄忧郁太过,依在下看来,此事倒也简单。”

罗九目光一转,附在赵香灵耳旁道:“事到如今,你我只有先下手为强,将段合肥与他女儿擒来,好教江别鹤投鼠忌器,不敢下手!”

小鱼儿听了这话,真想过去给他几个耳括,这算是什么主意,这简直是在陷人于死。

赵香灵沉略半晌,道:“此事万万做不得,若是如此做了,天下武林中人,岂非真要以为劫镖、下毒之事惧是我等所为,我等岂非更是百口莫辩。”

小鱼儿暗中附掌道:“不错,赵香灵果然不是笨人。”

只见罗九却又附耳道:“庄主怎地如此执着,需知如此行事,只不过是暂时权宜之计,一面稳住江别鹤等人。一面去寻访真凶,等真凶寻到,真相大白后,再好生将段家父子送还,那时江湖中谁敢说庄主不是呢?”

赵香灵不禁动容,喃喃道:“但……在下还是觉得此事……”

罗九道:“庄主若不肯行此妙计,以那江别鹤与花无缺的武功,庄主要想逃过今夜子夜之限。只怕是难如登天的了,”

赵香灵默然半晌,苦笑道:’看来也只有如此了。’语声方顿,又道:“只是,那段合肥仆役勿云,要想自他庄院中将他父女劫来,也绝非易事,这得有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的本事。”

罗九微微一笑,道:“这个倒不用庄主担忧。?罗三道:“此刻花无缺与江别鹤必不会防备有此一着,更不会去防护段氏父女,除了这两人外,别的人都可不虑。”

赵香灵喜道:“难道两位肯仗义援手?”

罗九微言道:“食君之禄,怎能不忠君之事。”

赵香灵大喜拜道:“资昆仲如此高义,在下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是。”

罗九赶紧扶起他,道:“庄主切莫如此多礼。”

小鱼儿在一旁瞧得清楚,暗道:“好个罗九,竟使出如此恶计,你这样做法岂非正是要搞得天下大乱,好教你从中取利么……

只听罗九道:“事不宜迟,在下此刻就要去了。”

赵香灵道:“资昆仲若有所需,但请吩咐。”

“别的不用,只请庄主派八位家丁,抬两顶小轿跟随着我兄弟。”

赵香灵道:“这个容易……”

他吩咐过了,立刻有人应声而出,小鱼儿眼珠子一转,也跟着走了出去,于是小鱼儿也权充了一次“轿夫”

两顶轿子抬来,罗九却先坐了上去,笑道,“这两个轿子此刻先让我兄弟坐坐,等会儿就要轮到段合肥父女坐了,他父女只怕也不比我兄弟轻。”他坐上轿,放下轿窗,道,“段台肥的庄院,你们可认得么?”

一人笑应道。“自然认得,咱们好几次想去放火烧他房子。”

罗九道:“咱们这就走。”

七个家丁加上一个小鱼儿,果然抬起轿子就走,那七个家丁还不知此去要干什么,有些不禁在暗中嘀咕。

轿子走了顿饭工夫,远远己可望见段合肥的宅院,见那朱红的大门前也坐着七八个汉子,门里还有七八个。

那家丁道:“前面就是段合肥的猪窝了,罗爷瞧该怎么办?”

罗九道:“笔直抬进去。”

这话说出,小鱼儿也不禁骇了一跳:“难道他们不怕江别鹤?”那些家丁们更是惊得呆了,强笑道:“段台肥的守门狗不少,若被他们咬一日,岂非冤狂。”

罗九道:“你们只管往里面抬就是,那些守门狗决计咬不着你们。”

家丁们互相瞧了一眼,鼓起勇气,忙喝着往前走。

刚走到门口,段宅的庄丁果然迎了过来,吆喝道:“喂,你们是干什么的?站住!”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喝道:“咱们是来抬猪的,让开!”

他这自然是存心捣蛋,好教江别鹤迎出来,罗九就成不了事,出于相救铁无双,他早有成竹在胸。

段宅庄丁果然大骂着冲过来,纷纷喝道:“狗养的,你们是来找死么”……。”

赵宅家丁手里抬着桥子,眼看他们冲过来,也不能还手,心里正在着急,突听“嗤、嗤”几响!前面七八个段宅庄丁竟应声倒下,别人什么都没瞧见,还以为是见了鬼了。

小鱼儿眼尖,却瞧见几点乌光自轿中飞出,七八个庄丁每人挨了一下,竟立时倒地,滚了两滚,就不动了!

这罗九当真是好毒的手段!小鱼儿却不免瞧得心惊,赵宅家丁更是目瞪口呆。

罗九笑道:“守门狗不叫了,你们还不走。”家丁诺诺连声,抬起轿子再往前走。

这时门里又有七八人惊呼着奔出,刚奔出大门,又是“嗤、嗤、嗤”几响,又有七八人倒地。

还没出门的一个,转身就跑,大呼道:“来人呀,来人呀,门外有恶鬼闯来了。”

小鱼儿暗道:“他如此呼喊,想必可以将江别鹤引出来,这罗氏兄弟难道就毫无顾忌?”

罗九、罗三竟真的毫无顾忌,大笑道:伙计们,往前走呀!”

这时赵宅家丁一个个惧已勇气大振,放足飞奔。

走进前面一重院子,里面已有二十多人手拿刀斧棒迎出,但暗器飞声响过,前面又倒一片。

一条紫衣大汉变色呼道:“轿子里暗青子扎手,伙计们先退。”这人身手最矫健,武功看来竟不弱。

呼声中,已有五个人箭步窜出,手里竟各各拿着面盾牌,抛了一面给那紫衣大汉,紫衣大汉挥手呼道:“射人先射马,先将抬轿子的做了再说。”

刀光闪动间,六个人已飞步而来。

赵宅家丁虽然大声呐喊,但心里已有些发毛,只见武师们各各以盾牌护住前胸,挥刀直劈而下。

突听一声长笑,一人大声道:“且慢!”

一条人影,自轿子里飘了出来,一把抓住那赵宅家丁的后背,将他往后直抛了出去。

那武师一刀砍空,只见一个脸圆圆的胖子笑眯眯的站在面前,一只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各位难道不认得区区在下么?”

武师们俱都呆了呆。各各对望了一眼,只道这胖子或许是自己人的朋友,但一眼尚未瞧过,罗九已笑道:“各位既不认得在下,在下也只有不认得各位了!”

语声中手掌已毒蛇般伸出,抓住当先那持刀武师的下腕。只听“喀嚓”一声,接着─声惨呼。

那武师的手腕竟被生生拧断!钢刀落地,他人也疼得晕了过去,另五人又惊又怒,─根枪、两把刀交击而下!

罗九目光一扫,笑道:“不想这里竟还有杨家枪的门人,这一招‘风点头’看来至少也有十五年的火候,算得上是好枪法!”

那持枪的武师正是北派杨家枪的嫡传弟子,如今一招使出,就被瞧出了来历,不由得暗中─惊,掌中枪也慢了慢。

就在这一惊一慢间,枪尖竟已落入对方掌中。

罗九右手握着枪尖,身形半转以枪杆挡开了右面攻来的一柄剑,却向左面攻来的紫衣大汉笑道:“彭念祖彭老师可好么?”

这彭念祖乃是南派“五虎断门刀”的掌门人,而这紫衣大汉却正是他门下弟子,如今听得对方提起自己的师傅,也不由得一怔,道:“你认得他老人家?”

罗九笑道:“不认得!”

“不认得”三个字说出,左掌已击上这紫衣大汉的胸膛,将他魁伟的身子打得直飞出去。

也就在这时,那持枪的武师但觉一股大力自枪杆上涌了过来,他想撤手丢枪,却已不及!

只听“噗”的一声,这杆枪的枪柄,竟直插了他的胸膛!他自己掌中的枪竟成了对方的武器!

罗九拍了拍手,笑道:“三位如今可认得区区在下了么?”

剩下的三人已吓得面如土色,手里拿着刀枪,却再也不敢动手,这罗九竟在谈笑间便了结了三个身手不弱的武师,出手之阴毒,竟是小鱼儿出道以来所仅见!此刻的罗九,哪里还是昨夜施展大洪拳时的罗九!

小鱼儿昨夜虽已知道此人必定深藏不露,但却也未必想到他的狡诈与毒辣,竟似不在他所认识的“十大恶人”之下!

他心念一转之间,那边站着的三个武师又已躺下了一个,剩下的两人,四条腿已开始发抖。

罗九笑嘻嘻道:“如今二位总该认得在下了吧。”

那两人不约而同,颤声道:“认得……”认得”……。”

罗九笑道:“两位认得我是谁?”

那两人面面相觑,道:“你……你老人家是……。是…………”

罗九道:“我姓罗,叫罗九。”

那两人道:“不错,不错,你老人家是罗九爷。”

罗九道:“两位既然认得在下,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就烦两位带我去拜见段合肥段老爷子如何?”

那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呐呐道:“这……这……”

罗九面色一沉,道:“这区区小事,两位都不肯答应么?”

那两人想了想,终于叹道:“好,就请”……”

一句话还未说完,只听“嗤、嗤”两响,两道乌光自后面飞来,击中了他们的背脊,两人惨叫倒地。

一人大笑道:“段老爷子已被我请了出来,已用不着你两人带路了!”笑声中罗三大步行走,左手拉着段合肥,右手拉着的正是段三姑。

原来罗九在这里动手时,罗三已悄悄溜进了后院,段三姑娘虽也有些武功,但又怎会是这罗三的对手!

四面还剩下三四十个段府的壮丁,此刻眼睁睁瞧着罗三将他们的主人拉出来,竟无人敢出手的!

这神秘的罗氏兄弟两人,果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段台肥父女绑架了,小鱼儿心里又掠又奇。

“江别鹤呢?江别鹤难道死了?”

只见段合肥已吓得面无人色,罗三叫他走,他就走,罗三叫他上轿子,他就乖乖的上了轿子。

那三姑娘眼睛虽然瞪得比铜铃还大,但也毫无抵抗之力,罗三笑嘻嘻地将她推上轿子,道:“兄弟们,台起轿子走吧。”

罗九笑道:“这轿子不小,坐两个人也不嫌挤,各位就辛苦些吧!”

这兄弟两人居然也挤进了轿子,直压得轿板咬吱的响。

赵庆的家丁们早巳将这两人视若神明,轿子再重,他们也是心甘情愿的抢着,非但毫无怨言,而且还欢喜得很。

小鱼儿心眼儿又开始打转了!江别鹤始终不露面,莫非是还没有回来?

他们早就该回来的,此刻偏偏还未回来,莫非是早知道罗三罗九有此一着,是以避开了。

他故意要罗三罗九将段合肥父女架走,正是要教这件事闹得更不可收拾,要教铁无双更无法办好!

但罗三罗九又怎知江别鹤不在呢?

“莫非这兄弟两人也早与江别鹤在暗中勾结?”

小鱼儿不禁暗叹道:“好一个江别鹤,毒计之中,居然还另有毒计,普天之下,除了我江小鱼外,还有谁能识破他的毒计?”

心念转动间,轿子已转过一条街。

突见前面也有一顶轿子走过来,抬轿的正是那能言善辩的“轿夫”后面跟着两匹马,马上人却正是江别鹤与花无缺。

小鱼儿又是一惊,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大喝道:“前面的轿子快闪开,你可知这轿子里坐的是什么人吗?”赵庄的家丁,瞧见江别鹤与花无缺已是胆战心惊,听见他这一吼,更是吓坏了。

哪知江别鹤居然真的要轿子让开了一条路。

小鱼儿抬着轿子走过去,故意撞了那“轿夫”一下,低声道:“我认得你,你认得我么?”

