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方公子到底有什么好，让你这般日思夜想的？”

“有什么好？”

良久，那道柔柔的嗓音才答道：“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总归是命罢……”

“怎么可以这样讲？我就是不明白，他有城南王大少英俊多金么？他有陶然居康公子的斯文儒雅么？他有韩公子的家世显赫么？方公子不通诗文，不解音律，依我看啊，他不过是个落拓的白丁罢了，怎么会是小姐的良配呢？”

小楼里寂静无声。

站在窗外菊花丛中的秋寒水垂首而立，犹如石雕泥塑，他心中有个声音在响：是啊，你不过是一个刽子手而已！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刽子手！你又如何配得上她！

“翠儿，你不懂……第一次看到他那双眼睛我就知道完了，他呀，就是我前生的冤家……”

“那双眼睛很疲倦，懒懒的，却又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无所谓，能看进你心里去……”

“小姐呀，你真是疯了！欢场哪有真情？”

嫣姿“嗤”的一声轻笑，“看你说的，老气横秋！小丫头片子，你才多大啊？”

“人家李姐说的对嘛！不说这个了，你说怎么办吧，我们都快没银子了，你还象个没事人一样，得赶紧找个地方落脚啊！”

“是么？怎么会？”

“当然啦。你的赎身银子，再加上这些天的房钱饭钱，你还以为这春满楼是白吃白住的啊？你的那些可怜的积蓄都要被黑心的妈妈给讹了去啦！我都受了她多少白眼！遭了姐妹们多少嘲笑！你又什么样的茶围堂会都不接！真要让妈妈给撵走啊？”

“走？走哪里去？方郎会找不到我的……”

“唉……谁又知道那该死的方公子会不会来！从夏天都等到了秋天啦！他不是诓你吧？就你……”

“不会的。方郎说桂花飘香的时候就来接我……”

“可现在都九月了……”

“喂，兀那汉子！鬼鬼祟祟在那里作甚！”

秋寒水惘然未闻，只顾喃喃自语着：“桂花飘香，桂花飘香……”

“嘿！好胆！给官爷我装聋作哑！说不定老苍头家的火就是他放的，这园子里的人就是他杀的，兄弟们，锁了拿衙门去！”

远远的，一众捕快吆喝一声，仗着人多势众，挺着铁尺钢刀直扑过来，手中的铁链呛哴作响。

直到铁链套到了脖颈上，秋寒水才回过神来，他微微一笑：“怎么着？什么时候逛窑子都有罪啦？”

“呵——还挺横的！奶奶的，告诉你个贼厮鸟也不打紧，你的案子犯了！咱们衙门里说去！”拽着铁链的捕快脸上的横肉一搐，牛眼瞪得愈发大了。

秋寒水略带迷茫地环顾着四周，“案子？什么案子？我有什么案子？”

“奶奶的，老子我说你就是夺命杀手秋寒水！你就伸长脖子等着挨刀吧……”

“和他罗嗦些什么！”为首的捕头一摆手中的长刀喝道，“锁人走了！”

一旁却有人在轻声嘀咕：“还别说，还真有点像！”

秋寒水闻言一阵心悸，继而旁若无人地高声狂笑：“兔崽子运气倒好，这样也能撞上大运！没错，你们找上正主儿了，我就是秋寒水！”

“呛呛呛”，刚刚还匣的兵刃又都抽了出来，一众捕快随即将秋寒水团团围住，相互间却面面相觑，惊疑不定。锁着秋寒水的那位捕快有些不知所措地挠挠脑袋，他心里慌得紧，抓着链子的手不知该放还是不放，对上秋寒水的目光竟不由自主地就闪了开去，他感觉这人虽然在笑，可那眼神却冷得很，冷得象一陀冰一样，哪里有半分笑意？

“方郎！”

楼上的窗户“呯”的被推开了，一张惊喜交集的美丽脸庞探了出来。

“你休要胡说！方郎！”嫣姿提着裙裾疾步从楼上冲了下来。

“小姐小心哪——”

为首的捕头面色缓了缓，沉声道：“你果然胆子不小，连秋寒水都敢认！有什么冤屈找韩大人分说去，爷们只管拿人！兄弟们，走！”

“不要！各位公爷，完全是误会啊！方郎！你快说啊！你快说不是……啊——”

嫣姿绊在了门槛上，横着飞了出去，突然觉得腰间一紧，揽住她的那个不是檀郎又是谁？

“姿姿——”

嫣姿亦梦亦幻地抚着他的脸，忽然当胸重重地捶了秋寒水一记，“狠心的小贼，你舍得来啦！没事你招惹他们作甚！”说着，又回头高声喊道，“翠儿，快去寻妈妈出来！”

这伙公差马上省悟过来，这回他们是踢在了铁板上了。铁链锁人那是衙役班头这个行当祖传的绝活，只要拿住了，一般人是决计脱不了身的。适才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此人就突出了重围，这下子麻烦大了。

为首的捕头掏摸出公文，远远地比对了一下，不由更是大骇，眼前这个狂人竟与公文上的图像有几分相似，刚想偷偷叫人去搬来大队人马，手上又是一空，文书被夹手夺过，已经落在了凶人的手里。

“哦？都下了海捕文书了！”

其实这话不确，通缉夏聂人和秋寒水的海捕公文早就在各府县的城门楼子上风吹雨打烂了去，不同的是这文书上却有着两人的影像。

“反了，反了……”

一扬手，薄薄的两页纸化作了片片蝴蝶，秋寒水面无表情地横了捕头一眼，一个手刀砍在了他的咽喉上，顺手夺过捕头手中的钢刀，“咄”的一声钉在了不远处的门框上，吓得刚刚奔出门来的小丫鬟软翻在地。犹如狼入羊圈，眨眼之间，这伙公差就躺满了一地，压倒了几丛上好的黄云仙。

回过头来，秋寒水望着惊得大张着嘴的嫣姿，却不知道如何开口。