那“轿夫”居然好像没有听见,垂着头走了过去,只有江别鹤策马而过时,狠狠盯了小鱼儿一眼。

轿子交错而过,赵庆的家丁都不禁在暗中松了口气。

小鱼儿冷笑着,暗道:“我猜的果然不错,江别鹤与这两个姓罗的果然早有勾结,所以他就算明知这轿子里的是什么人,也装做不知道。”

这一着可当真将铁无双陷入了危境,他若再说自己与劫镖下毒之事无关,天下再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第四十七章揭发奸谋——

段合肥父女入了地灵庄,地灵庄上上下下精神俱都一震,一个个喜笑颜开,几年来的闷气这下才算出了。赵香灵虽然也觉得这个事做得有些不妥,但瞧见多年的大对头已成了自己的阶下囚,也不由得心怀大畅。

小鱼儿瞧得不禁暗中摇头;四道:“你们现在尽管笑吧,哭的时候可就快到了……”

只见段合肥父女被几个人拖拖拉拉,拉入了后院,这父女两人落入地灵庄,自然是有罪受的。

赵香灵已摆起慰劳酒,再三举杯道:“贤昆仲如此大义相助,在下实在没齿难忘。”

罗三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只是……庄主心中此刻不知是何打算?”

赵香灵叹道:“事已至此,在下,只望能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等到江别鹤来了,将此事好生解释,只要他不再追究,在下便将段合肥放回去也罢了。”

罗丸忽然冷笑道:“事已至此,庄主还想将大事化小事么?”

赵香灵微微变色道:“难道……难道不……”

罗九冷冷道:“事已至此。双方已成僵局,庄主再说与此事无关,无始如何解释,江别鹤是再也不会相信的了!”

赵香灵失色道:“如此……如此贤昆仲岂非害煞在下了。”

罗三冷笑道:“我兄弟出生入死,换来的只是庄主这句话么?”

赵香灵赶紧陪笑道:“在下一时失言,贤昆仲千万恕罪,只是……在下此刻方寸已乱,委实没了主意,一切还望贤昆仲多多指教才是。”

罗九展颜一笑,缓缓道:“不能和,唯有战!”

赵香灵失声道:“战!”

罗九道:“正是”

赵香灵道:“但……但那江别鹤与花无缺的武功,在下”……‘在下……”

罗九微笑道:“花无缺与江别鹤纵然武功惊人,但庄主也不必怕他。”

罗三道:“庄主岂不闻,不能力敌,便可智取。”

赵香灵呐呐道:“却不知该如何智取?”

罗九道:“段合肥父女已在庄主之手,江别鹤投鼠忌器,纵然来了,也必定不敢出手的,庄主你可先将他们稳住。,赵香灵道:“然后呢?”

罗丸目光一扫,悄声道:“地灵庄兄弟,个个身手惧都不凡,庄主不妨令人在这大厅四面埋伏,准备好强弓硬弩……”

罗三微笑接道:“那江别鹤与花无缺只要进了此厅,纵有三头六臂,只怕也难以活着出去了。”他似乎并无顾忌,说话的声音并不小。

小鱼儿远远听得,不禁暗骂道:“这算什么狗屁助主意,那江别鹤怎会中计,赵香灵若是听从了这主意,无异将自己的罪又加深一层,这样江别鹤就算立刻杀了你,江湖中也不会有半个人出来为你说话的了。”

赵香灵听了这主意,却不禁动容,道:“贤昆仲以为此计真的行得通么?”

罗九道:“自然是行得通的。”

罗三接着笑道:“此计成功之后,天香塘、地灵庄势必将名震天下,那时只望庄主莫要将我兄弟赶出去就是了!”

赵香灵忍不住笑道:“在下怎敢忘记两位…………”

笑声顿住,呐呐道:“只是“……这样做法,万一不成……岂非罗九正色道:“事已至此,庄主难道还有什么别的主意不成?”

赵香灵沉吟半晌,苦笑道:“事已至此,看来我已别无选择了,常言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赵香灵也只好和他们拼到底了!”

罗九附掌笑道:“正是正是,庄主这句话说出来,才真是个英雄本色!”

罗三道:“那江别鹤发现段合肥父女被劫后,势必要立刻起来,我等行事得从速才是。”

赵香灵霍然长身而起,厉声道:“兄弟们,准备弓箭埋伏,听我掷杯为号,立刻出手!”

罗九道:“埋伏好了,你可请铁老英雄出来。”

罗三笑道:“少了铁老英雄,便成不得事了。”

江别鹤的计谋,显然进行得十分顺利,赵香灵不但自己一步步走人了陷阱,而且将铁无双也拖了下来。

这样,江别鹤很轻易地就可将铁无双的势力消灭,眼看江湖中反对江别鹤的势力已越来越少了。

这样,铁无双不明不白地就做了那真正劫镖人的替死鬼,江湖中甚至不会有─个人对此事发生怀疑的。

网巳在渐渐收紧了……’小鱼儿闭起眼睛,喃喃自语道:“江别鹤的恶计,难道真的无懈可击么?”

黄昏。

铁无双已坐上了大厅,他身子虽然仍坐得笔直,但神情看来却很憔悴,目中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罗九、罗三却是神采奕奕,赵香灵也显得兴奋得很,这地灵庄外表看来似乎很平静,其实却四伏着杀机!

大厅四侧,已埋伏好三十张强弓,二十匣硬弩,院子里却仍有三五成群的家丁,小鱼儿也混在里面。

突听庄外马蹄声响,众人俱都耸然动容。

蹄声骤住,进来的却是七个劲装佩剑的少年,七人一起抢步直入了大厅,拜倒在铁无双的面前。

这七人正是铁无双的“十八弟子”中的高手,他们闻讯赶来,铁无双固是大感欣慰,赵香灵也不觉喜上眉梢。

小鱼儿瞧见这七人,眼睛也一亮,这七人中为首的一个,正是与那江玉郎暗中勾结的、面色惨白的绿衫少年。

只听他恭声道:“弟子来迟,盼师父恕罪……”。”

小鱼儿暗喜道:“你来得并不迟,你来得正好,我正在等着你来!”

铁无双喜色初露,愁容又起,长叹道:“你等虽来了,却也无济于事……此事已非武力可以解决,少时你等切切不可胡乱出手,免得……─”

语声未了,突听一声惊呼!

一条人影自大厅后的窗户外飞了进来,“砰”地跃在地上,四肢僵硬,再也动弹不得,只见此人黑衣劲装,手提着一张金背铁胎弓,背后斜插着一壶乌翎箭,却正是赵香灵埋伏在大厅四侧的家丁壮汉。

赵香灵面色惨变,铁无双也惶然失声。

只听又是一声惊呼,又是一个跌入……刹时之间,只听惊呼之声不绝于耳,大厅中已有数十人叠了起来,一个个惧是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铁无双失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赵香灵惶然四顾,道:“这……这……”

一人冷冷接口道:“这是你弄巧成拙!自作自受!”

两条人影飘飘掠了进来,却不是江别鹤与花无缺是谁!

赵香灵“噗”的坐倒椅上,再也站不起来。

江别鹤负手而立,冷笑道:“铁老英雄认为这区区埋伏能害得了江某,也未免将江某瞧得忒低了。”

铁无双厉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夫根本全不知情!”

江别鹤冷冷道:“若未经铁老英雄同意,赵庄主只怕也不敢如此吧。”

铁无双怒喝道:“赵香灵,你说,是谁教你用这卑鄙的手段的?”

赵香灵头也不敢抬起,喃喃道:“这……。这…………”

罗九突然长身而起,厉声道:“我兄弟知道铁老前辈与赵庄主乃是英雄,是以不远千里而来,谁知两位竟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

罗三大声接口道:“我兄弟虽然不才,却也不屑与此辈人物为伍,从此以后,‘地灵庄’无论有什么,都与我兄弟毫无关系!”

赵香灵大声道:“两位怎可说出这样的话来,达一切岂非都是两位的主意?”

罗九冷笑道:“好个赵香灵,你竟敢将此事赖在我兄弟头上么!”

罗三冷笑道:“你纵然百般狡赖,只怕也是无人相信的!”

赵香灵狂吼一声,道:“你……你好,好…………”

花无缺缓缓道:“我虽不为己甚,但事到如今,你两人还有何话说?”

铁无双咬牙道:“老夫……”老夫……气煞老夫也!”

吼声中他又自喷出了口鲜血,这老人气极之下,竟晕了过去!

他门下子弟又惊又怒,有的赶过去扶起了他,有的已待拔剑出手,那面色惨白的缘衫少年大声道:“事情未分皂白之前,大家且莫出手”

江别鹤正色道:“不错,师父若不义,弟子便不该相随,各位若能分清大义所在,天下武林中人对各位都必将另眼相看。”

那绿衫少年道,“但此事究竟如何,还。……。”

江别鹤厉声道:“此事实俱在,你们还有什么不信的?”

绿衫少年故意惨然长叹一声,道:“师父你休怨弟子无情,只怨你老人家自己做出了此等天理不容之事,弟子为了顾全大义,也只有……”

咬牙难受,顿了顿脚,解下腰畔佩剑,掷在地上!

他这一手做得更是厉害已极。江湖人中若知道连铁无双自己的弟子都已认罪,别的人还有何话可说。其余六人一向唯他马首是瞻,见他已如此,有三个人跟着解下佩剑,其余三人虽未解剑,但握剑的手也已垂了下来!

江别鹤郎声道:“除了铁无双与赵香灵外,此事与各位俱都无关,只要各位不助纣为虐,江某也必定不会牵连无辜!”

超香灵牙齿已吓得“喀喀”打战,嘶声道:“我与你究竟有什么冤仇,你要如此害我?”

江别鹤缓缓道:“在下与你虽无怨仇,但为了江湖道义,今日却容你不得!”

赵香灵突然咬了咬牙,狞笑道:“好,我知道你为了段合肥,要特赵某除去,但你也莫忘了段合肥此刻也在赵某手里,赵某若死,他也是活不成的。”

江别鹤冷笑道:“真的么?”

他招了招手,厅后竟也有两顶轿子抬了出来,前面抬轿的,正是那能言善辩的神秘“轿夫”

江别鹤道:“轿子里坐的是什么人,你可想瞧瞧么?”

赵香灵踉跄倒退两步,只见那“轿夫”掀起子,笑嘻嘻地坐在轿子里的,却是那段合肥。

到了这地步,赵香灵已一败涂地,他惨然四顾,突然狂吼一声,疯狂般向厅外奔了出去。

江别鹤也不阻拦,瞧着他冷笑道:“你难道还想逃得了么”

赵香灵奔出大厅,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他拉了过去,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这几句话竟像是仙丹妙药,竟使赵香灵精神一震。这时铁无双悠悠醒来。

花无缺缓缓道:“念在他成名也算不易,就让他自己动手了断吧。”

他说话居然还是从从容容,神情也仍旧是那么飘逸而潇洒,他长衫如雪,根本瞧不出丝毫曾经与人动手的痕迹。

他虽可主宰这里所有的事,但一切又仿佛都与他无关似的,他竟连话都没有多说一句。

纵然在乱军之中,他也可保持他那翩翩的风度。

只见江别鹤俯身拾起那绿衫少年的佩剑,缓缓送到铁无双面前,冷冷地瞧着铁无双却没有说话。

他已用不着说话。

铁无双仰天长叹,嘶声道:“苍天呀苍天,我铁无双今日一死,怎能瞑目!”

他凄厉的目光,扫过他门下弟子,就连那绿衫少年也不禁垂下了头,铁无双突然奋起,大喝道:“铁某就站在这里,你们谁若认为铁某真的有罪,要取铁某的性命,只管来吧!只怕苍天也不能容你”

烛火飘摇中,只见他目光尽赤,须发皆张,一种悲愤之气,不禁令人胆寒,江别鹤竟不觉后退了半步。

那“轿夫”却一步窜了出来,大喝道:“多行不义,人人得而诛之,普天之下,谁都可以取你性命,别人若不忍动手,就由我来动手吧”

突听一人道:“江玉郎,你真的敢动手么!”

那“轿夫”身子一震,霍然旋身,只见那赵香灵竟又大步走了回来,他面上虽仍苍白得不见血色,但胸膛却已挺起!说话的声音也响亮了。

他走入大厅中央,众人才瞧见竟还有一人跟在他身后,这人青袍白袜,头上戴着个竹篓,遮住了面目,走起路来,飘飘荡荡,就像是贴在赵香灵身上的幽灵,令人瞧得背脊上不觉直冒寒气。

但那“轿夫”一惊之下,神情瞬即镇定,大笑道:“堂堂的江少侠,怎会来做轿夫,你莫非瞎了眼了!”

赵香灵大声道:“江玉郎,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你劫了段家的镖银后,赶回这里假充轿夫,为的是要取铁老英雄的性命,这样江湖中人都只道铁老英雄是死在个轿夫身上,日后纵有要寻仇之人,也寻不着假仁假义的‘江南大侠’父子了……江玉郎呀江玉郎,你父子两人行事当真是千思万虑,滴水不漏!”

那“轿夫”纵声狂笑道:“各位听见了么,这竟敢说劫镖的乃是江少侠“……‘段老爷子你说这是不是胡说八道的疯子!”

段合肥眯着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他笑眯眯地瞧着赵香灵,一宇字缓缓道:“你这话是从何说起,我镖银第一次被劫,就是江少侠夺回来的,他若是劫镖的人,为何又将镖银夺回?”

赵香灵道:“镖银第一次被劫,本是‘双狮镖局’与江玉郎窜通好的,江玉郎若不将镖银送回,他们还是要赔出来。”

段合肥道:“他们为何要如此做?”

赵香灵道:“如此做法,不但提高了江玉郎在江湖中声望,而且……”

他语声故意顿了顿,段合肥果然忍不住追问道:“而且怎样?”

赵香灵缓缓道:“而且第二次镖银被劫时,别人就再也不会怀疑到江玉郎头上。”

段合肥道:“如此说来,那‘双狮镖局’中的人,又怎会…………”

赵香灵接口道:“在这恶计之中,‘双狮镖局’里的人,自然不免要做冤死鬼,江玉郎自然要将他们杀死灭口,而且……”

段合肥竟又忍不住问道:“而且怎样?”

赵香灵道:“双狮镖局’上上下下既然死净死绝,那镖银自然就没有人赔了,于是那诺大一批镖银,就太太平平落入了‘江南大侠的手中”

江别鹤眉心微微一皱,向那“轿夫”瞟了一眼。

那“轿夫”怒喝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你临死居然还要反噬,我却容不得你!”

喝声中,已向赵香灵怒扑过去!

他身形之快,当真有如急箭离弦!

赵香灵大惊之下,竟来不及闪避,就在这时,突见人影一花,花无缺竟飘飘挡住了那“轿夫”的去路。

那“轿夫”掌已击出,不及收势,眼见竟要打在花无缺身上,但见他身子突然一扭,左掌向右掌一拍,身子已的溜溜打了个转,指势倒翻而出。

这一手“壮士断腕”,正是内家正宗最上乘的功夫,实比昆仑大九式中的“悬崖勒马”还要高出一筹。

这一手功夫使出,就连铁无双都不禁耸然动容,江别鹤双眉却皱得更紧,只听花无缺微笑道:“好武功!好身手“……。”

那“轿夫”吃惊地望着他,呐呐道:“花公子为何要……。

花无缺悠悠笑道:“无论是谁有话要说,咱们都该听他说完了才是,咽们纵然不信他的话,却也得让他有说话的自由,是么?”

那“轿夫”垂下了头,道:“是!”

花无缺转向赵香灵,道,“你无端说出这话,可有什么根据?’赵香灵呆了半晌,却又立刻大声道:“双狮镖局’中的人,俱是仓猝而死,连一招都不及还手,而这江南双狮武功,要想将这些人全都杀死,也不能令他们全都还不了手的,是么?”

他呆了一呆之后,像是突然有人指点了他,口若悬河,侃侃面言,江别鹤两道锐利的目光,已闪电般扫向他背后那“幽灵”的身上。

花无缺缓缓道:“不错,就算武功比我更强的人,纵然能致他们于死,只怕却也不能令他们全都还不了手的。”

赵香灵道:“但普天之下,武功更强于公子之上,只怕已没有了,是么?”

花无缺微微一笑,道:“纵有也不会多。”

赵香灵道:“是以此事只有一个解释。”

花无缺道:“什么解释?”

赵香灵道:“这必定是一个与李氏双狮极熟的人下的手,他们万万想不到这人会向自己人下毒手,足以猝不及防,连还手俱都不及……。”

他咯咯一笑,接着道:“这不问便可知,自然除了江玉郎外再无别个!”

花无缺道:“但据那仅存的活口马夫所见,下手的乃是个威猛老人。”

赵香灵道:“易容之术,在江湖中,虽仍是奥秘,但会的人却也有不少,他既能假充轿夫,为何就不能改扮成威猛老人……”

他语声频了顿又接道:“他故意留下那马夫,正是要借那马夫之口……否则他杀人之后,又怎会狂笑而出,否则以他的武功,那马夫就算躲藏,又怎能逃得过他的耳目?”

他语声又顿了顿,又接着道:“还有那马夫逃生之后,立刻就将此事绘形绘影地说了出来,而且说的有声有色,巨细不漏,试问一个真的受了如此惊骇的人,说话又怎会如此明白清楚,所以……。那马夫想必也是他的同谋,早已经他指点……”

他语声每次顿住时,似乎都在留意倾听着他身后那幽灵”

说话,江别鹤目光如炬,冷笑道:“你说的话又是谁指点你的?”

赵香灵道:“这……这全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

说到这里,他突然又顿住了声,接着又大声道:“对了,我方才说错了,那‘马夫’说不定就是现在这‘轿夫’,就是江玉朗,而动手的却是江别鹤!”。江别鹤突然仰首大笑起来,道:“我本不愿与你一般见识,但你既如此胡言乱语,我却也容不得你了。”

他这话竟不是向赵香灵说的,眼睛也未瞧着赵香灵,他那锐利如刃的目光,正盯在那“幽灵”身上!

突听一声轻叱,,那“轿夫”不知何时已到了那“幽灵”身后,身形凌空,“飞鹰搏兔”,铁掌已闪电般击下!

大厅中人目光俱被江别鹤吸引,谁都没有留意到这“轿夫”,此刻他骤然出手,眼见已是万万不会落空。

谁知他双掌自击下,那“幽灵”竟似早已算定他出掌的方法与部位,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挥出。

这轻描淡写的一掌,竟正是击向那“轿夫”招式中的破绽,也正是他必救之处,他不求伤人,但求自保,双腿一缩一挺,身子凌空倒圈而出,远远落在地上,眼睁睁地瞧着这“幽灵”,竟像是真的见了鬼一般。

众人方才见过他的武功,如今又见他既被人轻轻一掌击退,惧不觉为之大惊,他自己更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势在必得的一掌,在别人面前,竟变做儿戏,只见这“幽灵”缓缓转过身子,咯咯笑道:“你认得我么?”

那“轿夫”嘶声道:“你……。你是谁?”

那“幽灵”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我死也不会忘记你!”他语声尖细飘荡,听来当真有几分鬼气。

那“轿夫”竟不觉机伶伶打了个寒战,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幽灵”道:“我早己告诉过你,我不是人,是鬼!”

他一步步走过去,那“轿夫”竟不觉一步步往后退。

灯火通明的大厅中,也不知怎地竟像是突然充满了森森鬼气。

那“轿夫”面上肌肉虽动也未动,但一双眼睛却已惊恐欲绝,这样的面容配上这样的眼神,看来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突听那绿衫少年失声道:“呀,不好!我师父“……我师父……他老人家竟自杀了!”

这一声惨呼,立刻使众人目光惧都自那“幽灵”身上转了回来……目光转处,人人俱都不禁惊呼失声。

只见铁无双虽仍端坐在椅上,但方才那柄长剑,此刻竟已赫然插入了他咽喉,鲜血已染红了他衣服!

利剑穿喉,他连呼声都不能发出,他双手剑柄,似欲刺人,又似要将长刨拔出,却已无力!

他双服怒凸,目中犹经聚着临死的惊骇与怨毒,他人死去,这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却似乎是在瞪着那绿衫少年!

众人耸然失色,竟都被惊得呆住了。

江别鹤长长叹息了一声,道:“铁无双不愧是英雄,勇于认错,他这样一死,生前的罪孽与污名总算己可洗清了!”

那“幽灵”突然大声道,“放屁!铁无双绝不是自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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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双娇第四十八章幽灵之谜——

江别鹤怒道:“铁英雄若非自刎,难道还是江某下的手不成?”他顿了一顿,冷笑道:“江某若是下手,早巳下手,又何必等到此刻?”

那“幽灵”也冷笑道:“铁无双若是自刎,也早巳自刎了,更不会等到此刻……他方才既不肯含冤而死,此刻真相眼见已将大白,他更不会死了”

江别鹤厉声道:“铁老英雄若非自刎,还有谁能令他不及还手而死!铁老英雄这样死正是死得清清白白,你难道还要他死后受污名?”

那“幽灵”也厉声道:“这里也正和方才赵庄主所说的一样,若是正面动手,自然谁也不能令铁无双不及还手而死,但若下手暗算……。”

江别鹤大喝道:“我江别鹤难道还会出手暗算他不成?”

那“幽灵”冷笑道:“这次自然不是你,你自己也知道铁无双已在提防着你,纵然出手暗算,也决计无法得手的!”

江别鹤道:“若非江某,难道还会是花公子不成?”

那“幽灵”道:“我早巳说过,下手的必定是铁无双一个极为亲近的人,铁无双再也想不到他会出手暗算,是以才会遭他的毒手!”

那绿衫少年突然大呼道:“是谁害死了我师父,我和他拚了!”

那“幽灵”冷冷道:“下手害死你师父的,就是你!”

绿衫少年身子一震,大怒道:“放屁,我身负师门至恩,怎会弑师,你……你莫非疯了?”

那“幽灵”冷笑通:“你既知身受师门重恩,便该好生报答才是,但你却丧尽天良,暗中与江某人勾结!你眼见真相已将大白,便乘着大家全都不会留意你时,一剑刺入了你师父的咽喉,你以为铁无双一死,此事就死无对证,但你却忘了,还有我在这里!”

绿衫少年道:“你拿得了证据么?”

那“幽灵”道:“别人拿不出证据,我却拿得出证据,我亲眼瞧见那日在酒中下毒要害赵全海赵总镖头的就是你!”

绿衫少年身子已颤抖起来,却更大声喝道:“放屁!那日我师父相请赵总镖头前来与‘三湘联镖’和解,我为何在酒中下毒加害赵总镖头。”

那“幽灵”道:“只因你受江玉郎所命,此举不但要使和解不成,还要使你师父遭受污名,这正是个‘一计害三贤’的毒计!”

绿衫少年怒喝道:“放屁!你……你说的话,谁也不会相信!”

那“幽灵”冷笑道:“你还想赖?我亲眼瞧见,亲耳听见你在那厨房与江玉郎商量恶计!”

绿衫少年喝道:“你怎会亲眼瞧见……你血口喷人,我和你拚了!”

他狂吼着扑了上去,便身形方展,“幽灵”突然揭下了头上的竹篓,咯咯怪笑道,“你再瞧瞧我是谁?”

灯光下只见他满面泥污,披着散发,望之当真如活鬼。

绿衫少年立顿。后退三步,颤声道:“你。……’你……”

那“幽灵”一字字:“告诉你,我就是那日被你和江玉郎害死的鬼魂,做鬼也要你的命!”

他话末说完,那绿衫少年已发狂般的放声惊呼起来,狂呼道:“鬼……鬼……真的有鬼!”

一面狂呼,一面后退,终于疯狂般奔了出去!

突然间,剑光─闪!

那绿衫少年还末奔到门口,已噗地倒了下去一柄长刨,自他后颈穿入,喉头穿出,竟生生将他钉在地上!

这缘衫少年也是连一声惨呼都末发出,便尸横当地!但这次众人却都瞧见,长剑是江别鹤脱手掷出的!

江别鹤神情不变,缓缓道:“此人神智己丧,若任他冲出去,只怕为害世人,在下只有将他除去了。”

那“幽灵”大喝道:“江别鹤,你杀人灭口,还要说好听的话,当真是天理难容!”

江别鹤微微一笑,道:“你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有谁能听信你的话!”

这句话正是击中了这“幽灵”的要害……小鱼儿呆了半晌,大声道:“只要我说的话是真的,现不现出面目又有何妨?”

江别鹤道:“各位请想,这所说若是真的,为何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小鱼儿目光四转,只见众人的眼睛,果然都已盯在他脸上,每一双眼睛里,果然都已露出怀疑之色。

江别鹤悠悠接道:“这藏头露尾,危言耸听,居心实不可测他一面说话,一面留意着众人面上的表情,说到这里,突然面对着花无缺,一字字沉声道:“花公子以天下为己任,难道不想知道他们的来历?”

花无缺道:“他们?”

江别鹤道:“除了这之外,当然还有那‘轿夫’,在下也正想瞧瞧,他是否真的如这所说乃是犬子玉郎。”

众人在混乱之中,多已忘却了那“轿夫”的事,此刻被他一提,方自想起,但放眼四望,不但那“轿夫”踪影不见,就连别的轿夫和段家父子所坐的那两顶轿子,都已不知在何时走了。

小鱼儿不禁暗暗跺足,他虽然聪明绝顶,但经验终还太少,照顾还是不周,竟造成了这致命的疏忽。

江别鹤也似勃然大怒喝道:“那‘轿夫’怎地走了?他什么时候走的?”

一直在作壁上观的罗九,此刻突然道:“段老爷子身体不好,紧张过度,委实再也受不了这刺激,是以方才就要他们将轿子抬回去了。”

罗三接着笑道:“人太胖了,的确不能紧张,否则难免中风,我兄弟也有这毛病。”

江别鹤顿足道:“贤昆仲既然瞧见,就该将那‘轿夫’留下才是,此事若不弄个清楚,在下也难免要担嫌疑!”

小鱼儿忍不佼大骂道:“你这老狐狸,若论装模作样的功夫,你当真可算天下第一。”

江别鹤冷笑道i“有谁知道那‘轿夫’不是和你一路,故意窜通来陷害江某的,?裨蚰阌衷趸崛绱饲嵋椎胤潘蛔吡酥!?他居然倒打一耙,居然说的合情合理,众人虽不见得就多情他的,至少已对小鱼儿说的话不再相信。

小鱼儿又气又急,他如今知道这江别鹤果然不是可以轻易对付的人物,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扭转了逆势。江别鹤还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动,便已将小鱼儿逼入了死地!

这大厅前后共有十四扇窗户,三道门,每扇窗户高七尺余,宽三尺开外,无论多么魁伟的人都可轻轻易易地钻出去,出路可谓四通八达这大厅虽然宽阔,但每扇窗子距离小鱼站着的地方,最远也不过两三丈,以小鱼儿此刻的武功,轻轻纵身使可掠出。

但小鱼儿却不能走,只因花无缺的眼睛,此刻正盯在他身上。

江别鹤悠悠道:“那‘轿夫’虽已溜走,但阁下却只怕已是溜不走的了,阁下定然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莫非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小鱼儿眼珠直转,却想不出个主意。

花无缺突然道:“朋友若不愿自己动手,在下说不得只好代劳了。”

小鱼儿大骂道:“花无缺,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谁知你竟然像活土狗似的被人利用,连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花无缺也不动怒,只是微笑道:“你若想激怒于我,这心机只怕是白费的了。”

江别鹤笑道:“花公子年纪虽轻,涵养功夫却已炉火纯青,要他动怒,除非……”

小鱼儿大声道:“要他动怒,除非将铁心兰抢过来是么?”

花无缺面色果然微微一变,沉声道:“此事与她无关,阁下最好莫要提起她的名字。”

小鱼儿大笑道:“铁心兰可不是你的,你有什么资格不许别人提起她的名字!”

也不知怎地,小鱼儿突然觉得身子里有一股热血直冲上来。

变得什么也不怕了,一心愿激怒花无缺,一心只想叫花无缺丢人现眼,他明知自己不是花无缺的敌手,却一心想和花无缺拼一拚!那无论胜负生死,至少也可将那满腔热血发散发散!否则整个人只怕都要烧为灰烬!

还因为他确实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人,不但很了解别人,也很了解自己,他知道自己现在不如花无缺,所以他只有忍耐。

若没有别人压力,若没有导火线,他也许会一直这样忍耐下去,忍到他能胜过花无缺的那一天。

但此刻情况实在压得他透不过气,而“铁心兰”这三个字正是导火线,他拚命压制住的热血终于突然爆发!

他不但眸子发了光,甚至连瞳孔都异样的张大了!

他狂笑着大声接道:“花无缺,老实告诉你,铁心兰早已有了心上人!她的心早已属于他了,你无论如何也夺不去的,你就算能将她娶为妻子,她的必还是在别人那里!

“狂笑声中,他身形突然冲天面起!

就在这刹那间,花无缺手掌已挥出,小鱼儿身形跃起,若是迟了半步,他胸膛只怕便巳被击碎!

大厅的梁木,离地四丈开外!小鱼儿这一跃,竟已攀着了梁木!

他手掌搭在梁上,身子有如秋技上的枯叶般飘荡不定,由下面望上去,似乎随时都会跌落下来!

但江别鹤却已瞧出,这正是轻功中最高妙的身法,他身子看来摇摇欲坠,其实每一动荡中都藏有杀机。

何况他一跃而起,居高临下,虽末抢得先机,却已占有地利,此刻无论是谁,若是跃起迎击,只怕都要遭到当头棒喝!

花无缺却非但没有跃起进击之意,甚至连瞧都没有向上瞧一眼,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竟望着自己的脚尖。

他竟似已处于老僧人定般的绝对静止的状态,对身外的一切事,都似不闻不问,他竟似已站在那里睡着了。

但小鱼儿却知道他此刻心灵正是一片空灵,看似对一切都不闻不问,其实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心眼!

小鱼儿在这有利的地位中,他也许还不会出手,但小鱼儿身形只要一展动,先机立失,只怕立刻便要遭他的杀手!

这两人一上一下,一动一静,竟这样僵持着!

别人虽然瞧不出其内的奥妙,但却已感觉出这情况的紧张,嘈乱的大厅竟奇异地静寂下来!

时候过去越久,这紧张的气氛越是沉重。小鱼儿仍在不停的飘荡着,但众人已不再觉得他摇摇欲坠,只觉得这不定的飘荡,竟荡得自己头晕目眩,神情不定。

他们纵然不敢再向上望,但大厅中的烛火却似已随着小鱼儿的飘荡而飘荡,到后来竟连整个大厅都似乎也飘荡起来。

只有江别鹤,他凝望着花无缺,神色仍是那么安详。

花无缺笔直凝立着的身形,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砥柱,不但自己屹立如山,也给别人一份安定的感觉。

别人只觉他屹立不动的身形,竟有一股杀气发散出来,凛凛然逼人眉睫,逼得人连气都透不过来!

这一动一静,正成了强烈的对比。他两人身体相隔虽有四丈,但其间却已不能容一物!

但动的自然终究不能如静的持久。

江别鹤自然知道这点,嘴角不觉已泛起了笑容!

突然,一只燕子自窗外飞了进来。

这是只迷失了方向的孤燕,盲目地冲人了有光和亮的地方,为的只怕是来寻求一份温暖。

它竟飞入了小鱼儿与花无缺相持着的身形之中!

众人也不见小鱼儿与花无缺有任何动作,但这燕子却不知怎地,竟飞不过这无形的杀气。

这燕子竟直坠下来!落下的燕影,掠过了花无缺的脸!就在这时小鱼儿身形突然飞扑而下。

他整个人都似己变成了一个陀螺,在空中不停地旋转。旋转着直落而下,远远望去,他四面八方看来竟似有手脚飞舞。

众人只瞧得眼花缭乱,竟疑有千手千臂的天相天魔,自天飞降!

花无缺却仍未抬头去瞧一眼,小鱼儿凌空一声暴喝,旋转着攻出八腿十六掌!

他招式之快,已非力能所及,看来他一个人身上,竟似有八条腿十六只手掌一齐攻了出来!一齐攻向花无缺!

达一轮急攻虽是虚多实少,但虚实互变,虚招变成实招,只要被他一招击中,那是万无生理。

花无缺突然抬起头来。

飘摇的灯光下,只见他目光闪烁如星,面上似笑非笑,右掌挥出,轻轻一引一拨,看来既非攻招,亦非守势!

只听“劈拚,□通”一连串声响,小鱼儿左掌竟打在自己右掌上,右掌着了自己左掌,左掌之力末竭,又打着自己右拳,右掌之力未竭,又打着自己的左掌,下面也是左腿踢右掌,右腿踢左掌。

他一心制胜的攻势,竟全都打在自己身上,他身子被打得直转,斜斜飘开数尺,“噗”的跌了下去!

江别鹤瞧得眉飞色舞,大声笑道:“好!好一招‘移花接玉’!”

只见小鱼儿双掌惧已红肿,胸膛不住喘息,竟已爬不起来。

花无缺瞧着他,微微笑道:“你武功之高,倒也可算是当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内力之强,更出乎我意料之外,只可惜你内力越强,此刻受伤也越重!”

他一面说话,一面向小鱼儿缓缓走了过去!

突然,满厅急风骤响,灯火突然灭绝,还有十数道强劲的暗器风声,直打江别鹤与花无缺!

但这样的暗器,还是伤不了江别鹤与花无缺!这两人轻轻一跃,便自闪过。

这时厅堂中已乱成一团,混乱中,只听那罗九大喝道:“请大家站在原地,莫要乱动!”

罗三喝道:“莫要被那乘乱逃走了!”

这些话本是江别鹤要说的,江别鹤听了,不禁暗中点点头,“这罗氏兄弟果然是好角色!”

又听得罗九喝道:“我去外面防他逃走,你快点火!”

接着,火光一闪,也已亮起了火折子,再瞧方才在地上爬不起的那“幽灵”果然己不见了!

江别鹤面色一变,掠到窗前,窗外夜色沉沉,不见人影。

罗三跺足道:“这跑得好快,咱们快追吧!”

花无缺缓缓道:“此间出路如此之多,要追只怕也无从追起!”

江别鹤皱眉道:“难道就让他这样逃了?”

花无缺道:“以他方才出手之力,被我移力击伤了他自己的手足,他本是无法逃的!”

江别鹤恨恨道:“这自然是那将灯光击灭的人,出手救了他。”

罗三道:“家兄只怕已去追赶,却不知追不追得着!”

花无缺缓缀道:“令兄只怕是追不着的。”

罗三道:“哦?”

花元缺道:“那暗中出手的人,既能在我等面前将人救走,自然有出类拔萃的身手,我等既被他以暗器阻延了片刻,只怕是再也追不着他的了!”

罗三苦笑了笑,道:“不错,那人既能在花公子面前将人救走,家兄自然是追不着他的!”

灯光一灭,小鱼儿就知道是救星到了,他正想挣扎着爬起,已有一人抱起了他,穿窗而出!这人的轻功竟是江湖中的顶尖身手,轻轻几掠,已在十余丈外。

凉风扑面,小鱼儿的手脚仍在隐隐发疼,他想起了花无缺那惊人的神秘武功,心里更不禁暗暗吃惊。

方才那一瞬间,委实是生死一发,惊险绝伦,若不是这人出手相救,小鱼儿是万万逃不了的,但这人却是谁呢?

小鱼儿忍不住道:“承蒙阁下出手相救,多谢多谢。”

那人脚下不停,口中道:“嗯!”他将小鱼儿挟在肋下,小鱼儿也瞧不见他的面目。

过了半购,小鱼儿又道:“你可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好人,你为何要救我?”

那人笑道:“你也不坏。”

小鱼儿道:“但我却不认得你,你是谁呢?”

那人道:“你猜。’小鱼儿道:“听你语声,你年纪并不太大。”

那人笑道:“却也不小了。”

小鱼儿道:“你自然不会是神锡道长。”

那人道:“哦。”

小鱼儿道:“你若是神锡道长,就不会叫我猜了,出家人绝不会像你这样鬼鬼祟祟。”

人家救了他,他居然还要骂人,只因他一心想逼这人多说几句话,好听出他的语声是谁。

哪知这人只是笑了笑,道:“你说的不错。”

小鱼儿还是听不出他的声音,眼珠子一转,道:“你莫非是轩辕三光?”

那人笑道:“我不认识那赌鬼。”

小鱼儿忍不住大声道:“你究竟是人是鬼?”

那人笑道:“你永远猜不出我是谁的。”

小鱼儿道:“你莫以为我的手脚真不能动,你若再不说,我就点了你的穴道,绑住你,看你究竟是谁。”

一面说话,他的手果然已按住了那人的腰眼。

那人道:“你莫忘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小鱼儿道:“我可不领你的情!有些人出手救人,也是没有存好心的,你从别人手中救了我,说不定是为了要利用我,也说不定是为了要把我害得更惨。”

那人大笑道:“你这人果然难以对付,我阅人无数,倒真未见过像你这么难对付的人……”说话间已掠入了一扇窗子,将小鱼儿放了下来。

这窗子竟似是通夜开着的,屋子里居然还点着灯,灯光下,小鱼儿终于瞧见了这人的脸。

这人竟是那神秘的罗九!

小鱼儿吃惊得瞪大眼睛,喃喃道:“是你……怎会是你?”

罗九笑道:“我就知道你是永远猜不着的。”

小鱼儿道:但……但我方才明明还听见你在那大厅中喝话。”

罗九笑道:“那是我兄弟罗三,他一个人装着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别人以为我留在那里还未走,自然想不到出手救你的人是我了。”

小鱼儿大笑道:“果然是妙计,这连我都上了当,那些人想不上当更不可能了!”

罗九笑道:“要江别鹤那老狐狸上当,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小鱼儿目光灼灼地瞧着他,道:“不错,要江别鹤上当真不容易,但你却能令江别鹤也上当。”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道:“那么,我再问你,我和你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你为何要救我?”

罗九道:“在下只是仰慕兄台的为人,不忍见兄台被逼,是以忍不住要冒险出手相救了。”

小鱼儿冷笑道:“你只怕是看见我有两下予,想利用利用我罗丸大笑道:“兄台如此说,未免错怪好人了。”

小鱼儿道:“人与人之间,本来大多就是互相利用,你想利用我,又岂知我不想利用你,你若有所求,只管说就是,我绝不怪你。”

罗九附掌大笑道:“兄台倒当真是快人快语,在下好生佩服……

他突然顿住笑声,逼视着小鱼儿,沉声道:“在下瞧兄台所作所为,无一不是想揭破江别鹤的假面目,而在下也的确早有此心,是以才……”

小鱼儿道:“是以才找上了我,是么?”

罗九大笑道:“兄台若能与在下联手,江别鹤纵然奸猾如狐,此番只怕也要无所遁形了。”

他眼睛盯着小鱼儿,小鱼儿眼睛也盯着他,缓缓道:“你明明帮着铁无双和赵香灵,却又在暗中和江别鹤勾结,你明明和江别鹤勾勾搭搭,却又要在暗中结识我,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好,我也不管你究竟存何居心,只要你是真心想揭破江别鹤的假面目,我就和你联盟握手,在这件事上我总支持你到底!”

第四十九章意料之外——

这间屋子乃是间小小的阁楼,但布置得却极为精雅,厚厚的地毯上织着琉璃的花纹,人走在上面,绝不会发出丝毫声音。

小鱼儿这时才有空四下打量,只见桌上摆着些奇异而贵重的珍玩,壁上也接着精巧的饰品。有的是黄金铸成的小刀小剑,有的是白玉塑成的小人小马,还有些丑恶的怪兽妖魔,美丽的仙子神女。

罗九笑道:“兄台看这屋子如何?”

小鱼儿道:“这究竟是谁的屋子,你就随意闯了进来。”

罗九笑道:“这就是蜗居。”

小鱼儿骇了一跳,道:“这就是你的家?你不怕江别鹤找来?’罗九笑道:“兄台大可放心,小弟这居处,是谁也不知道的。”

小鱼儿笑道:“你倒真是深谋远虑,居然在这里也布置了一个这样的地方……”

罗九道:“此处虽乃我兄弟所有,但却非我兄弟布置的。”

小鱼儿道:“哦?”

罗九神秘地一笑,道:“布置此地的人,兄台见了,必定极感兴趣。”

小鱼儿道:“为什么?”

罗九笑道:“只因她乃是绝世的美人。”

小鱼儿大笑道:“美人……我见了美人就头疼得要命。”

罗九笑道:“兄台虽然无视于美色,但是她……她却和别人不同,她不但美,而且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之感,想来必定会合兄台的脾胃。”

小鱼儿笑道:“所你说得这么妙,我倒也想瞧瞧了。”

罗九拉了拉系铃的绳索,笑道:“兄台立刻就可以瞧见了。’小鱼儿道:“能布置出这种地方的人,想来必定有些和别人不同之处…………”心念一转,突然改变话题,道,“江别鹤他可是还住在那破屋子里么?”

罗九笑道:“虽然还是那地方,但屋子却已不破了。”

小鱼儿道:“他不是不愿别人为他修建的么?如今为何又改变了主意?”

罗九道:“但这次是花无缺为他修建的,而且花无缺自己也住在那里。’小鱼儿叹道:“不想花无缺居然被这种人缠上了,我倒真有些为他可惜”

罗九赔笑道:“江别鹤外表做得那么仁义,不知他真面目的人,谁不愿和他结交为友?花无缺武功虽然不错,但究竟少年无知”……”

小鱼儿冷笑道:“花无缺聪明内蕴,深藏不露,你若以为他少年无知,那你就是无知了。”

罗九目光闪动,道:“兄台莫非与花无缺相知颇深?”

小鱼儿微微笑道:“你知不知道这句话!对一个人了解最深的,常常是他最大的仇人!”

他突然感觉到身后一种异样的感觉,霍然回头……一个人幽灵般站在他身后,灯光,正照着她的脸。

这果然是张绝美的脸,她柳眉轻颦,大大的眼睛里,像是弥漫着烟雾。

她眼睛瞧着小鱼儿,却像是没有瞧着小鱼儿,她虽然好生生站在那里,但看来却像是在做梦。她赫然竟是慕容九。

小鱼儿一眼瞧过,也不禁瞧得呆了。

罗九却像是没有留意到他神情的改变,却笑道,“这位梦姑娘,就是布置此间的人。”

小鱼儿道:“梦姑娘?”

罗九道:“我瞧见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子,迷迷糊糊的一个人东逛西走,我问她愿不愿意跟我回来,她笑嘻嘻地点了点头,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还是笑嘻嘻点了点头……

唉,她整天像是在做梦似的,所以就叫她梦姑娘。”

小鱼儿自然知道她受的是什么刺激,为何会变得如此模样,但他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梦姑娘……这名字倒不错。”

罗九瞧了他两眼,忽然道:“兄台莫非认得她?”

小鱼儿道:“你瞧她可认得我么?”

慕容九眼中一片迷雾,像是什么人都不认得。

罗九笑道:“兄台自然不会认得她的,只是……兄台你瞧她怎样?”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道:“我说好又有什么用,你难道舍得将她送给我?”

罗九笑道:“兄台既然已与在下结盟,在下所有之物,便是兄台所有之物,何况我兄弟又老又懒又胖,兄台总该知道,这老、胖、懒三个宇,正是好色的最大克星吧。”

小色儿大笑道:“你既如此慷慨,我倒也不便客气了。”

突听笑声起自窗外,一人穿窗而入,正是罗三。

罗九道:“你怎地也回来了?那江别鹤可曾怀疑到我?”

罗三笑道:“他自然做梦也不会怀疑到你我身上,此刻铁无双已死,赵香灵更骇得千依百顺,唯命是从,他嘴里不说,心里早高兴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小鱼儿突然道:“死了的那人并不是唯一的人证。”

罗九、罗三对望了一眼,同时道:“还有谁?”

小鱼儿道:“你莫忘了,还有他儿子江玉郎。”

罗九道:“但江玉郎又怎会揭穿他老子的阴谋?”

小鱼儿懒懒地一笑,道:“我也许会有法子的。”

他长长打了个哈欠,整个人从椅子上溜了下来,倒在那又软又厚的地毯上,喃喃地道:“温暖的太阳,辽阔的大草原……这地毯真像是那草原上的长草,又轻,又软,又暖和,人若能在上面舒舒服服的睡上个三天三夜,只怕就应该是非常满足的了。”

罗九笑道:“兄台只管睡吧,在这里,绝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的。”

一个人若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睡得着,这人真是非常有福气……小鱼儿无疑是有福气的。

他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烛火已死了,像是白天,但厚厚的窗掩住日色,屋里的光线朦胧。朦胧中,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在凝注着他。

小鱼儿躺在那里,动也没有动。

他瞧见慕容九就坐在他身旁的地毯上,像是刚刚坐下来,又像是自昨夜起就一直坐在那里。

小鱼儿也睁开了眼睛瞧着她,竟不觉瞧得痴了,他没有说话,自然更没有期望她说话。

哪知幕容九竟突然道:“我好像在什么地方瞧过你,我好像认得你。”

小鱼儿的心─跳,道:“你认得我?”

慕容九道:“嗯。”

小鱼儿道:“你可记得在什么地方瞧见过我?”

慕容九叹道:“我已记不清了……我只是有这种感觉。”

小鱼儿笑了,转着眼珠子,道:“你可记得你自己么?”

慕容九突然双手捧着头,道:“我也不记得,我不能想,我一想就头痛。”

小鱼儿道:“那你就不要想吧,你最好不要想,想起来反而不好。”

慕容九道:“你。……’你莫非知道我以前是谁?”

小鱼儿笑道:“我也记不清了,我只知道,你现在这样子,比以前可爱得多。”

还是夏天,小室中热得令人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虽然没有风,空气中却有一阵淡香传来。

小鱼儿一觉睡醒,全身都充满了过剩的精力,他瞧着那圆润的、莹白的足踝,竟不觉连想起那日在冰室中她赤裸的胴体……在这焕热的夏日黄昏里,他突然兴起了一种邪恶的感觉。

他突然笑道:“但你无论如何,还是想知道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是么?”

慕容九道:“我假如能想起以前的事,就算立刻死了都愿意。”

小鱼儿道:“好,你先脱光,我替你想法子。”

幕容九眼睛睁得更大,颤声道:“脱……脱光衣服。”

小鱼儿道:“你一定是遇着了什么可怕的事,才变得这样子,只因那件事的恐怖,现在还像恶魔似的盘踞在你身体里。”

慕容九轻轻点着头,道:“嗯。”

小鱼儿道:“所以,你要想起以前的事,就得先将身体里的恶魔赶走,你要赶走这恶魔,就得先解除一切束缚。”

慕容九像是听得痴了,不断地点着头。

小鱼儿笑嘻嘻地道:“衣服就是人最大的束缚,你先脱光衣服,我才可以帮你把恶魔赶走,这道理简单得很,你总该听得懂,是么?”

慕容九道:“但……。但……”

小鱼儿的手已摸到她的足踝,笑道:“你听我的话,绝不会错的……”

他话未说完,慕容九突然跳了起来,手里已多了柄精光闪闪的匕首,直逼着小鱼儿的咽喉。

小鱼儿失声道:“你这是干什么?我不是在帮你的忙么?”

慕容九缓缓道:“有人告诉我,无论谁想碰我的身子,我就该拿这把刀对付他。”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喃喃苦笑道:“难怪罗家两兄弟不敢碰你……难怪他们要将你送给我。”

慕容九道:“你说什么?”

小鱼儿道:“你可认识他们么?”

慕容九道:“我好像不认识。”

小鱼儿道:“但你却认识我,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而相信他们呢?”

慕容九低着头想了想,匕首已跌落在地毯上。

小鱼儿一把将她拉了下来,压在她身上,慕容九完全没有反抗,小鱼儿的手已拉开了她的衣襟,嘴里自言自语,喃喃道:“假如一个人差点杀死你,你无论对她怎样,也不能算说不过去吧。”

他的嘴在说话,手也在动。

突听一人冷冷道:“不可以!”

小鱼儿一惊,那厚厚的窗后,已飞出一条银丝,毒蛇般缠住了他的手,以小鱼儿此刻的武功,竟没有闪开,竟没有挣脱。

接着,一条瘦小的人影,鬼魅般自窗里飞了出来,直扑小鱼儿,小鱼儿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反手去扯那银丝。

那又细又长的银丝,虽被他扯得笔直,他竟扯不断。

他自然也瞧清了那瘦小的人影,全身都被一件黑得发光的衣服紧紧裹住,一张脸也蒙着漆黑的面具,只留下一双黑多白少的眸子,这双阵子不停地眨动,看来就好像鬼脸窥人,也说不出有多么诡秘恐怖。

小鱼儿失声道:“你是黑蜘蛛!”

黑蜘蛛身形已展,硬生生又自顿住,冷冷道:“你起谁?竟认得我!”

小鱼儿笑道:“黑老弟,你难道不认得我了?”

黑蜘蛛眼睛一亮,道:“呀,是你!你竟会变成这模样?”

小鱼儿笑嘻嘻道:“你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我难道就不能变变面貌么?”

黑蛛蜘目光灼灼,道:“一个人在做如此卑鄙的事的时候,被我撞见,居然还能笑嘻嘻地对我说话。……像这样的人,除了你之外天下只怕没有第二个。”

小鱼儿笑道:“这又怎能算卑鄙的事“……只要是年轻力壮的男人,谁都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黑蜘蛛瞪着眼瞧着他,似乎在奇怪!一个人做出这样的事后,怎么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竟像是真的丝毫没有恶意。

小鱼儿接着笑道:“何况,这种事本来就没什么的,只有一个存心龌龊的人,才会将它瞧得变了样,像我这样的人,做了它固然不会觉得难受,不做它也不会觉得难受的。”

黑蜘蛛突然笑了,道:“像这种胡说八道的话,自你嘴里说出来,竟一点不令人觉得可恶,这是什么道理呢?”

小鱼儿道:“这因为我根本不是个可恶的人呀。”

突听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黑蜘蛛身形一闪,又到了窗后,银丝也跟着飞了回去。

小鱼儿就站在那里,嘴里却发出沉沉的鼻息,那人似乎在门外听了半晌,然后,脚步声又退了回去。

但拉开窗,黑蜘蛛却不见了。

窗外日色将落未落,犹未黄昏,小鱼儿喃喃道:“白天,还是白天,这黑蜘蛛在大白天里就能飞檐走壁,来去自如,难怪江湖中人都将他当做怪物。”

慕容九痴痴地站在那里,轻轻道:“你也觉得他奇怪?”

小鱼儿转过头,盯着她,道:“给你那把刀的,就是他?他难道不怕被人发觉?”

慕容九咬着嘴唇,像是想了许久,才慢慢道:“他们虽然也怀疑有人常在附近,但想尽方法还是瞧不见他的人影,他来的时候,总是只有我单独一个人。”

小鱼儿皱了皱眉头,道:“他常来看你,他常在附近。……’莫非他也对这罗家兄弟起了怀疑?这兄弟俩能令这种人花如此多工夫在他们身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

他低着头兜了两个圈子,猛抬头,便瞧见慕容九竟已脱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那里。

朦胧中,她青春的胴体,就像缎子似的发着光,她修长而坚实的双腿,紧紧并拢着,她柔软的胸膛,悄然挺立……穿着衣服的慕容九,看来虽是那么纤弱,但除却衣服,她全身每一寸都似乎含蕴着慑人的成熟魅力。

这是小鱼儿第二次瞧见她赤裸的胴体,第一次是在那充满了诡秘意味的冰室中,而此刻……小室中香气迷蒙,光影朦胧,空气中似乎有一种逼人发狂的热力,小鱼儿额上不觉迸出了汗珠,喉咙也干燥起来,嗄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幕容九痴痴地瞧着他一步步走了过来,道:“我要你帮我赶去身子里恶魔”。”

小鱼儿大声道:“你身子里并没有什么恶鬼,我那是骗你的。”

慕容九道:“我知道有的,‘它’现在已经在我身子里动了,我已可感觉得出。”

她痴痴地笑着,雪白的牙齿就像是野兽般在发着光,她苍白的面颊已嫣红,她眼睛里也发出了异样的光。

小鱼儿竟不觉后迟了半步,大叫道:“胡说,快穿起衣服来,否则……”

慕容九道:“我不穿衣服,我要你帮我……”

她突然扑到小鱼儿身上,两手两脚,就像是八爪鱼似的紧紧缠住了小鱼儿,于是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她冰冷的身子,突然变得火山般灼热,嘴唇狠命压着小鱼儿的脸,胸腔喘息着,小鱼儿手掌轻轻抚着她光滑的背脊。

他突然掀起幕容九的头发,将她压在下面,然后抽过条毯子,将她裹粽子似的裹了起来,紧紧绑住。

慕容九眼睛里满是惊骇之色,嘶声道:“你。……你为什么这样?”

小鱼儿笑嘻嘻地瞧了她一眼,又提起她脱下来的衣服瞧了瞧,将桌上一壶冷茶,慢慢地从她头上淋下去,笑嘻嘻道:“记着,女孩子不可随便脱衣服的,她至少也该等男孩子替她脱,下次你若再这样,看我不打你的屁股!”

慕容九被冷茶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大声道:“你这恶棍,放开我……。”

小鱼儿不再理她,将倒干了的茶壶用她的衣服包住,轻轻放在她胸膛上,推开门,“咚、咚、咚”走下了阁楼。

小鱼儿在楼下走了一遍,只瞧见两个呆头呆脑的傻丫头,却找不着那罗九和罗三兄弟两个人。

小鱼儿走进了厨房,洗了个脸,又用昨天剩下来的材料,将自己的脸改成另一副样子,才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这房子竟在闹市之中,小鱼儿在街头的成衣铺买了套新衣服换起来,又在旁边的酒楼痛痛快快吃了一顿,抬头仰望天色,笑道:“天快黑了,我活动的时候又快到了……。”

他对自己方才做的那件事觉得很得意,此刻全身都痛快得很,充满活力,只觉不好好干一场,未免太对不起自己。

这时天色已将入暮,小鱼儿走到那药铺去逛了一圈,还买了个紫金锭,药铺里果然没有一个人认得他。于是,小鱼儿直奔郊外他本想先到段合肥家去的,但临时又改变了主意,只因他瞧见有许多武林人物匆匆出城,想来是赶到天香塘去的。

要知“爱才如命”铁无双成名数十年,数十年来,蒙他提拔、受他好处的人也不知有多少。

小鱼儿远远便瞧见,“地灵庄”里灯火辉煌,人影幢幢,偌大的庭院里,几乎已挤满了各色各样的人物。

庄门外,也停满了各色各样的车马,小鱼儿匆匆走过去,突又停下脚步,马群中有匹马嘶声分外响亮,竟像“小仙女”的胭脂马。

“小仙女”张菁莫非也来了?!

小鱼儿嘴角不禁泛起了微笑:“这两年来,她怎样了?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穿着火红的衣服,骑着马到处跑来跑去?到处用鞭子打人?”

他实在想瞧瞧那又刁蛮、又泼辣、又凶恶、又美丽的小女人,这两年来,她至少总该长大了些,却不知是否比以前懂事了些。

但院子里的人实在太多,小鱼儿东张西望,非但没瞧见她的影子,简直连一个穿红衣服的姑娘都没瞧见。

“她若来了,必定抢眼行很,我怎会瞧不见她?像她这种人在十万个人里也该被人一眼就瞧出来的。”

小鱼儿暗中嘀咕,心里竟不禁有些失望。

第五十章假仁假义——

铁无双的棺木,就放在大厅中央,赵香灵哭丧着脸站在一旁,居然还为他披麻带孝,活脱脱一副孝子的模样。

吊丧的客人,却都挤在院子里,三五成群,交头接耳,指指点的也不知在谈论些什么。

突听庄院外一阵骚动,人声纷纷道:“江大侠竟也来了!”

“江大侠行事素来仁义,我早就知道他会来的。”

院子里的人立刻分立两旁,让出了条路,一个个打躬作揖,有几个直恨不得跪下去磕头。

七、八条蓝衣大汉,已拥着江别鹤大步而入。

只见他双眉深锁,面色沉重,笔直走到铁无双灵前,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沉声道:“铁老英雄,你生前江某虽然与你为敌,但那也是为了江湖道义,情非得已,你英灵非遥,也该知道江某的一番苦心,而今以后,但望你在天英灵能助江某一臂之力,为武林维护正义,春秋四祀,江某也必定代表天下武林同道,到你灵然,祝你英魂安息。”

这番话当真说得大仁大义,掷地成声,群豪听了,更不禁众人一声,称赞江别鹤的侠心。

小鱼儿听了却不禁直犯恶心,冷笑暗道:“这才真的叫猫哭老鼠假慈悲”……”

一念尚未转过,突听一人大声冷笑道:“这才真叫猫哭老鼠假慈悲,杀了别人还来为人流泪。”

语声又高又亮,竟似是女人购声音。

众豪杰都不禁为之动容,向语声发出的方向瞧过去。只见说话的乃是个黑衣女子,头戴着马连坡大草帽,紧压着眉目,虽在夏夜中,却穿着长可及地的黑缎披风,这许多人瞪眼去瞧她,她也毫不在乎,也用那发亮的大眼睛去瞪别人。

她身旁还有个长身玉立的华衣少年,神情却像是个大姑娘似的,别人瞧他一眼,他就臊得不敢抬头。

小鱼儿一眼使瞧出这两人是谁了,心里不觉又惊又喜!“她果然来了,她居然还是那六亲不认的老脾气,一点儿也没变。”

这时人丛中已有好几个涌了过去,指着那黑衣女子骂道:“你是何方来的女子,怎敢对江大侠如此无礼。”

那黑衣女子冷冷道:“我高兴说什么就说什么,谁管得着我?”

虬髯大汉喝道:“江大侠宽宏大量,老于今天却要替江大侠管教管教你!”

喝声中他已伸出一双蒲扇般大小的巴掌抓了过去,黑夜女子冷笑着动也不动,她身旁那腼腆的少年却突然伸臂一格!

这看来霸王般的大汉,竟被这少年轻轻一格,震得飞了出去,群豪耸然失声,又有几人怒喝着要扑上去!

那少年双拳一引,摆了个架式,竟如山停岳峙,神充气足,他不出手时看来像是个羞羞答答的大姑娘,此刻乍出手,竟隐然有一代宗匠的气派,群豪中有识货的,已不禁为之骇然动容。

那黑衣少女冷笑道:“你尽管替我打,出事了有我!”

那少年看来倒真听话,左脚前踏半步,右拳已闪电般直击面出,当先一条大汉,又被震得飞了出去。

突听—声轻叱,一人道:“且慢!住手!”

叱声未了,江别鹤已笑吟吟挡在这少年面前,江别鹤捻须笑道:“若是在下双眼不盲,兄台想必就是‘玉面神拳’顾人玉顾二公子。”

小鱼儿暗道:“这江别鹤当真生了一双好毒的眼睛。”

只见顾人玉还未说话,那黑衣女子已拉着他的手,冷笑道,“咱们犯不着跟他攀交情,咱们走!”

“走”字出口,两条人影已飞掠而起,自人丛上直飞出去,黑缎的斗篷迎风飞舞,露出了里面的一身火红的衣服。

群豪中已有人失声道:“这莫非是小仙女!”

但这时两人已掠出庄门,一声呼哨,蹄声骤响,一匹火红的胭脂马急驰而来,载着这两人飞也似的走了。

江别鹤目送他两人身影远去,捻须叹道:“名家之子弟,身手果然是不同凡俗。”

突见一条泥腿子,手里高挑着根竹竿,快步奔了进来。

竹竿上高挂着副白布挽联,挽联上龙飞风舞地写着:“你活着,我难受。”

“你死了,我伤心。”

这十二个字写得墨迹淋漓,雄伟开阔,似是名家的手笔,但语句却是奇怪之极,不通之极。

群豪又是惊奇,又是好笑,但瞧见挽联上写的上下款,脸色却都变了,再无一人笑得出来。只见那上款写的是——“老丈人千古。”

下款赫然竟是:‘愚婿李大嘴敬挽。”

小鱼儿吃一惊,仔细瞧瞧,这挽联写的竟真有些像李大嘴的笔迹,李大嘴莫非也已真的出了“恶人谷”?他几时出来的?此刻在哪里?

江别鹤迎面挡住了那泥腿汉子,沉声道:“这挽联是谁叫你送来的?”

那泥腿汉子眨着眼睛道:“黑夜中我也没有瞧清他是何模样,只觉他生得似乎甚是高大,相貌凶恶得很,有几分像是庙里的判官像。”

江别鹤道,“他除了叫你送这挽联来,还说了什么话?”

那泥腿汉子支支晤晤,终于道:“他还说,他老丈人虽要宰他,但别人宰了他老丈人,他还是气愤。他叫那宰了他老丈人的人快洗干净身子,我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人家将身子洗干净,他刚开大嘴一笑,回头就走了。”

江别鹤面色一变,再不说话,大踏步走了出去。

那泥腿汉子却还在大声道:“你老爷予难道也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么?你老爷子……”

这时群豪已又骚动,淹没了他的语声,纷纷道:“‘十大恶人’已销声匿迹多年,此番这李大嘴一露脸,别的人说不定也要跟着出来了。”

又有人道:“除了李大嘴外,还有个恶赌鬼,就算别的人不出来,只这两人已够受的了,这该怎么办呢?”

惊叹议论间,谁也没有去留意那泥腿子,只有小鱼儿却跟定了他,只见他将那挽联送了上灵堂,一路东张西望走了出去,小鱼儿暗暗在后面跟着,两人一先一后,走了段路,那汉子突然回身笑道:“我身上刚得了三百两银子,你跟着我莫非想打闷棍么??

小鱼儿也笑嘻嘻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假冒李大嘴的名送这挽联来,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思?”

那汉子脸色一变,眼睛里突然射出逼人的光,这眼光竟比江别鹤还深沉,比恶赌鬼还凌厉。

但一瞬间他又阖起了眼廉,笑道:“人家我三两银子,我就送挽联,别的事我可不知道。”

小鱼儿笑道:“我跟在你后面,你怎会知道,你明明有一身武功,还想瞒我?”

那汉子大笑道:“你说我有武功,找有武功早就做强盗去了,还会来干穷要饭的。”

小鱼儿大声道:“你不承认,我也要叫你承认!”

他一个箭步蹿过去,伸手就打,那知这汉子竟真的不会武功,小鱼儿一拳击出,他竟应声而倒。

小鱼儿还怕他在使诈,等了半晌,这汉子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伸手一摸,这汉子四肢冰冷,心没气,竟已活活被打死了。

小鱼儿倒的确没想到这人竟如此禁不起打,他无缘无故伸手打死了人,心里也不免难受的很,呆了半晌,长叹道:“你莫怪找,我出手误伤你,少不得要好生殓葬于你,虽然好死不如歹活,我总也要你死得风光些。”

他叹息着将这汉子的身扛了起来,走回城去,走了还不到盏茶时分,突觉脖子湿的还有臊味。

小鱼儿一惊:“死人怎会撒尿?”

他又又怒,手去擦,“死”就掉了下去,他飞一脚去,那“死”突然平白飞了起来,大笑道:“我今天请你喝尿,下次可要请你吃屎了。”

笑声中一个斛竟翻出数丈,再一晃就不见了。

这人轻功之高,竟不在江别鹤等人之下,等到小鱼儿去追时,风次草动,那里还有他的影子。

小鱼儿从小到大,几时吃过这么大的哑吧亏?当真差点儿活活被气死,他连这人究竟是谁都不知道,这气自然更没法出。

小鱼儿气得呆了半晌,又突然大笑道:“幸好他只是恶作剧,方才他若想杀我,我那里还能活到现在,我本该高兴才是,还生什么鸟气。”

他大笑着往前走,竟像是一点也不生气了,对无可奈何的事,他倒真是想得开。

街上灯火辉煌,正是晚最热闹的时侯。

小鱼儿又买了套衣服换上,正在东游西逛的磨时间,突然一辆大车急驰而过,几乎撞在他身上。小鱼儿也不觉多瞧了两眼。

只见这大车骤然停在一家门面很大的客栈前,过了半晌,几个衣帽光鲜的家丁,从客栈里走出来,拉开车门,垂手侍立在一旁,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喘。

又过了半晌,两个人自客栈中款步而出,四面前呼后拥的跟着一群人,弯腰的弯腰,提灯的提灯。灯光下,只见左面的一人,面色苍白……身材瘦弱,看来像似弱不禁风,但气度从容,叫人看了说不出的舒服,身上穿的虽然颜色素,线条简单,但一巾一带莫不配合得恰到好处,从头到脚找不出丝毫瑕疵。

右面的一人,身材较高大、神采较飞扬,目光顾盼之间,咄咄逼人,竟有一种令人不可仰视之感。

这人的衣服穿得也较随便,但一套随随便便的普通衣服穿在他身上,竟也变得不普通不随便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了大车,既没有摆姿势,也没有拿架子,但看来就彷佛和别人有些不同,彷佛生来就该被人前呼后拥,生来就该坐这样的车子。

直到车子走了,小鱼儿还站在那里,喃喃道:“这两人又不知是谁?竟有这样的气派……”

要知这样的气派,正是装也装不出、学也学不会的。

这安庆城中,此刻竟是侠踪频现,小鱼儿在这一夜之中,所见的竟无一不是出类拔萃、不同凡俗的人物。

∮愣镜溃骸局豢上业较衷谖梗共恢勒庑┤司烤故撬膊恢?他们是为什么来的,但无论如何,这皖北一带,从此必定要热闹起来了。”

小鱼儿逛了半天,不知不觉间又走回罗九那屋子。

此刻夜虽已歇,但距离夜行人活动的时候还是太早,小鱼儿想了想,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在楼下坐了半天,小鱼儿站起来刚想往外走,突然见罗九,罗三从外面奔进来。

罗九,罗三瞧见他俱一,后退两步,盯着他瞧了几眼,罗九终于释怀而笑,抱拳道:“兄台好精妙的易容术,看来只怕可算得上是海内第一了。”

小鱼儿笑嘻嘻道:“两位到那里去了?回来得倒真早。”

罗九笑道:“今日有贵客降临,江别鹤设宴为他们接风,我兄弟也忝陪未座,所以竟不觉回来迟了。”

罗三道:“有劳兄台久候,恕罪恕罪。”

小鱼儿,笑问道:“贵客!是谁?”

罗九道:“这两人说来倒当真颇有名气,两人俱是“大秀庄”慕容家的姑爷,一位是“南宫世家”的传人南宫柳,一位是江湖中的才子,也是两广武林的盟主秦剑。”

小鱼儿眼睛亮了,道:“慕容家的姑爷!妙极妙极。”

罗三道:“能娶到慕容家姑娘的人,当真是人人艳羡,这些人本身条件,也委实不差,就说那南宫柳,虽然礼弱多病,但看来也令人不敢轻视。”

罗九道:“听兄台说话,莫非认得他们?”

小鱼儿道:“我虽不认得他们,方才却瞧见了他们……这两人可是一个睑色苍白……

衣服考究,另一个得意扬扬,像是刚捡着三百两银子似的。”

罗九笑道:“不错,正是这两人。”

罗三道:“不但这两人,听说慕容家的另六位姑爷,这两天也要一起赶来,另外还有位准姑爷“玉面神拳”顾人玉……”

小鱼儿眼睛又一亮,道:“顾人玉难道也是和他们一起来的?”

小鱼儿眼珠子转了转,又道:“这些人全赶到这里来,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罗三道:“据说,慕容家里有一位姑娘失琮了,而这位姑娘据说曾经和花无缺在一起,所以他们都赶到这里来打听消息。”

小鱼儿拍手笑道:“这就对了,我早就猜到他们八成是为这件事来的。”

罗三道:“兄台难道也认得那位姑娘?”

罗九眼睛盯着他,道:“兄台莫非知道那姑娘的下落?”

小鱼儿连瞧都没有向阁楼那方向瞧一眼,板着脸道:“我怎会知道,我难道还会将人家的大姑娘藏起来不成。”

罗九笑道:“小弟焉有此意,只是……”

小鱼儿笑嘻嘻道:“说不定这只是她自己跟情人私奔了,也说不定被人用药迷住……”

他又歪着头想了想,突然大笑道:“这倒有趣的很,的确有趣的很。”

罗九打了个哈哈,往阁楼上瞧了一眼,笑嘻嘻道:“兄台这半日又到那里去了?”

小鱼儿道:“这半天我倒真瞧见了许多有趣的事,也瞧见了许多有趣的人,其中最有趣的一个是……”

他虽然吃了个哑吧亏,但丝毫不觉丢人,反而将自己如何上当的事,源源本本说顺隼矗幻嫠担幻嫘Γ瓜袷窃谒敌八频摹?

罗九、罗三听了,虽也跟着在笑,但却是皮笑肉不笑,两人的睑色竟似都有些变了!

两人悄悄使了个眼色,罗九道:“却不知那人长得是何模样?”

小鱼儿道:“那人正是一副标标准准的地痞无赖相,你无论在任何一个城的茶楼赌馆……花街柳巷里,都可以见到,但无论任何人鄱不会对这种人多瞧一眼的,这也就正是他厉害的地方,不引人注意的人,做起坏事来岂非特别容易。”

罗九,罗三两人又交换了个眼色,罗九突然站起来,走进房里,小鱼儿只听得房里有开抽屉的声音,接着,是一阵纸张的簌簌声,然后,罗九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卷已旧得发黄的纸。

这张纸非但已旧得变色发黄,而且残破不全,但罗九却似将之瞧得甚是珍贵,谨谨慎慎地捧了出来,小小心心地摊在小鱼儿面前桌上,却又用半个身子挡住在小鱼儿视线,像是怕被小鱼儿瞧见。

小鱼儿笑道:“这张破纸摔又摔不碎,跌又跌不破,更没有别人会来抢,你怎地却将它瞧得像个宝见似的。”

罗九正色道:“这张纸虽然残破,但在某些武林人士眼中,却正是无偾之宝,兄台若以为没有人会来抢,那就大大错了。”

小鱼儿嘻嘻笑道:“哦,如此说来,这张纸莫非又是什么“藏宝图”不成?若真的也是张“藏宝图”,我可瞧郡不愿瞧上一眼。”

罗三笑道:“江湖中故意害人上当的“藏宝图”的确有不少,一万张“藏宝图”里,真有宝藏的,只怕连一张也没有,听兄台如此说,莫非也是上过当来的。”

罗九道:“但此图却绝非如此……”

小鱼儿道:“你将这张纸拿出来,本是让我瞧的,为何又挡住我的眼睛。”

罗九陪笑道:“我兄弟平日虽将此图珍如拱璧,但兄台此刻已非外人,是以在下才肯将它拿出来,只是……但望兄台答应,瞧过之后,千万要保守密。”

小鱼儿也忍不住动了好奇之心,却故意站起来走到一旁,笑道:“你若信不过我,我不瞧也罢。”

罗三大笑道:“我兄弟若信不过兄台,还能信得过谁……”

小鱼儿道:“你先告诉我这张图上昼的是什么,我再考虑要不要瞧它。”

罗九沉声道:“这张图上,昼的乃是“十大恶人”的真容?”

小鱼儿眼睛一亮,却又故意笑道:“十大恶人我虽未见过,但听这名字,想来只怕个个都是丑八怪,这又有什么好瞧的,别人又为何要抢它?”

罗九叹道:“兄台有所不知,这“十大恶人”,个个都有一身神鬼莫测的本事,个个俱都作恶多端,江湖中曾经受他们所害的人,也不知有多少……”

罗三接道:“但这十人非但个个行踪飘忽,而且个个都有乔装改扮的本事,有些人虽然被他害得家破人亡无路可走,却连他们的真面目都未瞧过,这又叫他们如何去寻仇报复,如何来出这怨气。”

小鱼儿笑道:“我明白了,别人想抢这张图去,只是为了要瞧瞧他们长得究竟是何模样,好去报仇出气。”

罗三附掌道:“正是如此。”

小鱼儿道:“但他们跟我却是无冤无仇,你又为何要我来瞧……”

罗九神的一笑,道:“兄台真的和他们无冤无仇么?”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道:“你莫非是说那装死的无赖,也是“十大恶人”之一?”

罗九且不答话,闪开身子,指着那张图上昼的一个人,缓缓道:“兄台不妨来瞧瞧,那无赖是不是他?”

发黄的纸上,工笔画出了十个人像,笔法细腻,栩栩如生,一人白衣如雪,面色苍白,正是“血手”杜杀。

杜杀身旁,作仰天大笑状的,自然就是“笑里秽刀小弥陀”哈哈儿,再过去就是那满面媚笑的“迷死人不赔命”萧咪咪及手里捧着个人头,愁眉苦脸在叹气的“不吃人头”

李大嘴……

还有一人虚虚的站在一团雾里,不问可知,便是那“半人半鬼”阴九幽,阴九陛身旁一个人却有两个头,左面一个头是小姑娘,右面一个头是美男子,这自然就是“不男不女”屠娇娇。

这些人小鱼儿瞧着不知有多少遍了,只见此图画得不但面貌酷似,而且连他们的神情也昼得唯妙唯肖。

小鱼儿不禁暗中赞赏,又忖道:“这张图却不知是谁昼的?若非和他们十分熟悉的人,怎能昼得如此传神?”

接着,他就瞧到那衣衫落拓、神情极轩昂的“恶赌鬼”轩辕三光,再旁边一人满脸虬髯,满脸杀气,一双眼睛更像是饿狼恶虎,正待择人而嗤,手里提着柄大刀,刀头上鲜血淋漓。

小鱼儿故意问道:“此人长得好怕人的模样,却不知谁?”

罗九道:“他便是“狂狮”铁战。”

罗三道:“此人模样虽然凶恶,其实却可说是“十大恶人”中最善良的一人,人家只要不去惹他,他也绝不去惹别人。”

小鱼儿道:“但别人若是惹了他昵。”

罗三道:“谁若惹了他,谁就当真是倒了三辈子的霉了,他若不将那人全家杀得鸡犬不留,再也不肯放手的。”

小鱼儿失笑道:“这样的人还算善良,那么我简直是圣人了。”

他中虽在答应着别人的话,心里却不觉想起了铁心兰,想起了那似嗔似笑的嘴角,似幽似怨的眼睛……

他心里只觉一阵刺痛,赶紧大声道:“这两人又是谁?”

这“两人”显然是一双孪生兄弟,两人俱是瘦骨嶙峋……双颧凸出,一人手里拿着个算盘,一人手里拿着本帐簿,穿着打扮,虽像是买卖做得极为发达的富商大贾,模样神情,却像是一双刚从地狱逃出来的恶鬼。

罗九笑道:“这兄弟一胞双生,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十大恶人”虽号称“十大”,其实却有十一个人,只因江湖中人都把这两人算成一人。”

罗三道:“这兄弟两人复姓欧阳,外号一个叫做“拚命占便宜”,一个叫“宁死不吃亏”,兄台听这外号,就可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的人了。”

罗九道:“十大恶人声名虽响,但大都俱是身无余财,只有这兄弟两人,却是富可敌国的大财主……大富翁。”

罗三指着昼上另一人道!“但这人性格却和他兄弟全然相反,这人平生最喜欢害人,一心只想别人上当,至于他自己是否占着便宜,他却全然不管。”

小鱼儿笑道:“这样的人倒也少见的很,他……”

突然失声道:“呀!不错,他果然就是那装死的无赖!”

昼上的人,有的坐着,有的站着,只有这人却是蹲在画纸最下面的角落里,一只手在挖脚丫,一只手放在鼻子上嗅。

昼上别的多多少少总有些合大人物的气概,只有这人猥猥琐琐,嘻皮笑脸,活脱脱是个小无赖。

罗九眼睛一亮道:“兄台可瞧清楚了?”

小鱼儿大声道:“一点也不错,就是他!他的脸虽也改扮过,但这神情、这笑容……

那是万万不会错的。”

罗三叹道:“在下一听兄台说超那无赖的行为,便已猜着是他了。”

罗九道:“此人姓白,自己取名为白开心。”

罗三道:“江湖中又他加了个外号,叫“损人不利己”白开心。”

小鱼儿失笑道:“这倒的确是名符其实,冒名送挽联、装死骗人,这的确郡是“损人不利己”的事,别人虽被他害了,他自己也得不着便宜。”

小鱼儿突然又道:“你兄弟听我一说,就想起他来,莫非和他熟得很?”

罗九摸了摸下巴,笑道:“我兄弟虽不才,却也不至于和这种人为伍。”

小鱼儿笑嘻嘻瞧着地,道:“我看你兄弟非但和他熟得很,也和“十大恶人”熟得很,否则怎会对他的行事如此清楚,这张图又怎会在你手里?”

罗九面色变了变,罗三已长笑道:“不瞒兄台说,“十大恶人”与我兄弟实有不共载天之仇,我兄弟的父母,便是死在他们的手里。”

小鱼儿倒颇觉意外,道:“哦……真有此事?”

罗九道:“我兄弟为了报仇,是以不惜千方百计寻来此图,又不惜千方百计,将他们的性格行为,打听得清清楚楚。”

小鱼儿道:“既是如此,你为何不将此图让大家都瞧瞧,好教别人也去寻他们的晦气,你为何反而替他们保守秘密!”

罗九恨声道:“我兄弟为了报仇,已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我兄弟每日俱在幻想着手刃仇人时的快活,又怎肯让他们死在别人的手里!”

小鱼儿想了想,点头道:“不错,这也有道理……很有道理。”

罗九仔仔细细,将那张纸又卷了起来,道:“是以兄台下次若再遇着那白开心时,千万要替我兄弟留着。”

罗三接道:“兄台若能打听出他的下落,我兄弟更是感激不尽。”

小鱼儿目光闪动,笑道:“好,白开心是你的,但江玉郎却是我的,你兄弟也得为我留着才是,最好莫要叫别人碰着他一根手指。”

罗九笑道:“那是自然。”

小鱼儿道:“老子请客,儿子自然作陪,你今日想必是见过他的了。”

罗九道:“奇怪就在这里,江别鹤请客,江玉郎并未在席上。”

小鱼儿哈哈笑道:“这小贼难道连露面都不敢露面了么?否则遇着南宫柳这样的人物,他爹爹还会不赶紧叫他去结纳结纳。”

罗九立刻陪着笑道:“那小贼只怕已被兄台吓破了胆。”

小鱼儿往阁楼上瞟了一眼,笑道:“瞧见一个被自己打死的人,又在自己面前复活了,无论是谁,只怕都要被吓得神智不清,见不得人了。”

他这句话中自然另有得意,只是罗九兄弟却再也不会想到这会和阁楼上的女孩子有关,更不会想到这“神智不清”的女孩子就是慕容九。

两人只见小鱼儿眼睛往阁楼上瞟,于是两人齐地站了起来,打了个哈哈,笑道:“时侯不早,兄台只怕要安歇了。”

小鱼儿大笑道:“不错,正是要安歇了。”

他站起身了,大笑着往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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